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像是完全沒料想我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來,他有片刻的錯愕,下意識的多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猜測中帶着狐疑。
”小四,回答我。“
他思慮片刻,接着點了點頭。
。。。。。。修造處院內的樹蔭底下,谷蘭正跟工匠師傅說話。
只消一瞥,就看到了另一個讓我討厭的人。
很巧的,他此刻的目光也朝着我進來的方向。
我側頭瞧了眼小四,他跟我比了一個手勢。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疤臉男問,趕情我們在院外說話的時候,人家壓根就沒有聽到過,故而有此一問。
“笑話,我怎麼不能來,花圃跟修造處一向走動很多,上回暖房加固還是請了修造處的師傅們幫忙。“
”你不在小院內修東西上這裡來,倒是稀客。”
我跟他嗆聲,空氣中流動着不愉快的氣氛。
谷蘭趕緊過來打了一個圓場道:“小菱,你來得正好,陳師傅也在這裡,果然你說的對,他手藝極好。”
谷蘭低下頭抱起一隻已經是成品的花盆,還待邊角處細細雕琢。
“你看這盆上的圖案,“她愛不釋手,誇讚道,”就是出自陳師傅之手。”
修造處的工匠走過來笑道:“你們出了樣圖,陳師傅幫忙搭了一把手,纔有眼前的成品。”
我連一個笑臉都欠奉,對着修造處的幾位工匠師傅點頭致意了一番。拉住谷蘭就要走。
疤臉男在我身後道:”你站住。“
”笑話,你說讓我站我就得站啊。“我懶得多看他一眼,沒想到出了門口。不知道何時上來的小四攔住了我。
這傢伙的身法越來越快了,要知道此刻身旁還有不少修造處的工匠師傅,大庭廣衆之下的,也不怕旁人起疑心。
”他有話跟你說。“小四比劃了一下道。
”可我沒話跟他講。“
如今在宮中,我已非他身邊的助手,除了青芷,疤臉男要管花圃的人還不夠資格。
就算當初是他用了法子將我送過去的又怎樣?只要我仍在青芷手底下。我完全可以說不字的。
谷蘭一頭霧水的看着眼前場景,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站在那裡,視線一會兒轉到我身上。一會兒又停在了疤臉男身上,最後還是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小四。
連旁人都覺察出了此刻不善的氣氛,終於疤臉男開口低聲說了兩個字。
就是這兩個字將我離去的步伐給拖住了。
他吐字雖輕,我還是聽清楚了。他說的是“舊圖”。
我無奈的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若說墨言是因爲殉玉閣派他進來的時候就沒弄清楚前因後果跟眼下的我身在局中類似,導致我對他的不滿稍稍減輕了幾分的話,疤臉男就是一個從頭到尾都清楚真相,始終在算計着我的人!
他將那個盒子交給我的時候,說的那番話還言猶在耳,他在半夜追蹤到了花圃將我引出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他知道的事情比誰都多,如今我回想起最初我在沙灘上醒來,趕路遇見的第一個相處的人就是他。
這一切相交難道都是巧合?
我根本就不相信。用腳趾頭想都明白其中一定離不開的彎彎繞繞!
但是我想追問的人,並不是他。
只不過連日來心中的疑惑連同那些煩悶積壓到了一起。此刻見到他還這麼指揮討人嫌的樣子,我下意識的就遷怒到了他身上。
總歸是脫不開殉玉閣三個字,他也不算冤枉!
我跟殉玉閣的關係都是從雲楚開始的,目前當事人我根本無法見到,而這批人,以疤臉男爲首的第一個出現的這批人,如同蒼蠅始終在眼前揮之不去。
我無法說服自己用友善一些的態度來對待他們。
一想到這人還是百般阻撓着我跟雲楚在一起的中間人陳玉卿的拜把兄弟,我簡直。。。。。。
在岐北船上的回憶太不愉快!
可惜,我還是被他僅用兩個字就拖住了。
“舊圖”!
拋出這兩個字,疤臉男這個二貨就像擁有了一把大殺器!
讓我瞬間亂了心神。
。。。。。。片刻之後,谷蘭終於還是先走一步,剩下小四也不知所蹤,我再一次到了剛纔跟他談話的地方,只不過這次的談話對象換成了疤臉男。
林中飛鳥掠過,冷風帶起了地上的落葉,在半空中打了個旋轉,飄落於地。
我跟疤臉男隔着一丈多的距離,冷冷道:”殉玉閣到底要玩什麼把戲?陳玉卿那個陰險的人將你當成魚餌放出來,一次一次誆騙。“
“他在籌謀什麼?”
