63.曖昧

早上起來的時候,身上有些懶懶的。差綠衣去跟公主說了聲,今天上午放她的假,結果來者回稟,公主說昨天讀書作詩累着了,要我好好休息,今天的課容日後再補。我想起小的時候常常因爲老師有事,課程被迫取消而歡欣鼓舞;學生天生排斥課堂,便笑着同意。心裡頭卻暗暗下定決心,從明天開始,要嚴格管教我的學生。

偷得浮生半日閒,我在房裡坐了晌,昏昏沉沉地迷糊過去。居然夢見了商文柏!他說要帶我離開這個地方。我說了些什麼,好象很憂傷的樣子,哦,我實在是記不清楚。然後畫面一轉,忽然清兒又出現了,殷殷切切地拉着我的手,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的流淚。她是後悔了嗎?開始漸漸明白未婚媽媽沒有她想象中的瀟灑。我們之間,好象隔着陰陽兩界,彼此交錯,卻又聽不到對方的言語。我大聲訊問着什麼,她卻置若罔聞;我想伸手拭去她的眼淚,胳膊好比有千鈞重。混亂的場景,支離破碎的畫面,在我的腦海中翻滾咆哮,腦子被生生地車裂,尖銳地巨痛強烈地刺激着我所有的神經。

“啊!”我尖叫着從夢魘中掙扎起來,一抹額頭,涔涔的全是冷汗。心跳“咚咚咚”地作響,彷彿心率不齊一樣。我大口喘着粗氣,對驚惶趕來的兩個丫鬟疲憊地擺擺手,示意她們沒事。我木然地坐了一會兒,看他們大氣不敢出一聲地站在離我半尺的地方,驀的覺着好笑,冷冷地吩咐了一句“出去吧”。

兩個侍女對望了一眼,鴛鴦陪着笑臉,小心翼翼道:“姑娘要是覺得身上不舒服,不妨到園子裡頭走走,看看新鮮的花啊草啊什麼的。”

“不必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先下去吧。”我悶悶地回絕了她的好意,實在沒有跟人虛與委蛇的精力。

新點的茉莉香嫋嫋娜娜,空氣裡有那些香氣,人的精神也會變的安定。只是我心裡頭無端地覺得煩躁,讀書也不是,寫字也無聊,秋風吹在身上只覺得乏味的要命。忽而薰香也惹惱我了,我粗魯地把香折斷,尚未燃燒過的香料被我擱在紙上研成了粉末。沒有研鉢和搗仵,我又掐又碾,手上指甲縫裡全是細小的香末子。氣味更加嗆人,我氣的一揮手,香料就跟迷煙似的,紛紛揚揚地彌散在空氣裡。椅子被我暴怒之下踢倒了,“哐當”的聲音在靜謐的午間格外刺耳。

外頭丫鬟連忙跑進來,慌慌張張地問:“姑娘,出了什麼事?”

我勉強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笑道:“坐久了,腿有點發軟,結果起來時一個踉蹌,竟然把凳子給帶倒了。”

丫鬟不疑有他,把凳子放好,勸道:“姑娘還是出去晃晃吧,老憋在房裡會悶出病來的。”

沒等我表示贊同與否,外面有人進來,隔着珠簾叫喚:“清兒姑娘在嗎?王爺請你去書房一敘。”

我連忙道:“紗衾姐姐,進來說話,你又不是外人。”

“喲,我可不是內人。”紗衾笑着走進來,一臉戲謔。

我自覺失言,麪皮雖厚也是耳朵微紅,趕緊吩咐丫鬟上茶。

“這就免了,王爺還在等着呢,咱們趕緊過去吧。”紗衾制止了準備出去泡茶的鴛鴦,“姑娘,咱就走吧。”

“不必了麻煩了,本王已經到了。”楚天裔掀着簾子進來了,臉上有和藹的笑容,後面沒有跟任何隨從。

屋子裡的人都吃了一驚,面面相覷。半晌,還是紗衾先反應過來,行禮。我也恢復鎮靜,忙叫丫鬟奉茶。

都不是沒眼色的人,一會子都各有各的藉口,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我親自招呼他,笑着問:“王爺怎麼有空上這兒來了。”

他捧着茶,卻並不喝,臉上揹着光,看不清表情,然而話音雖低沉卻是清楚的。他笑了笑,我隱約看到了他潔白的牙齒,嗯,不錯,可以拍牙膏廣告。

楚天裔輕聲道:“聽說你有些不舒服,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沒什麼大礙,不過就是在房裡悶太久了,人有點不自在而已。”我望着窗外,亦是淡淡地迴應。

眼睛漫無目的地亂轉,忽而停留在窗前的那面銅鏡上,唬的差點跳起來。那個雲鬢凌亂,睡眼惺忪,雙頰上還殘留着睡夢的緋紅的女子可不證實我。

居然這麼蓬頭垢面!

