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到一旁的小廝也關注我們這裡的動靜,我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他一眼,繼而靠近元寶壓低聲音道:”你妹妹將那邊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阿黛離去時候,走得匆忙!
她還得替那位大小姐預備點心,都沒顧得上跟元寶說一聲。
元寶也不知道她跟我談話的內容,我不想旁人知道,但是要跟元寶知會一聲。
“公子,您去的話要不要緊?”
元寶嘴脣囁嚅了幾下,終究忍不住出聲問我。
他臉上浮現擔憂的表情,看着我一瞬不瞬的。
元寶擔心對方傷勢嚴重,生怕我出手醫治會惹來是非。
因爲在別人眼中,替玉蘭堂的人醫治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我沉默了一片刻,擡起頭望向元寶道:“你放心,看看還是無妨的。”
要不要出手治就另當別論了,再說我倒是願意出手,也得人家配合不是麼?!
福管事不見得有惡意,但眼下我的身份敏感,而花家那位大小姐給我的印象......我暗自揣測她恐怕沒那麼容易配合!
“元寶,還是走去看看再說。”
思慮片刻,我終是做了決定。
不管怎麼說,福管事的確派人來請我了,有這個前提在,走一趟玉蘭堂免不了的。
沿着小徑穿過幾道門,我都無心數數繞了多遠的路,心中的感覺在那一刻居然有幾分緊張。
身旁跟着的元寶更是頻頻打量着我,卻不敢開口問。
我好像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了。
傲嬌少年怎麼會跟福管事直接說我懂醫術,我觀察他以前的行爲舉止,似乎不想我太接近這件事的中心。
有些內情他不想我知道,我能理解這種心情。
花家那位小姐,他挑明瞭說過不喜歡對方的,但是好像有些說不清的理由會讓他無奈縱容一下對方的某些舉動。
他隱隱晦晦的,若不是相處多了我開始慢慢了解他的個性,還真沒那麼容易分辨。
爲了什麼呢?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花家在肅州,跟他們宇文家除了那一層親戚關係之外,我估摸着還有生意上的往來。
既然會有利益牽扯,好比有了羈絆。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的。
一瞬間想明白這件事,我心緒複雜。
總有那麼多身不由己的時候,讓人心生鬱悶。
走近玉蘭堂地界的時候我心中暗暗告誡自己少說話,只是去看看一個受傷的病人,就跟以前施救任何一個病人是一樣的。
哪怕對方有些言語上的輕慢。我也忍耐一下,可以當做沒有聽見。
我只要記住福管事請我來的目的。
看傷情,開藥,完成之後就走人,一刻也不用多呆的!
換個角度說,花家那位大小姐也有讓我同情的一面。
如果不是因爲淵源深長的牽絆跟中間的利益關係,她跟傲嬌少年的相處或許反而會輕鬆一些的。
就跟肅州城中任何一對少年男女一樣。
......玉蘭堂外風景怡人,跟清音閣不同的是,外頭一片院子,都種上了各種鮮花。
我從花徑穿過。瞥了眼兩邊,居然看到西蘭宮中花圃的幾種珍稀花朵也赫然在目。
我記得當初在西蘭宮中,花圃的管事青芷是怎麼樣教我辨認那些珍稀花草的。
我學藥理,知道很多花草可以入藥,但是觀賞類的我知道的很少,青芷自然是跟我相反的。
因此她教給我的時候,我興致盎然地聽了不少。
玉蘭堂這地方,好像很適合女孩子住啊!
這裡的風格一眼望過去就是女孩子會喜歡的。
照這麼想,將那位花家小姐安置在這裡,並不怠慢她。何況,人家還姓花不是?
