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進小巷子裡的時候,身後腳步聲傳來,我猛然回頭。
瞧見臨街的巷子口人流穿梭。
這會兒有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帶了一頂帷帽,正朝我這裡走過來。
我一愣,霎時在原地站住。
他身上的裝扮挺眼熟的。
我現在站着的這條巷子極窄。
要是同時兩個人在巷子裡擦肩而過,其中一個還得略略側過身子給對方讓一下路才能順利通過。
我的視線集中在逐漸走進的那個人身上。
瞧見對方腳步靠攏,我立刻反應過來!
他走的速度比我快,我還是得趕緊先讓人家。
於是,我往邊上側了側身體,貼近牆根。
那人從我身邊經過,距離太窄了,他的衣襬甚至還帶了一下。
他沒有回頭看我,好像我這個人跟空氣似的,一般人經過這麼窄的巷子難得瞧見有人在,總是會目光掃一掃的。
他的舉動着實讓我覺得有點怪異。
我狐疑地望着那個人的身影,卻見他頭也不回往前一直走,壓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的目光注視着他直至看他一路出了窄巷子,拐彎後即刻消失了影蹤。
看來,對方只是一個路過的,剛纔是我精神緊張了。
我扶了一下帽檐,站在牆邊嘆了口氣,心中仍舊忐忑,因爲不是第一回了!
回顧一下我從肅州到南華鎮,路上的波折暫且不提,進到鎮子裡就趕上鎮子口張貼的公告。
落腳之後進到客棧就聽到夥計跟掌櫃的和我提起裡頭鬧賊偷的事情。
山雨欲來風滿樓。原本就不太平呢!
除了這些,還得加上客棧裡出現的那個舉止奇怪的人。
據小夥計說是客棧掌櫃的老友。北琅山附近種茶那位幫着護衛送茶葉的。
說法經得起推敲,但是那個人怎麼看都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我沒法解釋清楚。心底的疑問也沒能憑着小夥計的說辭就完全解開。
種種發生的事情都讓我無端添了焦慮,其中最關鍵的一點,沒法迴避的事實自然是我單獨一人行動的緣故!
哪怕身邊多個護衛......不對,哪怕是多一個像武玉那般靈活開朗的女孩子在我身邊。
只要是兩個人行動有商有量的,都不至於讓我那麼緊張。
在肅州城東宇文家的宅院的時候,我心裡抱怨傲嬌少年給我派來的人。
那幾個人走到哪裡都得跟着,明面上說是護衛,其實一半兒跟監視者差不多,難免束手束腳的。
幸虧元寶跟阿來脾氣還算對胃。懂得察言觀色,不至於讓我反感。
在國都城的時候,我心裡埋怨過師兄他事事都親力親爲親自跟着。
我去哪邊行動都離不開他的視線,同樣覺得師兄緊盯着我跟隨在身邊各種不自在。
可當真的擺脫了一切束縛,行動自如得到我想要的自由的時候,沒隔多久我就覺悟到了新的弊端。
人真是善變的動物啊!
最好對方永遠在最適合的時候出現,又在覺得不適合的時候能離自己遠一點。
要求太高了!
想來想去,都怪我自己陰差陽錯地在江上遭遇了劫持,導致後續到了肅州城中都沒能順利找到我家腹黑師兄。
要知道來之前。我跟師兄之間達成了協議,他答應我北地之行會給我足夠的自由度,就跟以前我向某人爭取的一樣。
話說,以師兄的手段。尚且不至於在肅州城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啊。
這個問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想過很多回了。
我心內推測大約是他那邊出了什麼事,導致他耽誤了原本跟我的碰面的時機。
也許他人已經在我到達肅州的時候離開了!
