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記得,當初,我被傲嬌少年使喚着去推乘坐的深陷在泥水中死沉死沉的馬車那一幕。
結果車子沒推動,弄得我的臉上身上沾滿了泥水。
當時那個狼狽勁兒,如今還得重演一次麼?
答案是否定的,我當然不要!
思慮及此,我心中忍不住腹誹了他幾句,趕緊低頭雙手掬起一捧潭水。
正打算往臉上潑的時候,顧忌到了易容的事......我猶豫了一下。
隨後,我改成手法輕緩地弄乾淨臉上的痕跡,儘量小心一些。
潭水涼徹心骨,將就用了,幸好我還有時間。
我想要趕在傲嬌少年回來前整理乾淨。
因爲,我可不想看見他露出同樣的表情了!
潭水泛起漣漪,低頭清洗過後,冷到神清氣爽的。
我直起身子,盯着遠處的瀑布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一帶。
傲嬌少年去停車了還沒有回來。
山風吹過來,我轉頭往四處看了看。
在官道上的時候,我跟他都看清楚了掩映在山林間的這一處村落。
比起平原地帶聚集的人家,居住在深山中的山民......他們住的屋子的距離往往會遠一些。
這裡是我熟悉的羣山環繞的地方,行走途中常見的景色,擡眼望去山林間錯綜的綠意。
這一帶比起肅州城雖然溫度要低,但也還沒到降雪的程度。
因此,我能瞧見除了那些冬季凋零的樹木,同樣有四季常綠的品種夾雜其中。
觀察周遭地形,目光所及之處,我多看了幾眼山林間的那些屋子。
外表看上去,它們的樣子都是差不多的。
不曉得今晚他會選擇哪一家停留?
我打算好了,等會兒就安靜地跟在他身後看着他選就是!
閒時無事,我在潭水旁的樹下耐心的等着少年停車回來,大約一刻鐘之後。他從林間的小路上走回來了。
“你找的地方隱蔽麼?”我沒站起身迎接,只看着他皺了皺眉問。
因爲附近就有山民居住的屋子,我擔心若是停在他們日常出沒經過的地方,可能我們乘坐的那輛車子會被他們發現的。
倒也不是說那輛車子值不值錢的問題。有個前提在,我曉得傲嬌少年根本不差錢。
他的價值觀不能跟我的放在一起相提並論。
但是此時還在荒山裡,要是馬車不見了,我跟他又要悲催的靠着雙腿趕路了。
簡直是一秒回到過去的節奏,在深山裡的悲催經歷我相信他也有體會的。
“小菱。我找了一處隱蔽的林子,停在溪水旁了。”
少年下意識地多看了我一眼,接着衝他自己回來的方向也看了一眼,隨後收回視線對着我語調平靜地道,“那一帶靠近崖邊,我想......應該不會有人經常走動的。”
“小菱,我進去的時候,還砍了一些樹叢纔有路。”
傲嬌少年的語氣聽上去很篤定,想必是挑選過了之後選擇的地方。
反正那輛馬車他一樣要坐的,我沒多話。聽言便點了點頭,不再糾結。
“咱們說好的,剛纔......”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他,順帶提示他一句。
少年愕然看着我,接着馬上反應過來!
他想了想道:“暗號的事情啊,那好,你覺得怎麼做比較合適?”
跟聰明人說話還是很輕鬆的,這不,一點就明白。
“學狗叫,好不好?”我正色看着他道。可惜馬上就破功了。
我移開視線,低下頭沒有說話,當然也沒忍住笑。
學狗叫的事情要他做,太有畫面感了!