我連忙把頭髮放下來,預備自己重梳。見他眼裡滿是揶揄的笑意,不由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還笑,居然都不告訴我一聲。”手上不停歇地忙碌。

“我來吧。”他不待我表示反對,從我手中接過梳子,小心翼翼地幫我梳着頭。木梳輕輕颳着頭皮,微微地發癢。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任由自己的思緒飛到很遠的地方。與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無關。

“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他的詢問把我從漫無邊際地冥想中拉了出來。

“在想宇宙,是我們切實生活在裡面,還是它生活在我們的腦海當中。”我胡亂應答着,其實我已經忘了我究竟想了些什麼,又或者我根本什麼都沒想。

“整天胡思亂想,難怪瘦成這樣。”他蹙着眉,捉住我的手,瘦骨嶙峋。呵!練普拉提減肥也不見這麼顯著的效果。

“手上是什麼?好象是薰香。”他抓着我的手,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陽光從我的手心穿過,彷彿它是透明的一樣;手指和手掌的邊緣呈現出半透明,宛如紅玉的光澤般的顏色。映的他的眼,像星子,熠熠生輝。

他走到門口,招呼了一聲,沒一會兒,丫鬟送進來溫水和香胰子。小几上,銅盆裡的水散着白汽,白霧茫茫,氤氳着旁邊歪脖子美人瓠裡的野菊花,淡淡的金黃也變的近乎透明。

見我沒有起身的意思,他徑自走過來,把我拉到水盆前。手浸在溫水裡頭可真舒服,難怪那隻溫水鍋裡的青蛙可以視即將到來的,被燙死的命運於不見,貪婪地享受着溫暖的危險。

他細細在我手上打着香胰子,氣味很好聞,是我喜歡的梔子花的氣息。在先皇的寢宮呆久了,我也開始喜愛那一色的素白。

洗好手,他用乾淨的毛巾小心地擦拭,輕聲問我:“要不要抹些杏仁油。”

我搖了搖頭,笑道:“你這樣子會把我給慣壞的。”

“我樂意。”他沒有擡頭,聲音卻不容置喙的堅定。

反倒是我有些微微地發怔。

我看見鏡子裡,我的頭髮直直長長,像墨色的絲線,頭髮散着終究不方便,隨意挽了個髮髻,斜斜的墜在一邊。

他突然從背後抱住我,頭髮簌的散開,在空中旋轉着,劃出優美的弧線,好似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真香。”他悶悶地笑着,鼻子埋在我的頭髮裡。

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幸好我昨天剛洗了頭。

“別鬧了,我還要梳頭呢。”我有點哭笑不得,掙扎着想把頭髮盤好。他不依不饒,臉向前湊,我閃避不及,只好閉上眼睛,承受他的親吻。額頭,眉毛,眼睛,面頰,還有嘴脣。

他的吻,溼漉漉的,宛如沁涼的夜露。

秋風夾雜着楓葉的氣息,輕輕地撫摩我的臉,溫和而悠閒。

“剛纔帶翻凳子,有沒有傷着腿?”

“還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我半嗔半怨,這纔多會子的事,居然也能傳到他的耳朵裡去。

“多的去了,比方說,你的腿上有沒有碰青了。”

“嘶——”我倒抽一口涼氣,他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挽起褥褲來查看。我頓時尷尬的不行,連腿上的皮膚都隱隱泛紅了。

“還好,沒傷着。”他若無其事地放下褲腳,假裝驚訝,“咦——你的臉怎麼紅成這樣,是不是不舒服。”

我立刻連殺了他滅口的心都有了。

輕輕的叩門聲化解了我的難堪。

“王爺,午膳的時間都快過了,是不是……”

“把飯菜端到這邊來,我就在這裡用午膳。”他回頭瞥了我一眼,“你陪我用膳。”

那是自然,你鳩佔鵲巢了還想趕鵲奪窩?