這個院子非常適合她。
我嘴角動了動,放慢了點速度。
目光瞥過,瞧見前頭屋檐下。福管事早就朝着我來的方向翹首張望。
一見到我過來,他立刻走下臺階迎上來。
“福管事,不好意思,久等了。”我短短客氣了一句。
“林公子,這裡的事情小的跟您先知會一聲,”他衝我眨了眨眼睛道。“借一步說話。”
福管事開口,竟然跟阿黛一模一樣的套路。
第二回借一步說話了?我回頭看了一眼元寶,視線也從另一名小廝身上掠過。
前者有些懵而後者則是望着我的時候眼神帶了疑惑。
少頃,元寶對着我點點頭,老老實實等在原地,他似乎怕我顧慮,還轉過身去,目光朝着另一頭。
我看了眼元寶的背影,知道元寶肯定確定阿黛是爲玉蘭堂的事情跟我商談的,這會兒又跟玉蘭堂有牽扯,不是到了人家的地界了麼?
元寶知道,但是那名引路的小廝,不知道內情,未必會曉得阿黛將我拉走是說關於玉蘭堂內那一位的詳情。
“元寶,你在這裡等。”我低聲叮囑了一句道,“別走開,一會兒我會回來。”
福管事眼風一瞥,瞧見先前來清音閣的那名引路小廝,後者臉上立刻擠出一抹笑。
他的視線接連在我跟福管事身上掠過。
“沒你的事了,走!”
福管事揮了揮手就將他打發了,只剩下元寶站在玉蘭堂外的院子裡,因爲他是我帶來的人。
我讓他等着,福管事沒有異議。
走到了院子旁的亭中,福管事望向我,搓了搓手,胖臉上露出爲難的表情。
他遲疑着道:“原本是不想打攪公子的,只是眼下情況特殊。”
“嗯,我知道,“我語氣淡定地接話,”來的路上聽說了,玉蘭堂受傷那位情況如何?!”
比起閒話,我第一步還是得確認對方的傷勢。
“這會兒睡着了沒醒,”福管事看着我道,“裡面住的人姓花。比三少爺小兩歲,算是算是......”
“不用跟我說這個,你們家三少爺去哪裡了?”我打斷他展開剛纔的話題,目光朝遠處望了望。收回視線落在福管事的臉上問。
“三少爺去找官府的人了。”福管事低頭道。
“哦,”我意外看了他一眼問,“他親自去的?”
“沒錯,小的將事情跟他說了一遍,“福管事朝着我道。”您提起的事,關於肅州城內大夫被官府的人帶走的詳情,在街上聽說的消息。“
”還有昨夜出門沒能打聽到具體消息,“福管事頓了頓,接續道,”公子,這些都跟他講了。”
我表情鎮定的看了他一眼道:“他聽完之後,立即出門去了?”
福管事點頭道:”是。“
他的眼神略略猶豫,少頃接續道:”三少爺回來前,因爲花家小姐受傷的事情。馬車是直接到了城東錢大夫家門口的。“
“他是想直接請錢大夫看看,心裡有個底。”
”那豈不是會撲了個空,你跟我都知道錢大夫被官府的人帶走了!“
我下意識的接了句話,未幾,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道,”怪不得,他一回來就出門去,辦事效率還挺高的。“
福管事聽言,表情疑惑地看着我,我笑了笑解釋道:”是說你們家三少。動作快!”
傲嬌少年爲了花家大小姐的傷勢,想去找錢大夫看看,結果意外得知了肅州城發生的事情,倒是比回家之後由福管事口述更加快。
“可是。他把人撂在這裡,就那麼放心麼?”我心思轉了轉,想到玉蘭堂的那位花家小姐,偏頭想了想問福管事。
“這個......三少爺他說了——他......”福管事忽然頓住,避開我眼神。
我心神警覺,追問道:“他說了什麼?”
“他說......有您在。沒問題!”福管事低頭回答我道。
我差點暴走,拳頭都捏起來了,傲嬌少年真那麼說?!
“他就那麼信任我?!”我盯着福管事語氣僵硬地道。
換句話說,他就那麼理所當然的將事情丟給我了,豈有此理!
我是那位大小姐什麼人啊,要是出點事,誰負責?
