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很不踏實，輾轉在榻上動了動，微微睜開眼睛，發現窗外有些矇矇亮了。
方纔做夢的時候，夢見了在岐北的茶園採摘“岐山黃翎”，夢中我居然成了個採茶姑娘，醒過來依然身在城主府的臨時醫館。
我有些啼笑皆非的動了動身體，不懂怎麼好端端的做起了這樣的一個夢，可能是這幾天都浸淫在傷患跟急救的忙碌氣氛中，分外懷念起在岐北悠閒自在的小日子。
眼皮依舊很澀，這是沒睡醒的標誌。
我揉揉眼睛，突然間聞到了一股薄荷混合着青草味道的氣息飄進來。
雲楚拉開帳幔，手中還端着一壺茶。
見我醒了，他緩步走過來，低頭坐在我身邊。
我的關注點都被他身上縈繞的那股好聞的氣息吸引過去了，我看着他手中的茶壺道：“是前日裡我讓翠兒熬的藥草茶混合了薄荷葉？”
雲楚淡淡的道：“加上這個，最是提神。”
雲楚專注的凝視我，柔聲道：“很累麼？”
我沒有否認，笑意微微的看着他，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頰點頭道：”託你的福啊，傷患還真多。“
我話音一轉道：”不過，你這個時候說出這句話，外面的大夫若是聽到了該怎麼想，他們都會吐血的吧。“
”別忘記昨晚到現在，我可是好端端的在這兒睡了一覺，而他們很可能又忙了一整晚呢。“
眼神瞟了一眼帳幔相隔的外間，我壓低聲音道：”外圍的宿營地有消息傳過來麼？“
”接替我的陳大夫這幾天肯定很辛苦吧。“我嘆了口氣道，”雲楚，在我接手治療的病人中，有個小女孩叫小順。“
雲楚耐心的聽着我說話。手中的茶水遞到了我脣邊，我喝了一口繼續道：”她的母親已經在地震當晚死在城中的宅子裡了。“
”當時小順被她抱在懷裡，她自己擋住了壓下來的橫樑。“
”小順嗆了煙，暈過去的時候不知道她媽媽已經不在了，等她在馬車上醒過來，她父親就一直騙她說孃親很快就會回來的。“
”雲楚。關於這一點，我想到之前的一些經歷。“我語氣沉重道，”我並非是第一次遭遇地震，你知道我的事情。“
我話還沒說完，外面已經有人的聲音響起。
我皺眉道：”這個時候，難道有緊急的病人送來？“
進門的卻是翠兒。她還拉着我們院子裡的那個啞巴小廝，兩個人先後走進來。
翠兒對我說：”姑娘，先前陳大夫派人來告訴你一聲，他接替你醫治的傷患都沒有大礙了。“
翠兒眨眨眼道：”現在簡單的換藥，擦洗傷口。他已經教會了宿營地的幾個小姑娘，她們都會幫忙的，讓你不用擔心。“
”太好了，那陳大夫有沒有說，接下來的安排。“我高興的接過翠兒的話。
”就是爲了這個事情啊，陳大夫說城主府那邊又有一車人送過來。“
”不過車上都是輕傷的衛兵，大多是在搶險的時候受的外傷，他現在去治療這些衛兵了，讓人來通知您一聲。“
”若是回宿營地，就往南面新開的那一片山頭去。原來的幾個地方都不用去了。“翠兒說得很清楚。
”我暫時不會去的，城主府這裡的醫館，我走不開，既然那邊的情況還好，就先讓陳大夫他們頂着吧。“我沉吟片刻道，”翠兒，你再去問問守城的衛兵有沒有新的消息傳來。“
翠兒答應了一聲，帶着那個啞巴小廝兩個人一起走了。
我跟雲楚對視了一眼，他笑道：“你接着剛纔的話題，我聽着。”
“雲楚。我之前說過我經歷過地震，當然......不是在這個地方。”我猶豫了一下，眼神對着他道：“當時我經歷的那一場地震，是我有生以來看過的最慘烈場面。”
“我當時跟隨一支隊伍進到災區，親眼目睹了災民的情形，傷是在其次的，我剛纔跟你說的小順的事情就是牽涉到大災之後他們的狀況，一時的傷可以醫治，但是心頭受到的創傷，很可能就會從此改變一個孩子的一生。”
“我想跟你討論的，就是這一點。”
我拉住了雲楚的衣袖道：”我有些建議，你想聽聽麼？“
雲楚端起手中的茶杯，替他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嘴邊飲了一口道：”不若我來猜猜。“
雲楚笑道：”小菱兒的意思是不是災後重建西南陲的時候要增開學堂。“
”天，你真是太神奇了！“我忍不住抓住雲楚的胳膊道，”你怎麼知道我要說的是這個呢。“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環住我低頭道：”你臉上明明白白寫着呢。“
