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攤開一張卷軸,是我之前帶在車上的那捲地圖。
我俯下身子,提筆在上面標註一路上馬車經過發現的一些地點。
這份地圖會在不久之後,交給西南陲的城主。
我安靜的守在桌子旁邊,忙碌了足足一個時辰。
守門的小廝已經半倚靠在那扇門邊打起了小呼嚕。
翠兒她按耐不住,悄聲走過來道:“姑娘,隔壁沒有動靜。”
“嗯。”我應了一聲,不曾停下手中的動作。
“您要不要也先睡一下,奴婢會留心着的。”
我凝神想了想,微微一笑看着翠兒道:
“這張圖上的一些標記還沒做完,你困的話,可以先睡一會兒。”
說完,我繼續手中的工作,翠兒在旁邊守着看了一會兒,也不甚明瞭,就退回牀邊半倚靠着扶着腦袋打起盹來。
我見他們兩個人都睡着了,邊走到牀的另一頭,耳朵緩緩靠近牆壁。
其實隔壁一直都有說話聲,但一個是因爲隔了牆,另一個是因爲他們也刻意放低了些聲音,所以翠兒才聽不到。
我能聽見他們說話中提到的一些片段語句,現在這麼做,是爲了再證實一下。
從先前斷斷續續的幾句對話中,我已經聽清楚了他們這一行人正是爲了來抓捕逃走的文宗的。
這會兒他們在討論的卻不是那個話題了。
“公子,抓不住他。回去怎麼跟夫人交代?”
語氣中帶着幾分忐忑,顯然是那個人的手下。
“交代什麼?別忘記邵家未來的當家是誰。”
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那人道,“至多一兩年。我就會接過主事權。”
“城主那裡,您還得下點功夫,別說現在當家的還不是您,就算爲了日後鋪路……”
對方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似的陰測測的笑了起來,半晌纔回了一句:“那個來歷不明的城主,位置能坐到什麼時候還不知道。”
我皺了皺眉,那笑聲我聽起來着實有些刺耳。
留意他們提到雪鷹,我聽得更專注了幾分。
以期能從中發掘更多我需要的信息。
出人意料的是倆人的對話並沒有繼續太久。
外面的雨勢變小,那個人的手下呆了一會兒就出門去了。
門合上的聲音響起時,幾乎同步的。我迅疾吹熄了桌上的燈。
黑暗中。我悄無聲息的收起卷軸。正準備睡覺。
目光一凜,我擡起頭看着窗外。
這一回卻是園子裡先響起了腳步聲。
我快步走到牀邊,撩起簾子看着外面的情形。
原先這一幫人來的時候。是有幾輛馬車的。
人分佈在各間屋子安歇下來之後,馬車停在了客棧的院子裡。
這會兒的腳步聲,是從其中一輛馬車上下來的。
那個人的手下折返馬車,從上面帶下一個人來。
從我這邊看過去,判斷身高跟體型,那個人帶着的像是一個女子。
因爲明顯比他的個子要瘦小得多。
她的手腳都有束縛,走的歪歪扭扭。
帶她的人沒了耐性,一把將她提起扛在了肩膀上,順着這個方向快步走來。
他們投宿的時候,使喚客棧的大娘夫婦準備吃食。我也留心大堂的吵鬧聲,期間並沒有聽到過一行人中還有女孩子。
照這麼看,那個車上下來的女孩子連飯都沒有吃過,一直被困在車中。
我的目光怔了怔,暗夜裡,若有所思的看着。
這一回敲門聲都沒有,因爲隔壁的人已經走過去直接替他開門了。
一小會兒之後,只有一個身影從屋子裡出來。
他在園中繞了一下,就進了對面的一間房間。
現在,隔壁只有那個陰沉的男人跟那個車上被扛下來的女孩子了。
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
喘息聲跟掙扎聲響起的時候,我在窗邊呆呆的站了片刻。
不是沒有過猶豫,我攥緊拳頭徘徊於窗邊。
終究嘆了口氣,我坐回桌邊。
……天微明的時候,那一行人匆忙的從客棧離開。
翠兒被園子裡的聲音吵醒了,跟守門的小廝一樣正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
我在桌邊坐着,已經整理好了行囊。
就等那些人走掉之後,我們也可以出發了。
翠兒嘀咕了一句道:“夜裡沒什麼聲音,一早就走了,姑娘,你說他們沒找到後院那兩個人,回去之後會不會再派人來。“
誰說沒有聲音,那是你們兩個都睡着了,沒聽見而已,我心中腹誹了幾句。
因爲昨晚發生的那一件事,我大清早的情緒就不太好。
擡起頭,我眼神淡淡的看着翠兒,不以爲然的道:“再派人應該不會吧,我聽他們的語氣,這一趟出來本就是不太情願的,也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抓得到,有個交代。”
“抓不到,這件事多半到最後是不了了之的。”
“那個人到岐北,是有別的事情,抓文宗只不過是順路的。”
