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傳來的這一曲簫聲,時斷時續,撩撥着人的心絃。
簫聲似隴上三月吹過的和風,輕輕漫漫,徐徐滲進來,一個不留神,神思已經被勾住。
一干人全神貫注的聽着,無不沉靜到自己的心事中去。
我卻是最快抽離的一個,滿心記掛着我們的少主又去了哪裡,一下子掙脫出來,清醒了。
回眸看看身後幾人,臉上的表情各異,眸中帶着幾分茫然,我心頭驚詫,怎的,這簫聲還有古怪不成。
剎那間,長空飛來的一片利刃,劃破夜色,雷霆之間已將馬車旁一棵古樹的“咻”的一聲折斷下來。
這破空而來的聲響干擾了蕭音,九公主跟天放才剎那間恢復了清明的神色。
“魔障啊魔障,”大笑聲中,陳玉卿那張欠扁的臉靠了過來,滿意的欣賞我的表情,好整以暇道:“險些着了道兒吧?”
他眉宇間神采飛揚掩飾不住的得意,轉身朝後方一輛慢慢駛來的馬車道:“每次都是你,壞我的好事兒,我還想看看接下來這幾個人會有什麼表現呢?”
“適可而止吧。”
雲楚自那馬車上下來,蹙眉看了他一眼,徑直向我走來,看看只剩幾步路,衣帶當風流雲一擺,我被他扯了過去,他不悅的看着陳玉卿,似乎在無聲的指責他。
後者從善如流,立即往我們身側再退了幾步,雲楚滿意的點點頭。
“玉卿,你去探路,可找到嚮導?”雲楚手輕輕鬆開我,順帶理了理我衣裳上的褶子,眼光直視陳玉卿道。
“我是什麼人,”陳玉卿斂了笑容。轉頭衝着山林層密的來時路瞄了一眼,得意地道,“快來了吧。”
我心中詫異,聽他們倆人的對話,似乎這次虹洞崖擒蒼巖之行還找來了幫手,除了陳玉卿身邊那批神出鬼沒的人之外,不曉得他找到的是怎樣的人。
我看見九公主跟藍天放有些驚訝的對視了一眼,卻沒有說什麼。
氣氛有些安靜,山路的那一頭,隱約傳來幾聲狗吠。
我看了一眼陳玉卿道:“莫非你找了幾隻狗替我們帶路。可是擒蒼巖那段是水路連着洞穴。”
陳玉卿沒有接我的話,雲楚低頭看着我微微笑道:“小菱兒,我們不走九公主先前走的路。我跟玉卿合議過了,改走山道,從西首的密林靠近擒蒼巖,那段路要費些時間,但是我們都認爲比直接水路過去要安全。”
“可行麼?”九公主出聲道。
“爲何不可?”陳玉卿挑眉笑道。“只要目的是一樣的,怎麼走,自然都是可以的。”
他咧嘴一笑手摺了根山石上的樹枝,擡手向夜色深濃的空中一劈,火堆映着那枝條流星般的閃過,一隻鳥從空中墜落下來。
我定睛細看。好傢伙,那樹枝直直從鳥身穿過,這倒黴催的。碰上了陳玉卿這個殺星。
他俯下身子,撿拾起那隻鳥,三下五除二剝了皮毛,用樹枝叉了,徑直放在火上烤。
一旁的藍天放見狀。也沒閒着,他們兩人先後獵了幾隻鳥。都處理了放在火上。
狗吠聲近了,山坳那頭終於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
那身影慢慢走近,是個頭髮花白的小老頭,我觀察那人,似乎腿腳有些不便,因爲他走路的樣子,有些蹣跚。
離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我終於看清了那人。
我有些訝異,因爲之前看到那人頭髮花白,以爲是個小老頭,走近了才發現,其實那人的年歲並不大。
看一個人的年齡,不外乎頭髮,皮膚,身形那幾樣。
眼前的這個人,雖然頂着一頭花白的頭髮,皮膚卻很緊緻,是年輕人才有的質感,可能是山民的緣故,曬得有些黑。
他面無表情的走近我們,點了點頭算是行過禮了。
我看着他臉上,一雙眼睛精光暗蘊,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讓人不由自主的能忽略掉先前他給人的印象。
雲楚並不計較他的無禮,反而是滿意的點點頭,看向他身後,一個小小的影子慢慢靠近我們,自然是先前聽到的那聲音。
我不由得在心裡笑道:這狗好有意思,一般的狗跟着主人出來,難道不是應該在前面探路麼?怎的還那麼大的架子,不緊不慢的跟在主人身後。
待看清那隻狗,我差點沒笑出聲來。
那隻狗的身形十分奇特,感覺整個是被門板夾過似的,特別的扁長。 wωw● т tκa n● C〇
一人一狗,都有些怪異。
我再細細看那人身上穿的衣裳,也覺得很古怪,他的衣衫有些破爛,手臂處感覺是被樹枝割破了衣衫似的,絲絲縷縷都是些破布,露出的手臂肌肉倒是格外精壯,跟他整個人的感覺也不符。
總之,這個人看起來,呃……很違和!