他沒有回答,我的目光盯緊了他,乾脆一口氣問出我心中所想的。
”你們到了西蘭皇宮是爲什麼事而來?“
”你不要告訴我,殉玉閣的人接連出現在周圍,這一切都是碰巧。。。。。。“
。。。。。。青芷帶着寶善,一路穿過小院到了花圃暖房的地界。
她回頭見到寶善腳步磨蹭,嘴邊劃過了一絲笑意。
直到推開了暖房的大門,青芷停在門口衝着落後不少的她招了招手。
寶善跟了上去,率先進了暖房的大門。
屋裡屋外簡直是兩個世界。
屋外寒風陣陣,而屋內則是溫暖如春。
寶善得了青芷的吩咐,整理者花架上頭擱着的花草,動作不慢,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她有些心不在焉的。
青芷停下了手上的活計,走到她身邊看了一會兒。瞧着她替架子上的蘭花換了修造處新送來的花盆。
寶善感應到青芷的目光,停下手側頭望了她一眼道:“管事姐姐有話跟我說。”
青芷搖頭道:“沒有,只是我看你動作很熟練。我知道你肯定沒在宮中伺弄過花草,那一日你跟小菱她們說起,以前家裡面是在國都城開染坊的,我記錯了沒有?”
“管事姐姐,沒錯。”
“可我看你的手法,倒像是特意學過的還是怎麼的,我見小菱到了花圃之後也做同樣的活。你做的比她更好。”
“是你以前在家裡也擺弄過這些還是。。。。。。”
寶善愣了愣,忙道:“打小就有興趣的緣故。”
”巧了,“青芷笑道。”說起來你也許不信呢,這話我不是第一回聽見。“
”上次來的宮女也跟我說一樣的話,看來打小就對這個有興趣的人還不少。“
寶善聽她說的含糊,忍不住問了一句:”除了那兩位姐姐。咱們花圃還有別的姐妹麼?“
青芷看了她一眼道:”有過的。如今不在了。“
青芷提高了幾分音量,目光定定的望着寶善道:“是清思殿蘇貴君身邊呆過的人,陰差陽錯的到了我這裡。”
”是調到別的地方去了?“寶善問。
”不是,我讓她去了浣衣局,她呆在這裡,想的事情很多,心眼都不夠用了,“青芷頓了頓。似笑非笑道,”浣衣局那樣的地方很適合她。成天洗衣都不用動腦子,輕鬆的很。“
“再沒有比那邊更適合她呆的地方了。”
寶善扶着花盆的手一顫,迴避了青芷的視線,將臉轉了過去。
青芷往邊上退了兩步,重新清點架子上頭擱着的盆花數量,隱約間,能瞥見寶善打量她的眼光。
”先前我讓谷蘭跟小菱去修造處送圖紙,你也很想去?“青芷問。
”啊,“寶善臉上的神情觸動,回答她道,”是想去,好奇想看看。“
青芷不置可否的“唔”了一聲,轉頭對着寶善道,“你去暖房外頭,靠東面的架子上,我放了幾盆水仙,你拿其中最大的那一盆進來。”
寶善有些詫異的回看了青芷一眼,順從的應下了。
不多時,她搬着青芷指定的那盆花回來,蔥綠色的葉片縱橫交錯,間雜着散發幽香的素雅小花。
寶善將花盆放在架子上,對着青芷道:“管事姐姐,外頭架子底下,你放的那幾盆花都倒了。”
青芷的目光從水仙花上轉移到寶善的臉上,睜大了眼睛道:“應該是被貓踢倒了。”
“咱們花圃還養着貓?”寶善愕然道,“我來了幾天,都不曾見到過。”
青芷肯定地道:“有的,花圃沒養過,但是宮中的貓不少,咱們也攔不住它們到花圃來啊。”
“有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就來了,腳步還輕,都不會引起注意,一個疏忽,就將花盆弄倒了。”
青芷皺了皺眉道:“這些貓都喜歡夜半的時候出來,那個時辰院內的人都睡熟了,很少有人會留意到,除非是剛好起夜。”
“寶善,昨夜就有貓來過,你可曾聽到?”
寶善搖了搖頭,青芷繼續道:“你剛纔瞧見花盆就知道了,來過的,總會留點痕跡。”
“寶善,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小菱跟谷蘭都新進花圃不久,其實算起來,跟你的時間也差不多。”
“小菱,是蓬萊閣的一個管事將她調過來幫我的,谷蘭,我是看過了集訓地的人之後,選中的。”
“至於你,跟她們有些不一樣。”
“這幾年,覬覦我花圃的人不少,”青芷笑道,“可是一個個的,也沒能折騰出個動靜來。”
“我還是好好的當着這裡的管事,花圃的人,只要是安分守己的,日子也都不難過。”
“宮內的水深着呢,我知道人有時候是身不由己的,但是寶善,有兩句話你要記着。”
“第一,凡事有個度。”
“第二,留一點餘地。”
(ps:管事姐姐心裡可是門兒清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