“可惜他昨晚沒說清楚,我倒想知道他在岐北見了什麼人,辦了什麼事。“
我心中計較了一番道:“翠兒,待會兒我得寫封信,等到了下一站的鎮子上,送回去園子。“
“找師兄手下的管事替我查一查。”
“姑娘,你這麼不聲不響的就玩了個掉包計,你說隆福寺那邊,難道就沒有人發現麼?”翠兒眼神閃爍的看了我一眼道。
“怎麼可能,”我跟翠兒交互了一下視線。我順手拍了拍翠兒的背道:“早就發現了吧。”
“拖延的時間不過一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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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已經夠了。”我笑容玩味道,“至少到現在爲止,身後那些蟲子我一個沒發現。”
“昨晚這幫人來的時候。我還擔心跟我有什麼牽連,現在我完全可以放心了。”
“人家可不是衝我來的。”
“翠兒,你也整理一下,待會兒,我們去吃個早飯,就付掉住宿跟飯錢。”
……幾張蔥油麪餅加幾碗白粥。
我們三個人吃完了早飯就跟客棧的大爺大娘告別。
小廝牽來拴在後院的馬車。
我們出門的時候,我皺眉望着那一扇昨晚被踢壞的門。
大娘順着我的視線看到了,笑道:“不妨事的,一會兒會修好。”
我轉頭對着大娘問:“剛纔我忘記提了,他們那一行人走的時候。有給錢了麼?”
“給了。”大娘回答我。我點了點頭。
“聽他們昨晚吃飯時候說的話。跟小公子您是一個方向的,也去西南陲。”
我笑道:“所以我們才晚些出來,就是爲了不想跟他們碰上。”
“大娘。您昨晚看着他們吃飯的,中間有看到隊伍中有女子麼?”我問。
大娘搖搖頭,證實了我的猜測。
我心中暗道,這麼說,那個隱藏在車上的女孩子,也就是半夜被抗進隔壁的那一個,很有可能是被擄來的。
他從西南陲來,自然不可能是從那邊一路帶着過來,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個女孩子是他從岐北擄的。
到了鎮上,我寫信給師兄手下的時候可以提到這一點。
……山道上馬蹄聲急。快速沿着小鎮的方向去。
我坐在車裡,對着小廝喊了一聲道:“你把速度放慢些。”
“姑娘,不是還要送信麼?不着急趕到下一站?”翠兒道。
“急,但是不想跟前面走的那一撥人路上遇見。”
“翠兒,昨晚你也看到了,他們的那副德行,我們挑一個小點的客棧落腳。”
……下午到了鎮上,看着不算大的一個鎮子,但是一路上都是荒山,過半的行程裡,只有像昨天落腳那樣的一個客棧。
眼前這個鎮子看在我們的眼裡,就算熱鬧的了。
走了幾天的冷清路,一下子又投身在人羣裡,還真有些不習慣。
小廝趕車帶着我們穿行在小鎮的街道上,得了我的指令,他便可以繞過那些看起來店堂敞亮的大客棧,直到車繞到鎮子另一頭的小街上。
他才放慢車速停了下來。
我跟翠兒鑽出馬車,從上面下來,望着客棧那一塊招牌。
“悅來客棧。“我念了一遍,對着翠兒笑道,”這名字遍佈大江南北。“
“也不曉得這是我看見的第幾家了。“
問了問,悅來客棧卻沒有房間。
這時節臨近年關,哪來那麼多住店的客人?
我奇怪的看着表情爲難的客棧老闆道:“你是說昨晚投宿的客人佔滿了你這裡的房間。“
“這麼說,來的人不少啊。“眼中閃過一絲困惑,我自顧自的低語道。
我的目光逡巡了一遍店堂,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難道是昨晚跟我們呆在一起的那一撥人?
我還有正事要辦,昨晚尚且聽大娘的勸躲在屋內不出來,自然今日裡更不願意節外生枝了。
能躲開就先躲開吧。
我拉住翠兒擡腳趕緊要走,生怕遇上的正是那一撥人。
不想跟他們打照面啊。
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夾雜着些異地的口音。
我望過去,那人大約二十多歲的年紀,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眉眼是那種放在街上會淹沒人海里的感覺。
我壓下心中的不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跟我對視,迴避了我的眼神,低着頭,舉止卻很有禮貌的衝我拱了拱手道:“這位公子,我家主人說願意讓出兩個房間給你們。“
我皺眉打量着他,沒有開口。
是留下接受對方的好意?
還是讓小廝另外再載着我們去找下一家客棧。
幾個人都等着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