火堆邊傳來香味,陳玉卿手法敏銳的撕開那隻倒黴的鳥,扔了半個過去。
他連招呼都沒打一聲,但是那個人即迅速的接住,啃了起來,陳玉卿告知我們,他的名字叫阿四,是他找來的虹洞崖那片山林裡住的獵戶,此去擒蒼巖,給我們作嚮導。
……清早,山中還瀰漫着散不去的霧氣,我從夢中醒來,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外衣,我湊近深吸了一口氣,滿滿都是好聞的氣息。
山路崎嶇,我們比預定的出發時間晚了兩個時辰,因爲小茹的腳腫得厲害,我們得留下她在這裡,這種傷勢,即便是用上靈藥也不是三五天能好的,帶着她一起去擒蒼巖,顯然不合適,但是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也實在是不放心。
小茹眼淚汪汪的抓住我不放,生怕我們扔下她一去不復返,所以我好生安慰了她一番,終究不忍把她留在原地,只好拜託陳玉卿用馬車帶着她到鄰近的山腳下找了家農戶安置。
陳玉卿有些不情不願的去做這件事。小茹怎麼都不肯跟他走,最後是天放跟她承諾一定會回來去找她,她才同意了。
安置好小茹,我們便出發往擒蒼巖趕路。
陳玉卿幾次回頭看着我搖頭,我被他搖得雲裡霧裡的,又不願意去問他原由。
趁着中間趕路歇息,我猶豫了一下,正準備去問他話,靠在樹幹邊歇息的雲楚擡手抓住了我的手肘,低語道:“他的意思是說你心軟。爲了一個小丫鬟,耽誤這麼些時間。“
“小茹不是丫鬟,她是我們的夥伴。沒有理由隨便拋下她。“我正色道。
雲楚無奈的跟陳玉卿對視一眼,剎那間,我突然想到,畢竟觀念的差距擺在那裡,他們眼裡始終人跟人是涇渭分明的。身份,更是橫隔在人跟人之間的一道鴻溝。
我長長的嘆了口氣,覺得要這些人接受我的觀點顯示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這個時候來糾結這樣的話題,沒有太大的意義。
我沉默的啃了幾口乾糧,抓過身邊的銅水壺灌下了一大口。險些嗆得沒吐出來。
國破家亡,我如今的流民身份只怕是比起雪之國的平民都不如,況且這一路上還有層出不窮的人馬在追殺。我跟雲楚的未來根本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麼局面。
想到這一點,我就有種內心荒涼的頹然,靠着樹,怔怔的望着密林間斑駁的影子出神。
另一側的九公主跟藍天放倒是語笑盈盈,這一路上。倆人輕鬆得彷彿是春日裡出來郊遊的。
我啞然失笑,後知後覺的想到自從這倆人打得火熱。某人好像也樂見其成,很少找茬兒了。
“京城齊雲齋的棗泥糕最是美味,我已經多少年沒吃過了,宮裡的御膳房做不出那個味道來,“九公主望着藍天放,眼睛閃閃發光地道:”等我事成之後,一定要去找你,到時候你可要帶着我去吃遍京城。“
這個京城應該是指海之國的國都吧。
天放不答,只笑着點了點頭,他這一路上都是心情很好的樣子。
我看着秀麗得像個女孩子的天放,放在九公主的身邊,感覺像是……好姐妹。
果然才說完吃的,九公主就說起他小時候的醜事,我第一次知道他母親居然在他五歲前一直都將他打扮成小姑娘。
九公主繪聲繪色的說起小時候第一次見天放的時候拉着他喊他姐姐的情形,笑得樂不可支。
多少衝淡了前路艱險的緊張氣氛。
我們的腳程不慢,但越是靠近虹洞崖一帶的山林,路就越來越難走了。
我早已辨不清東南西北,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帶路的嚮導阿四簡直是如魚得水,他跟他帶着的那隻身形怪異的狗,一路上直衝在前面,枉我先前還覺得他腿腳不便呢。
我們緊跟着他,很快就到了虹洞崖一帶的腹地山林。
古樹欒枝橫隔眼前,阿四手中拿着把黑黢黢的刀一路砍過去,這人一路上始終沉默寡言。
陳玉卿配合着他,後者勝在手中利劍,那把劍也不知是什麼材質的,砍樹枝簡直如同砍豆腐。
我看着離我們前面不到五丈處那青色的劍影,再看到他們兩人合力“開“出了一條路來。
越是深入密林,意味着我們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但是路也越來越難走,山中霧氣濃郁得化不開。
悶頭趕路,傍晚時分,我們深入最難走的一片林子,連手持着削鐵如泥利劍的陳玉卿都不得不隔一小段就停下來短暫休憩一下,見他跟阿四開路艱難,墊後的藍天放主動上前來。
他們三個人分工,每砍一輪就換下一個人休息,雖然慢,但是比較穩妥也節省體力。
眼看着擋在前路的樹枝漸漸稀疏起來,我有些興奮,這意味着我們馬上要走出這片討厭的林子了,我身後的九公主嘟囔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伴隨着最後一聲砍樹的聲音,前方三人突然停了下來,齊齊向後退了一步。
什麼情況?我跟九公主擠上前去,驚訝的長大了嘴,一副完全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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