笑過之後。我擡起頭瞧着他得意地道,“所以還是你自個兒決定,我讓你做的,大少爺你未必會樂意啊。”
少年不悅地望着我,隨後無奈地搖搖頭,他沉吟片刻後比劃了一個手勢。
意思是他一旦在山民的家中對着我做出相同的手勢。我就要警醒了。
“沒問題。”我看明白了,立刻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要是不知情的外人看着,一定會覺得我跟他似乎還挺默契的,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感。
......我跟少年順着小路往山上走,逐漸接近山民居住的屋子。
比起在山中荒野留宿,還是找一戶山民家比較靠譜,因爲眼下天氣很冷,到了夜半在外頭還需要生火的。
天色漸晚,我從山坡的高處眺望天邊,瞧見西南方向有大片的黑雲壓着。
沒等我開口,少年先在我身邊低聲道:“是南華鎮那個方向的,看來那邊下大雨。”
我一愣,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馬上回過神來,他的意思是說我們的運氣好?
的確,我跟他一路趕過來,沒有變天過,運氣是不賴。
山中的氣候向來多變。
我還清楚記得前些日子我跟傲嬌少年在深山裡趕路的時候,一會兒是冬日裡陽光普照的天氣,轉眼間就能趕上烏雲壓頂變了天。
特別是在大山裡,天上的雲都能看得出接下來的天氣變化,陰晴不定的。
南華鎮方向?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住想問他的問題。
算了,我暗道操那麼多心幹什麼?
問得多了,他肯定起疑,我只知道王師在我離開南華鎮的時候是沒聽見動向的。
......見我沉默,少年眼中閃過一絲茫然,接着他揚眉看着我和緩地問:“小菱,你是不是餓了?”
難得這個人也有那麼溫和的善解人意的一面。
我看着他從身上揹着的包袱裡取出了一包點心,遞到我手上。
我打開的時候,眼神詫異,立刻擡起頭望着他問:“大少爺,這是你在鎮北茶樓買的?”
其實不問我也能認出上頭的標記,少年點頭道:“他家點心還不錯。”
能讓他說出“不錯“兩個字的,真的是不錯了。
我認同地道:”是啊,那天我聽客棧的小夥計,就是幫了我很多忙的很熱心的那位。他跟我提起點心的事情,我還去鎮北茶樓嘗過的,他說得挺對,味道是可以。“
我興致盎然的看着他問:“你到了鎮上。也聽說了,所以特意去買的?”
話音剛落,身邊的少年頓時冷了一張臉。
我剛纔瞧着他還挺高興的,哎......果然是捉摸不定的個性。
他往前走了幾步,跟我略微拉開了點距離。
可是。他很快就折返回來,從包袱裡取出一個隨身帶着的小水囊,遞給我道:“小菱,喝點,別噎着。”
“你不吃麼?萬一到了山民的家中,不放心他們做的飯菜呢?”
我奇怪地望着他的背影問。
“不用了,你吃就是。”
他扔下一句話,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接着大步朝前走去。
我搖搖頭,不曉得大少爺又覺得哪裡不痛快了?
我猜他大約是很少過這種日子。
想着在宇文家的肅州城東宅院內。錦衣玉食伺候着,如今還得在荒山裡啃冷點心,他心裡有點堵吧?
我還是不要去刺激他了!
畢竟人家是打着護送我的旗號的,他說的要去北地辦事的理由,我不是很相信。
我覺得還是賭氣的成分佔了大半。
也許,我是說也許,他走到半道,萬一後悔了,氣也消了,沒準會跟我告別的!
去留兩便。那樣最好!