午膳並不奢侈,豆腐銀耳珍珠湯,薰魚,一碟子雞髓筍,和幾隻剛蒸好的螃蟹。

我沒什麼胃口,只是就着湯,胡亂扒了兩口飯。

“蟹子蒸的不錯。”楚天裔剔出腿子肉,蘸一蘸作料,夾到我碗裡,殷切地看着我。

我暗自皺眉,勉強吃下去,只覺得腥氣的很,連忙灌了口筍湯,才把酸水給壓下去。

“侍女說,你上個月沒有要布。”他從對面拉住我的手,略一用勁,捏了一下。

“明天請王太醫過來看一下吧。”

我張皇地擡起頭,想來他的誤會了。

“不必了。”我勉強笑道,“我只是適應一個新地方比別人來的慢些罷了。”

“還是看一看的好。”他笑的意味深長。

正常情況下,我應當不勝嬌羞地垂下頭,欲說還休。事實上,我確實默不作聲地低下頭,因爲我啼笑皆非,不知道該怎樣跟這個男人解釋我的特殊情況纔好。

算了,他要誤會隨他,我總沒辦法控制別人的想法吧。

太醫叫他徹底死了這條心也好。

“進去吧。”紗衾從書房出來,笑眯眯地打量我。

我衝她笑笑,自從那天楚天裔親自探病並留下來用膳後,所有人的態度都變了。一向對我腹誹並看不上眼的綠衣同學開始謙恭有加,她斷定跟着我這個主子混,還是比較有發展前途的。平素對我就不錯的紗衾則時不時笑的一臉曖昧。女人啊,得不到男人的愛,就得不到女人的尊重。張愛玲雖說自己感情生活一團混亂,寫出的話還是很有見地的。

除了男主角的態度有些叫人捉摸不定。想必太醫下的沒有懷孕的結論還是對他頗有打擊力度的。

“王爺,叫我來,有什麼事嗎?”我不卑不亢地站在書桌前。

他從堆成小山的公文中,擡起頭來,眼睛只在我臉上轉了一轉。

“昨天,我考了囡囡絕句。聽說你帶她去賞了菊花,所以就讓她以此爲詩。”

運氣不錯,讓我押對題了。

“清兒水平有限,相比公主的學業進展讓王爺很失望。”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免得到時候被罵的更慘。

“沒有的事,她能寫出詩來,已經叫我很驚喜了,何況押了韻還沒有跑題。我對這個女兒的學業,着實不敢有更大的期待。”

“詩倒確實是她自己寫的。”我連忙杜絕他往“請人捉刀”的方向推測。

“這我倒相信,要你寫出這麼拙劣的詩也難。”

ND!怎麼講也是我的原創作品,居然給出這樣的評價。我想我的笑容肯定是僵硬至極。

“有意思的是,囡囡還給我背了首詩,什麼‘菊以晚妝出場’。”他微笑地拿眼睛描繪我的臉,道,“我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詩,是先秦的古詩嗎?”

伊若啊伊若,我的話你當耳邊風是不是?回頭罰你抄一百遍“我以後要聽先生的話”!

“那不過是普通的民歌,我說來給公主解悶的。不過是下里巴人。”我訕笑着解釋。

“‘泡沫紅茶鐵板牛排’又是什麼東西?我問了所有的幕僚,都不能給我滿意的回答。”

誰要能回答就好了,起碼說明我找到了同樣穿越來的難友。

“這是我以前的家裡請的先生說給我聽的,清兒駑鈍,居然從來沒有想過問她是什麼意思。”

“你以前的先生想必也是個很特別的人。”他點了點頭,不知褒貶地評價道。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第二次從他口中聽到“特別”這個評語了。

“還有其他的嗎?”他興起了意味,“你的師傅有沒有教你其他的詩歌,這樣的。”

“有,怎麼沒有,她說在她以前生活過的地方,是不喜歡作律詩絕句的。他們認爲的詩就是這個樣子的,你聽着‘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這可是一首很有名的詩。雖然我表示很明白它的意思,倒也很喜歡。”

“我好象聽懂了。”他笑,眼睛沉沉地盯着我。我沒有迴應他的話,平靜地看着窗外。

清風拂動,紛紛揚揚的落葉,一片一片,蝶兒蝶兒滿天飛。

我想起了納蘭容若的詞,轉頭對他笑笑,“我寫首詞給你看好不好?”