兩種可能都有,真相僅有當事人自己知曉。思緒閃回,我眨了眨眼睛。回眸看了眼我進來的巷子口。
從那個奇怪的人經過之後,後頭倒是沒有別的人跟着過來。巷子內只有我一個人。
當然,從我站立的角度,是可以看見巷口一閃而過的逛集市的那些人,始終跟連線的珠子一樣不斷的經過。
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我沿着窄巷子緩緩走了出去。
青石斑駁的路面,一看就年頭很長了。
路面狹窄到幾乎容納一人通過,偶然間路過的門口,也是望之陳舊斑駁且大門緊閉着,聽不到裡頭的聲音。
要不是檐角偶然能見到的花木枝葉,看着還有幾分鮮活的生氣......乍一眼還以爲裡頭是荒棄的屋子呢。
看看外頭熱鬧無比的集市跟這裡清冷的巷子,對比太明顯了。
等到出了巷子口,視線一下子開闊,我的眼前是條平整寬敞的街道。
大概辨認了一下方向,我在街上略略繞了點路,穿過人羣,找到正確的線路往我臨時安頓的客棧方向走去。
出來半天還多了!
我的頭上戴着大嬸臨時找來給我的帽子,一頂深色的帷帽,戴在我的腦袋上稍稍大了點兒。
我邊走邊思索着,覺得頭上戴着的這頂帽子終究太礙事。
帽子太大了,並且看着也挺累贅的。
我想着,等回到客棧從長計議,用回我自己擅長的方法。
等出了南華鎮,去往北地的路上,我計劃重新裝扮穩妥一些。
倒是可以提前想想要扮成什麼樣,男裝是毋庸置疑的。
去北地,還是深入異族的居住地,一身女裝在外頭行走,我還沒那麼大膽子。
我是一個人啊!不可能冒着那麼大的風險,易容是我的保護傘。男子的身份同樣是必不可少的保護。
我心中念頭一個接着一個。
我想到這一次要不要乾脆把自己拾掇拾掇,扮成一位老先生的模樣?
不行。自問難度高了一點,容貌不難。難的是舉止。
萬一哪一天忘記了蹦上幾步路就得破功啊!
我想依舊扮成少年男子的模樣,不過容貌還得改動改動,比如......
摩拳擦掌,腦中初步有了新的計劃,我沿路走的時候回憶起先前留心的那些鋪子。
有新的計劃,相應也有了新的目標了!
不出意外,就在第二條經過的街道拐彎處,瞧見了那家我來時路上看到過的小藥鋪。
南華鎮上我走過的幾條街道,藥鋪有好幾家。
這一家是我看到的門臉最小。位置最偏的。
一般來說,這樣的小藥鋪只有常用的一些藥材,規模小,倉庫裡的東西也少。
肅州城內見不到這麼小的藥鋪,哪怕是我曾經去過的幾家。
不過,我想買的本來就不是什麼珍稀的藥材,所以來這裡逛逛就行了。
我走進去,店堂很小,快速瀏覽了一圈。沒有其他人在店鋪裡。
放眼望去,甚至連招呼的小夥計都沒有,只有賬臺後面感覺快要打盹了的掌櫃,親自走到門口來招呼了。
我心中感慨了一句。生意很冷清啊!
“您想買什麼藥?”他打量了我一眼,客氣的問。
藥鋪掌櫃的對我戴着帷帽掩藏了真容的樣子倒是見怪不怪。
因爲南華鎮跟肅州一樣,什麼人都會經過。所以他見得多不覺得突兀。
”掌櫃的,我還是寫給您看吧!“
我想了想。走到一邊的櫃檯旁,隨手抓起上頭擱着的筆。在紙上寫了兩種藥材的名稱。
掌櫃的一看,對上我的目光很快地道:”咱們這裡,第一種沒有的,您估計要去臨街那家大點兒的藥鋪才能找得到。“
”若您打算一塊兒買的話,還是直接去那邊,”掌櫃的語氣懇切地道,“省得您還多跑一家店,耽誤時間。“
他這麼說,增加了我的好感度。
”沒事,“我不動聲色地道,”掌櫃的,您就替我抓第二種好了,勞煩磨成藥粉。“
掌櫃的聽我語氣淡淡的,知道我是個有主意的人。
他轉身去藥櫃內取出藥材,接着走到一旁依照我的要求開始磨製藥粉。
我等在藥鋪的店堂內,朝外頭的街道張望了一眼,收回視線聚焦在掌櫃的雙手上。
他有一雙靈巧的手,動作很利索,看着就是經常做這些事的,應該一直是他本人在值守藥鋪,而不是鋪子裡的小夥計剛好走開了。
其實我寫了兩種,就沒指望過這麼小的藥鋪同時都有的。