說起來,我還是欠缺了一點,在肅州的時候,離開他家宅院的方式。讓他這個向來心高氣傲的大少爺有種挫敗感吧。
心中一連閃過幾個念頭,走路的速度不知不覺中慢了一些,少年在前頭轉身停下來望着我。
我趕緊加快腳步趕過去,不能被他拉下太遠距離。
......後半夜,船慢慢接近西蘭南的一座小城。
武玉不過睡了兩個多時辰就醒了,此刻到了船尾的大廚房內。動作靈活的忙碌起來。
不多時,從門口進來的天放下屬靠近門邊看了小會兒,他留心武玉的動作,卻沒有打攪武玉做事。
倒是她先發覺了那人的到來。
“武玉姑娘,天亮前應該就能到的。”
那人說完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船尾正對着的那片天空。
眼下已經到了寅時,武玉停下手裡的活計,沉默片刻後對着他道,“你能不能替我謝謝你們那位公子。”
”搭乘這一路,還得多謝他讓我上船。“
武玉走到門邊,同樣往天際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在碼頭的時候,找了一堆的船家,沒碰上機會。
好在後來碰見了這一行人,領頭的那位公子說話的聲音實在是很好聽。
“雖然到了岸,臨走前天還沒亮不能求見他,但是你幫我個忙,我想感謝他一下。“
”臨走前我做點吃的,到時候請你幫我交給他。”
武玉思量之後,對着天放的下屬道,後者聞言點了點頭。
武玉得到肯定的回答,面上也露出愉悅的笑容。
她是心思簡單的女孩子,喜怒哀樂,情緒都掛在臉上。
很容易就讓周遭的人覺察到她此刻的情緒。
天放的下屬跟武玉說完話,就退了出去,走到門邊轉過頭又看了武玉一眼。
......艙內早就亮起了燈,天放此刻正在書桌旁提筆寫字。
聽到外頭的人敲門,他低聲應答了,瞧見下屬進來。
“武玉姑娘馬上就要到了,您看跟蹤的事情派誰去比較合適?”
天放想了想,說出了隨行那批人中的一個名字,下屬立刻點頭。
”主上,這會兒她在船尾廚房內做吃的,聽她說是臨走前打算給您的。“
天放眉間一動,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道:”派去跟蹤的人不要驚動她,務必隱藏行跡。“
“主上,咱們已經看過她的包袱,既然確定武玉姑娘在南華鎮一帶碰上的女孩子是您的小師妹......咱們要不要直接問問她,還有沒有交待別的事?”
下屬臉上閃過一絲遲疑,看着天放語氣不確定的問。
“不用,小菱一定不會跟她透露太多的,我的師妹,我比誰都知道。”
天放像是想起了什麼,站在下屬的角度看着他,瞧見他脣邊揚起的笑容,視線凝了凝。
“信都發出去了?”天放收斂神色追問了一句,“送去北地的信?”
“主上,都發出去了。“
天放的下屬思量後問:”咱們派去跟蹤的人找到武玉姑娘住的地址,確認之後,改走陸路到南邊兒再跟咱們匯合,您看怎麼樣?”
下屬擡起頭望着天放道。
“可以。”
天放轉身再一次到了書桌旁,收回視線,繼續那封沒寫完的信。
下屬還等在跟前,等待他的指示。
少頃,天放瞥了他一眼,語氣淡淡地道:“沒別的事情了,你儘快去安排吧!”
下屬這時才恭敬地退出了門外。
......山民居住的屋子位置是過了半山腰再往上走一些的地方。
我們走在小道上,穿過林子的時候,能瞧見隱約露出的屋頂。
走了一段路,我停下腳步,正好少年也停在一棵樹邊回眸朝我望過來。
“小菱,哪裡不對勁麼?“他瞧我站着不動,問道。
我搖搖頭:”這一帶只有這條下山的通道,地形不太好。“
少年皺眉:”又不是讓你領兵打仗,還有這層顧慮?“
”難道是被北地的戰事給嚇的?“他嘴角動了動繼續道,”若是這樣,還是別去北地了。“
我瞪了他一眼道:“去不去不是大少爺你說了算的?我自有主張。”
少年低頭不語,眼睫動了動,目光往我臉上停留了片刻。
他側身指了指我們能看到的某處地方,對着我露出笑容道:“不如,就去那一家的院子問問。“
語罷,他收斂了笑意,繼續朝上走去。
我停頓了幾秒鐘,也跟在他身後往上走。
......卯時到了,船行在江上,已經能隱約瞧見前方那座小城的影子。
船尾的大廚房內熱氣蒸騰,武玉做好的吃食還在鍋裡。
廚房的門邊,先前跟她說話的那名護衛走進來,接着對武玉道:”快要到了,你去準備一下。“
武玉正坐在爐子旁的小凳子上發呆,聽言回神,看着那人道:”沒什麼可準備的。“
”我從上船以來,統共也就是這一個包袱。“
”你們都瞧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