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就着他辦公的紙筆,刷刷刷地寫下:

誰念西風獨自涼

蕭蕭黃葉閉疏窗

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

賭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只道是尋常

納蘭容若雖然號稱“清朝第一詞人”,他的詞,我喜歡也不過只有最後的這句“當時只道是尋常”和那句著名的“人生若只如初見”。然而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多的是在時間長河中湮沒的人,能夠在史冊上留下一筆,已是極好極好。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憂傷。”他嘆氣,起身抱住我,下巴上的青茬輕輕摩挲着我的額頭,麻麻癢癢。

是他誤會了,還是我誤會了。我不知道任何開口寬慰他也寬慰我自己,只好任憑他抱着不說話。

40.轉彎10.禮物87.寂寞如雪52.太子41.小巫見大巫128.打劫119.斷33.曲終人散盡67.中毒97.催眠術51.公主?95.洗牌76.物是人非事事休11.所謂高僧85.反穿越寶典58.打回原形137.故人與舊事37.此花不與羣花比113.僞才女76.物是人非事事休18.胡狼與狼14.陰差陽錯103.生存艱難98.人質62.風清雲淡 馨香已遠17.逃之夭夭77.殊途43.皇帝與皇子12.無妄之災105.雪影73.哥哥142.同伴106.意外收穫127.我寄愁心與明月97.催眠術137.故人與舊事119.斷109.有你在68.孕事110.那年秋天112.文風24.蓬萊舊事35.禍從天上來118.冷冬105.雪影38.更吹落,星如雨133.人生何處不相逢75.江南79.涉險69.沒了138.朋友36.是禍躲不過32.李代桃僵95.洗牌122.淡漠天黑50.故事36.是禍躲不過50.故事27.自在飛花81.似是而非108.卒53.迷145.番外:雪影139.蝗45.傳說中的小公主110.那年秋天10.禮物120.番外:藍洛兒17.逃之夭夭84.我的刀8.養病101.告白93.花落無聲67.中毒17.逃之夭夭130.遇見19.決裂11.所謂高僧128.打劫55.往事132.阿奇8.養病4.不如歸去140.絕地反擊104.血119.斷125.番外:楚天裔135.願賭服輸83.欲走18.胡狼與狼110.那年秋天136.寶寶保衛戰35.禍從天上來115.孩子87.寂寞如雪32.李代桃僵68.孕事36.是禍躲不過19.決裂
40.轉彎10.禮物87.寂寞如雪52.太子41.小巫見大巫128.打劫119.斷33.曲終人散盡67.中毒97.催眠術51.公主?95.洗牌76.物是人非事事休11.所謂高僧85.反穿越寶典58.打回原形137.故人與舊事37.此花不與羣花比113.僞才女76.物是人非事事休18.胡狼與狼14.陰差陽錯103.生存艱難98.人質62.風清雲淡 馨香已遠17.逃之夭夭77.殊途43.皇帝與皇子12.無妄之災105.雪影73.哥哥142.同伴106.意外收穫127.我寄愁心與明月97.催眠術137.故人與舊事119.斷109.有你在68.孕事110.那年秋天112.文風24.蓬萊舊事35.禍從天上來118.冷冬105.雪影38.更吹落,星如雨133.人生何處不相逢75.江南79.涉險69.沒了138.朋友36.是禍躲不過32.李代桃僵95.洗牌122.淡漠天黑50.故事36.是禍躲不過50.故事27.自在飛花81.似是而非108.卒53.迷145.番外:雪影139.蝗45.傳說中的小公主110.那年秋天10.禮物120.番外:藍洛兒17.逃之夭夭84.我的刀8.養病101.告白93.花落無聲67.中毒17.逃之夭夭130.遇見19.決裂11.所謂高僧128.打劫55.往事132.阿奇8.養病4.不如歸去140.絕地反擊104.血119.斷125.番外:楚天裔135.願賭服輸83.欲走18.胡狼與狼110.那年秋天136.寶寶保衛戰35.禍從天上來115.孩子87.寂寞如雪32.李代桃僵68.孕事36.是禍躲不過19.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