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主,公子醒了。 ”殉玉閣的一個黑臉漢子在我身後喊了一聲。
我心中一咯噔,不理會陳玉卿就急急忙忙往船艙裡趕去。
雲楚醒了?他已經昏睡了很久,從擒蒼巖底出來等到陳玉卿手下的接應,直到現在。
想起雲楚還沒進食,我又折返回去端了船上備好的小菜。
待到了雲楚休息的地方,特意用幔帳隔開的臨時居所,我想了想,忍不住放下盤子在外間邊桌上,轉身看着後面的陳玉卿。
“你,就停在這裡,不許跟過來。”我帶着些威脅的表情瞪了他一眼。
明明是一臉帶着緊張的神情,聞言他就跟變臉似的又換回了那副懶洋洋的樣子。
陳玉卿就那麼衝着我,懶懶打了個哈欠道:“誰要跟着你,我不過進來取些東西。”
我跟他對視了一眼,總覺得這個人不曉得在打什麼主意。
我思慮一番,鄭重其事的開口道:
“雖說現在離了虹江擒蒼巖的水域,但是越靠近都城,被暗伏的人盯上的可能性就越大,你要是在意少主的安危,最好去船頭看着點。”
我心底腹誹了一句道:“有那閒工夫,做點正事不好麼?”
我觀察着陳玉卿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心道這個方法看來行不通,換一個試試!
我連忙追加了一句道:“你看到我師兄的精神狀態了吧。”
我的表情突然帶了幾分憂傷,看起來一定是很在意師兄的好師妹。
“哎,九公主出了事兒。他心裡很不好過。”我眼神有些茫然的投向艙外,如同吞了苦瓜般皺眉道,“很不好過。”
“你沒見他差點都淹死在地下的大殿裡麼?”
“要不是你反應快,恐怕他就來不及逃出來。”
“況且他答應過她要安全的帶九公主離開的。”回憶起九公主跟藍天放的對話。地洞裡那些劍拔弩張的時刻還歷歷在目。
“沒想到白玉塔沒來得及破,偏偏遇上地陷。”的確,那驚險的一瞬間,感覺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我師兄這個人啊,最重承諾。”我加重了語氣,肯定他。
我頓了頓。打量陳玉卿一眼道,他正帶着幾分探究,眼神閃爍的看着我。
“你沒聽到他的那個月靈故去那麼些年,還念念不忘麼。”
“有些話,我能勸,但是男人之間更好勸,或者,你找他喝上一杯也成啊。”
“反正船上有酒有菜的。”我衝着陳玉卿很有誠意的眨眨眼睛道。
“沒準兒他等過了這段水域,就要回去海之國了,你倆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何時。”
“一起同生共死的。你和你的小夥伴,臨走之前總得有點表示不是?”我眼神熱切的看着陳玉卿道,“江湖規矩不是那樣的麼?”
“好吧,不是爲了安慰你師兄。“陳玉卿笑得有些諷刺,”是爲了慶祝死裡逃生,難爲你還用上攻心計了。“
“對對。死裡逃生,不容易啊。”
“我這個人最講義氣的。“他垂下眼瞄了瞄我手中端着的飯菜,”記得讓少主多少用一點啊。“
“這個麼,包在我身上。“我擡手想要拍拍他的肩,手一動,猶豫了下,還是沒伸過去。
我擡手端起飯菜,衝陳玉卿使了個眼色,便撩開幔帳,向裡走去。
雲楚正闔眼側臥枕上。
我知道他的睡眠一向很輕。心中抱怨了一句,是誰說少主醒了啊。
既然他還睡着,我只能躡手躡腳的將盤子放在了桌上,正待退出去,想想還是不放心。
於是踮起腳慢慢走到他牀邊。
入目是厚實無比的墊子。上好的毛皮製成,鋪在這牀上。
難爲陳玉卿指揮手下安排的這樣妥帖,也不知道是在附近城鎮尋覓了多久才找到的。
送過來的時候,陳玉卿也只是“唔“了一聲,不甚滿意的樣子。
我偶爾聽陳玉卿提及過,雲楚在銀之國的飲食起居,光是聽聽就想喊一聲。
“拿金子來砸死我吧。“
奢華得令人咂舌。
可是自打我跟着他以來,我們睡過山洞,落腳過客棧,停留過破廟。
似乎在每一處,雲楚都是隨遇而安,沒見過他有任何爲難的表情。
所謂能屈能伸,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王子沒有王子病,這人怎麼看着都更可愛幾分。
我擡手想去替他掖一下被角,手一伸他就有些不安穩的動了動身子。
我嚇得不敢再伸手,只趴在牀邊看着雲楚。
他帶着我從一路坍塌的密道出來,耗盡了力氣,一上船幾乎就是處於昏睡中。
換了衣裳,臉上的易容還留着。
我擡手,懸起食指,順着他的眉眼,在空中勾勒他五官的線條。
慢慢地移動。
是這樣的,這樣的,這樣精緻的線條。
手指不停,空中似有一幅畫卷般,正玩得起勁,雲楚的身體又動了動。
我嚇一跳,手指險些碰到他的臉。
毫無預兆的,雲楚突然睜開眼睛看着我,眉眼彎彎只是笑着不說話。