“聽三少爺說,來的路上見識過您的醫術,應該可以擔當。”
我無語的看着福管事,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好吧好吧,權當我還他人情的一部分好了。
我平復了一下心情點點頭,轉身看了一眼玉蘭堂方向,想起先前心頭浮起的疑問,看向福管事道:”好端端的,怎麼會受傷?“
”北琅山那片地界不太平麼?“
”不是,您可能誤會了,“福管事接話道,”馬車翻了,所以受傷,不是狩獵的關係。“
“具體的情況,三少爺沒來得及多說,”福管事目光朝那邊掠過道,“花家大小姐醒了小會兒又睡着了,小的也沒來得及多問。”
就那麼一小會兒,她倒是挺能找事的。
我乾脆直接點明算了!
”福管事,來的路上遇見元寶的妹妹阿黛,昨夜她還來過清音閣。“
我深信宅院內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眼前這位胖胖的福管事,尤其是傲嬌少年赴北琅山狩獵的時候特意關照他盯着宅院的。
我不想隱瞞,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明擺着的事情啊!
”剛纔瞧見阿黛手裡還有單子,聽說是玉蘭堂的人讓她去預備餐食,”我嘆了口氣道,“照這麼說,那位大小姐應該沒事吧!”
在我的認知裡,一個傷員一醒過來就能惦記着那口吃的,親筆寫下要人預備的餐食,傷情應該嚴重不到哪裡去!
或者,傷是在腿上?!我腦中劃過這個念頭。
“不是花家大小姐的意思,是她身邊的丫鬟。”福管事低頭開口道,“她前一日在大廚房爲餐食的事情跟那裡的嬤嬤鬧了一場。”
“逮到這個機會,剛好就......小的不說您也猜得到的。”
沒想到誤判了!
那張紙居然是那位花家小姐身邊的丫鬟寫下的,我有些意外,先前還篤定認爲是花家那位大小姐的筆跡呢!
我挑了挑眉往玉蘭堂方向看了一眼。
“花家小姐身邊的丫鬟,字倒是寫得不錯。”我突兀的來了一句。
福管事頓時愣住,回神接話道:“她那個丫鬟,有點來歷的,跟一般的不太一樣。”
“家宅裡頭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福管事轉回話題道,”您可能不太瞭解,但是林公子您聰慧,一想就瞭解其中門道了。”
難得福管事恭維話說得那麼明明白白的,一瞬間我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是啊,女人真麻煩!”
特別是大宅院裡的女人,真心太複雜了,一想到那些彎彎繞繞的伎倆,我就很無語。
......清晨草葉間還沾着霜花,肅州城門外來了一行人。
守城的兵士朝着他們經過的方向多看了幾眼。
那幾位裝束一眼看上去倒也平凡無奇,但是總覺得哪裡不對。
待他們先後走進了城門,守城的兵士才恍然想起這幾位的氣度頗有幾分像在軍中的樣子。
北地大戰開啓,肅州城眼看着就會熱鬧起來,或許那幾個人正是王師大軍還未至的情況下,前期經過肅州的。
瞧着那幾位自帶軍中氣質當然也就不奇怪了!
這是小插曲而已,肅州城門外一直都很熱鬧。
幾個人進了肅州城,只有一個目的地,便是直接奔赴肅州東宅去見他們家主上。
這批從國都城臨時被召集而來的人,原本是天放安置在城中各處的暗樁。
守城護衛看得沒錯,這批人個個都是身懷功夫的。
平日裡安插在國都城各處倒也不打眼,皆因單打獨鬥的緣故,然而這次集體出動,過城門的時候難免扎眼了一點。
事從權宜,天放本人將要離開肅州城去西蘭南,這邊尋找的行動尚未有眉目。
他走,便須帶走一批人去西蘭南!
若是不補上這個缺,他心裡怎麼能安定?
故而天放調集人手,這批國都城的人馬不停蹄趕至肅州,用了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
進城門一到肅州東宅,形容頗有些狼狽的幾位接連下馬來跟等在門口的弟兄們寒暄幾句。
肅州東宅今日格外熱鬧,不單是天放的宅院門口來了這許多人,巷子東首那家更是停了好幾輛馬車。
護衛寒暄歸寒暄,視線時不時掃過街上東邊兒停着的馬車。
那幾輛馬車引起了他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