在我看來,擇其一能買到就行。
很便宜的藥,統共加起來都沒多少錢,但是掌櫃的磨製成藥粉後還替我細心用紙包了起來。
他交到我手中的時候,叮囑我小心些不要灑了藥粉。
交接完畢後,我還沒走,他的視線往櫃檯那邊我剛纔寫字的紙上看了一眼。
隨後,藥鋪掌櫃的對着我道:”先前我就想跟您說來着,您的字很像咱們鎮上的一位大夫。“
”不過,他的年紀可要大多了。“
我愣怔了一下,手拿着紙包,接着擡起頭看着藥鋪掌櫃的。
我戴着大嬸給我的帷帽,他看不清我的真容,但不知道爲什麼,只聽他提了一句,我就想到了那個名字。
”您說的是......“我遲疑地問了掌櫃的一聲。
他歉意地對着我笑了笑道:”只是有點像啊,咱們鎮上原先有位大夫姓武,他開的方子有時候病人會到我這裡來抓藥。“
”武大夫的字跡我看得多了,先前看一眼您寫的字就覺得挺像的。“
這倒是稀罕了,我眉間皺了皺,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他們不去別的藥鋪麼?”我隨口問道。
藥鋪掌櫃的對着我笑了笑,繼續道:”我這家店是自個兒經營的,不大,您也瞧見了,但是這裡的藥價是鎮上最便宜的。“
“武大夫在鎮上的時候,這裡來的人不少。”
”這是爲何?“我忍不住問了一句,望向掌櫃的語氣認真地道,”規模大的藥鋪,進來的藥材種類數量都多,價錢也能壓得下來。“
”怎麼您這裡反而能做到比他們的藥價便宜?“
可能是生意太冷清了,難得還會有客人會關心這些細節的。
掌櫃的站在櫃檯邊接着跟我聊了幾句。
“我這家藥鋪開的年頭久了,“他頓了頓,語氣一轉道,”不過一直都是我一個人經營的,從來都沒招過人替我做事。“
”單單是這一項,成本就省下不少了。”
的確,人工錢也得算在裡頭的,我明白。
“還有一點,這家藥鋪我每個月的月末都要關上幾天。”
說到這裡,掌櫃的神情起了點波瀾,讓我一秒覺得很奇怪。
我沉吟了一下,擡起頭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對上他的目光追問道:“掌櫃的,您關了鋪子豈不是沒有人來這裡買藥了麼?”
生意再冷清也得開着店吧!
“關門的幾天,我去南華鎮附近的村裡收些山民曬制的藥材,回來再加工的。”
掌櫃的跟我解釋道:“南華鎮上來買藥的多數都是熟客,大家夥兒都曉得我這裡的規律了。“
”南華鎮上的幾家藥鋪,只有我一家是這麼做的,別的兩家幾乎都是去肅州那邊採購。”
我意外的看了掌櫃的一眼,沒想到進藥材的事情他都會跟陌生的顧客提起,但是轉念一想,多半還是因爲他先前說過的理由。
他說我的字跡跟武玉的父親有點像,所以不知不覺就放下某些戒備多說了些。
“西蘭南不少藥材運送到了肅州,然後又加了點價錢賣到南華鎮上來。”
我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倒是難得!”
我發覺這家藥鋪的掌櫃還挺有意思,好像是我在南華鎮上碰見的第二個有意思的人。
進貨渠道不同,他這裡常見的一些藥材直接從附近山民處收購來,自然比那幾家大藥鋪的進價要便宜得多。
“所以啊,山民給我的便利,我也回饋給這裡的人,他們來我鋪子抓藥,價格都比別家要低。”
掌櫃的說了一通話,眼神又帶了幾分歉意道:“扯這麼多,耽誤您時間了。”
我嘴角輕輕扯了扯,帶了點漫不經心語氣淡淡地對着他道:”沒有,是我想聽來着。“
”掌櫃的您客氣了。“
我對着他拱了拱手,拿着手上的藥包正待退出門去,走到門口的地方險些跟進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掌櫃的瞧見門口這一幕,瞬間臉色一沉變了語氣。
”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