我心跳加速,有些慌張的移開眼神,但是又忍不住用餘光瞄他。
雲楚用手肘支撐着牀鋪想要坐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在此刻的他來說,有些爲難。
我連忙搭把手將他扶靠在牀頭,又替他身後放上個厚實的墊子支撐起來。
雲楚擡手,我明白他的意思便從懷中取出個他交給我的小藥瓶。
我站起身,從牀邊架子上端來備好的水。
倒了幾滴藥水進去,緩緩劃開。接着端過來替他擦拭臉頰。
易容被慢慢擦拭乾淨,雲楚微笑着,眼前這張臉還是漂亮得讓人幾乎要失魂。
我努力錘鍊心境,可惜見到他真容的時候不多。所以每一次都還是衝擊力巨大。
然而這一刻,我的關注點都落在了他分外蒼白的臉色和微微泛着紫意的嘴脣。
想到昔日見到那花瓣般紅潤的脣色,我心中一緊。
原本易容遮擋,用的顏色相較雲楚的膚色也是暗了幾分,所以看不太真切。
這一路上,遮擋的時日衆多。所以有很多時候我甚至都習慣了他那層僞裝之後的面容。
正是這一刻卸去所有僞裝,才讓我驀然發覺擒蒼巖底之行的確是太讓他損耗心力了。
恐怕要將養些日子。
說到底,也跟我的無能分不開關係,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做並肩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而不是,總讓他替我遮風擋雨,透支他的體力替我阻隔開危險。
雲楚運功調息了一會兒,臉色漸漸好看了些。
不知道他運用的這套內功心法跟他教我的有何不同,但是看着倒是挺有效的。
我一見他調息完畢,便伸指按上他的脈搏。
氣息比方纔流暢多了。雲楚也終於能跟我說話,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別擔心,我沒事。”
我看着他,心頭那陣刺痛泛起來,面上卻不敢顯露出來,垂下眼。我低語道:“你要不要吃東西?“
話音剛落,有應景的“咕咕“聲響起!
不是他的,而是飢腸轆轆的我。
好囧!
這也太應景了吧!
一時間,我頭更低了,囧得幾乎要找地洞鑽。
“我,我另外找個人來伺候你。“說完,我就要逃。
手一下子就被雲楚攥住了,他擡頭,眼中帶着笑意波光流轉道,“我餓了。不找你,卻找哪個?“
“你不是我的小丫鬟麼?“
“不是,我現在不是……”申辯得很是無力,好吧,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做過人家少爺一天的丫鬟。被正主兒一點,總覺得自己又矮了幾分。
我認命的一秒變丫鬟!
“公子,小的伺候您用餐。”
盤子端上來,揭開嚴嚴實實的白玉瓷碗蓋子,香味沖鼻而來。
這是神馬情況?
我簡直目瞪口呆。
再揭開一個燉盅的蓋子,我更呆了。
最後兩個蓋子,我匆忙揭開,整個人都傻眼了。
這四道菜分別是:
油膩膩的豬頭肉,濃油醬赤的燉肘子,切片的燻烤兔肉,最後一道炸鵪鶉。
每道菜看着都很好吃的樣子,問題是現在雲楚的狀態,哪一道油膩的肉菜適合他啊?
“陳玉卿!“我忍不住咬牙切齒道,”你只臭烏鴉!“
深黛色的江面上蕩起波浪,兩岸山岩峻峭,時不時有飛鳥從天際盤旋而過。
船頭正當美景,藍天放跟某人正在把酒言歡,陳玉卿擡手灌下一杯酒,突然間轉過頭連打了三個噴嚏。
藍天放詫異的看着他道:“風和日麗的,你莫非着涼了?”
“哪裡,哪裡,”陳玉卿吸吸鼻子,得意的道,“有的人啊,想吃肉卻有心無力,只能光看着。”
“我正被人唸叨呢,”他補充了一句低語道:“不讓我進去,我就換了你的菜,看你不出來。”
陳玉卿笑得眉角眼梢都是得意,剩下一旁不明就裡的藍天放愣愣的看着他。
……“陳玉卿!”我咬牙道,“你這個小人。”
我正要衝出去找他算賬,人已站起來了,雲楚擡手攥住了我的胳膊。
“不氣不氣,他就等着你找他呢,別中計。”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背,低頭笑道:“我是吃不了,但也不要浪費了他備的菜。”
說完,他用筷子夾起一片兔肉就塞到了我嘴裡,笑道:“不是餓了麼?你先吃吧。”
滿嘴被兔肉塞滿了,我只能很不甘心的嘟囔了一句道:“明明我讓人備了魚米粥跟幾個清淡小菜的,什麼時候被他換了這個的,真是太卑鄙了!”
我賭氣的大口將兔肉嚥了下去。
雲楚伸手倒了杯水給我,眼神中帶着促狹道:“一定幫你討回來,信我。”
“嗯,”我滿意的點點頭道,“一言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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