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虹江相隔,湖之國分爲了北境跟南境。
連日趕路,我們已經到達北境最南端的小鎮——石佛。
我正思索着這名字的由來,雲楚早已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解釋起了這個地名。
原來從北境到南境,這石佛鎮是必經之路,但是中間要渡過虹江。
虹江的這段水域被稱爲鬼門峽,是最險峻的河道之一,水流湍急,驚濤拍岸。
以往渡江的船隻常常會傾覆江中,古往今來船毀人亡的慘劇時有發生,故而湖之國就在北岸小鎮的山上利用山石雕鑿出一尊尊佛像,俯瞰江水,寄予守護跟祝願之意。
因此小鎮便得名石佛鎮。
聽雲楚這麼一說,我恍然大悟,只是轉念想到我整個人怎麼在他面前總是跟透明似的,所思所想常常未經我開口,他便一目瞭然,不由得有些慼慼。
我心下思忖要是打點什麼壞主意豈不是也很容易就被他發現麼,身邊有個過於聰明的人,還真有那麼點……可怕!
天色尚早,風卻很大,沿着江邊一路行走,走了好一會兒,也只看見泊在岸邊的一條小船。
我跑上前去,衝艙裡喊了聲:“船家,在不在?“
有個人貓着腰從艙裡鑽了出來,膚色黝黑,身材精瘦,面上倒是一團和氣,我做了個揖,問道:“小哥,我跟兄長想渡江到對面南境,不知你願不願意開船?!”
他打量了一番我跟雲楚,笑道:“今日江上風有些大,我看兩位還是改日再來吧。”
我拿問詢的目光看向雲楚,他沉吟了一下,對着船老大道:“我們可以加錢。”
那人猶豫地想了想,同意了,上了船我才問雲楚:“爲什麼我們不能夠等幾日,非要在今日到南境,難道不能在石佛鎮住上一晚再出發麼?”
雲楚擡頭看看天氣,正色道:“這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的,很有可能還會下暴雨,其實鬼門峽一帶的天氣向來多變,等個風和日麗的時機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眺望了一下茫茫的江水,接着道:“今日的天氣,渡江算可行的,到對岸不過兩個時辰,順利的話,很快就到了。“
他深邃的目光落到了搖船的人身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我凝視着他,小聲地道:“有什麼不對麼?“
他搖了搖頭,笑道:“可能我多慮了,難免有時候草木皆兵。“
小小的一條船行在大風大浪的虹江上,顛簸不已,開出沒一段時間,劇烈的搖晃就把我顛得臉色慘白,忍不住一陣陣的噁心,居然……暈船了!
天搖地動,我竭力剋制着反胃的感覺,雲楚看出了我的異樣,沒有多說什麼,擡手就把我抱進了懷裡。
整個人埋在他的懷中,聞着他身上的藥氣跟清香混合的味道,抑制住了涌上來的不適。
雲楚輕輕撫拍着我的背,在我耳邊低笑道:“弟弟,以你現在的打扮,我這麼做是不是有些怪異。”
伴隨着船尾咿呀的搖櫓聲,我忍不住也笑了,正待推開他,卻聽得他小聲地道:“沒事,別動!”
他抱着我,眼光卻不住的投向船尾,有意無意地瞟着那搖船的人。
對方可以看見艙內的動靜,但是恍若未聞,一臉的平靜,順着雲楚看向他的目光,我心中也涌起絲不安。
我總覺得什麼地方貌似有些不對,但是又說不清楚。
船過江心,我已經暈得頭昏腦脹,閉了眼迷迷糊糊的正要睡去,雲楚突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臉頰,在我耳邊警惕地道:“那個船家,有些古怪。”
我一驚,剎那清醒過來,擡眼望船尾,見那人放了槳彎下腰去。
雲楚大喊:“小菱兒,跳船!”
瞬間便拉住我飛身衝開了艙頂的蓬蓋,跳下江去。
整個過稱迅如閃電,只聽得一聲巨響,小船在我們身後被炸得粉碎。
這爆炸的威力過猛,生生的衝散了我們。
水勢湍急,我一下子跌入了江水中,事發突然,還好我識水性,嗆了幾口便浮上來了。
冰冷的江水裡我左顧右盼,不見雲楚,連那船家也沒了蹤影,小船已經炸爛,水面漂浮着一塊塊細碎的木板。
“雲楚哥哥!”我着急的大喊,“你在哪裡?!”
一片蒼茫間哪有迴應?!我深吸了一口氣,潛入水中找尋,我不停地浮出水面又潛到水裡,可是根本找不見他的影蹤。
水勢很急,費力的找尋又耗去我大量的力氣,可是我怎麼都不願意停下來,心中的害怕止都止不住。
江水混合着我的淚水,悉數沿着我的面龐滾落,又一次浮出了水面,我忍不住大哭起來,可是我不願意放棄,抹了抹滿臉的水,又一次潛了下去。
下一秒,有人在水下反抱住了我,帶着我一起浮了上來。
“雲楚哥哥!”一出水,我便擡手一把抱住了他……
……手攀上南岸江邊的岩石,我爬了上去,雲楚在我身後跟着上來。
再沒有多餘的話了,他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大哭的我,在我耳邊柔聲地安慰道:“好了好了,沒事了!”
江風寒涼,溼透的衣衫冰冷的貼在身上,他鬆開手,笑道:“趕緊找地方取暖。”
……千里外的海之國京城,一場秋雨瀟瀟落下。
書房的窗前,天放正提着筆在紙上書寫。
門被輕輕地推開了,藍衣的夕顏走了進來,直直的盯着他看。
天放撂下了手中的筆,在房裡來回踱了幾步,目光停在了夕顏的臉上,嘆了口氣道:“我還是要走的,你也知道,我牽掛着她。”
夕顏露出跟上次一樣嘲諷的笑容,卻是第一次開了口,她淡淡地道:“她是下一個月靈麼?”
聞言,天放變了臉色,他的眼神帶着幾分迷茫,像是追憶也像是思索,他看着夕顏,搖了搖頭輕聲地道:“不一樣!”
他的臉上突然間綻放出笑容,肯定地道:“是真的,不一樣。”
夕顏避開他的目光,冷冷地道:“你什麼時候出發?”
透過窗紗,看淅瀝的雨絲落在庭院中的桂樹上,天放走回書桌邊,重新提起了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他頭也不回地道:“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