”西南陲這裡，別說是女孩子了，連男孩子上學的都不算多。“
”我想建議雪鷹開辦的學堂，爲了照顧本地的風俗民情，可以是男女分開的。“
”選址建在一處，但是分成東西兩部分的學堂，除了讀書，小男孩應該學些拳腳功夫，刀槍棍棒，甚至還有在野外生存的方式。“
”小女孩除了讀書，也學女紅，學廚藝。“
眼前構建起一個學堂的雛形，我有些興奮的道：”進學堂，過全新的生活，能讓他們淡化心上的創傷。”
“真正能改變西南陲這片土地的，是這些孩子的未來啊。“
雲楚輕笑道：“你才幾歲，還孩子孩子的。”
“想得真遠。”雲楚的嘴角輕輕挑起道，“但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以往富貴人家的女孩子纔有機會讀書識字，但今時不同往日，既然一場不能預期的災難降臨到了這裡，不妨在這麼糟糕的情況下，試試用新的創舉改變西南陲人的生活。“
“你也認可了，過幾天我見到雪鷹一定要跟他說，”我眼珠一轉道，“不過，你言語上支持我可不夠呢，至少要行動上也表示出來。”
雲楚瞟了我一眼，語帶笑意道：“要銀子就直說呢，反正......”
我一聽到”要銀子就直說“這六個字高興還來不及，完全沒在意他嚥下的另一半話語。
”那就太好了，我們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啊，我知道你可是有錢人，利通行都跟你脫不了干係呢。“
”我話還沒說完呢，反正......“雲楚看着我，突然間湊過來道，”反正這些錢，算作聘禮的一部分了。“
”聘禮？“我愣怔了好幾秒種才反應過來，臉色通紅嘀咕道，”什麼聘禮啊......遠的很呢......你也說了，我想得遠呢，你想的......更遠了。“
......災後將近一週的時間了，除開跟雲楚分隔兩處醫治傷患的那幾天，自打他突發狀況後，我跟他一直呆在城主府的醫館裡。
震後的黃金時間早已過去，能搶救的傷員大多都已經妥善安排。
其餘不幸遇難的，也遵照雲楚交代的方法，守城衛隊妥善在城外將他們安葬。
現在內城的衛隊的重點，已經是開始清理房屋跟道路，清點沒有損壞的財物，聚攏城內存下來的糧食，統一發放。
直到這個環節開始，雪鷹才真正能騰出人手去往別處。
好在連接道路清理，晝夜不停的接續中，已經打通了。
西南陲的大小城池中，除了城主府所在的城，另幾座的規模都相對要小一些。
災後，雪鷹這邊的拯救隊伍着重點正是西南陲的門戶城池。
另外，城主府居中，相隔不遠的另一座城，城內的富商組成的民間救援隊伍多少也保住了那一方百姓的安全。
可是，失去聯繫的那些小城，纔是雪鷹現在要調集隊伍去往的重點區域。
人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若說那邊狀況還好的話，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有人來主動聯繫我們。
沒有想到的是，還沒等救援的人開拔過去，消息早一步而至了。
傍晚，剛剛處理完一個腿部受傷的士兵，守在帳外的翠兒腳步急促的跑了進來。
我臉色一變，尚且來不及清洗手上的血跡，翠兒已經跑過來道：”姑娘，有消息傳過來，說是那幾座小城有人逃出來，現正在離這邊十幾裡外的地方，據衛兵說，那羣人的狀況很不好。“
我沉聲道：”很不好是指什麼，隊伍中有疫情麼？“
翠兒的嘴脣囁嚅幾下道：”好像......是的。“
”所以，雪城主的人將他們攔在了十幾裡外，但是他們情緒很激烈，好像是一定要衝過來，衛兵也不能動手，很是爲難。“
”這消息，是傳到城主府管事那裡，被你聽到的？“我壓低聲音問。
翠兒點了點頭。
“十幾裡外，豈不是隻有經過這一條通路。”我深思道，“對方硬要衝過來，恐怕不是爲了別的，隊伍中有了疫情......他們死裡逃生，怎麼可能放棄生的希望。“
”隊伍中一定有老人跟孩子，當務之急是需要大夫過去，他們自然就肯安定在原地了。”
沉吟片刻，我冷靜的作出了決定：“翠兒，讓城主府的管事替我備輛車。“
”不要驚動營地外圍的人。“
”我悄悄過去！”
（ps：好爲難啊，要寫醫治場景，又不能超越設定時代，想了想，居然一個術語都用不上，只好換換角度跟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