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前行一段路,視線轉過小山坡邊蜿蜒的小路,靈機一動,往後繞了過去。
他不想驚擾呆在亭子裡的兩個人。
若是他們被打攪到了,他可就看不成戲了。
連賀衍之的馬車都在他請求下繞道而行,小四自己當然更不敢大意。
他繞過山坡上的岔路,小心翼翼的接近目標。
亭內的兩個人看來已經到了談話的尾聲,小四聽了幾句臉上忍不住露出遺憾的表情。
今日裡還是失策了!
幾天前就跟賀衍之商議好的計劃,但是小四顧慮到以往賀衍之的反應,還是覺得參與交接的過程更加靠譜些。
倆人因爲竹園內前幾日剛剛出過事情,所以哪怕在自個兒熟悉的地盤上都不敢太放開。
先是在院中閒話了一小會兒,便回了書房對弈。
賀衍之今日說的要分出個勝負只是託詞,無論他還是小四心均不在棋道上,爲的只是籌謀好接下來要辦的事情。
因此沒隔多久,賀衍之讓底下人預備好了馬車,帶着車伕,兩個侍衛,外帶小四一起出門去國都城郊。
女帝授意賀衍之要在慶典前跟國都城衙門的官員一起確認好場地的安排,賀衍之坐的馬車出宮前,先遣了侍衛去國都城衙門知會官員。
是以,麟德殿的車子並未到達過國都城衙門,在城中走的道也不同,但是出了城門沒多久,就見到後頭快馬加鞭追過來的國都城官員。
小四換上麟德殿的衣裳,因爲皇貴君大人的佑護順利出宮,全程見證了,卻是沒想到回宮後瞧見這一幕。
此刻,小四的後悔難以言說。
早知道宮內今日風起雲涌的,各色人物都到了臺上,戲班子沒開鑼,一個一個都涌出來站上去。他就不該離宮的!
小四沉下心,傾聽周圍動靜,跟墨言的談話之後他總疑心公子身邊的隱藏的那些人也分佈在宮內的各處,或者說疑心那些人跟他一樣對眼下的場景好奇。
小四有顧慮。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瞧見亭內的兩個人說完了話,正要離去。
蘇泫繞着亭子邊的花叢自顧自先走了,比他遲一步,亭內剩下的那個纖秀的身影才邁開腳步,從另一條路上下去。
蘇泫跟她並未一路同行。
小四一動不動躲在草叢間看着。看那兩個人的背影,片刻後他才直起身子,盤算了一下距離,稍稍猶豫之後選擇跟上其中一個。
小四跟隨她的身影一直到了蓬萊閣的偏門,自己掩藏好了,擡眸靜靜望着瞧見那位行色匆忙的走了進去。
小四敏銳地察覺到事情不會僅僅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
至少他在宮裡的這些日子,從來沒有聽到過風聲,蘇泫跟蓬萊閣的人交好。
那個女孩子,分明是跟丫頭同一批甄選進到國都城衙門的,接着又是一起去了集訓地。要說是蘇泫排下的按照,未免心機太深了。
可要是中途被收買的,通過何種方式呢?
難道是宮外的家人被蘇泫手下的人挾制?小四回想那個女孩子跟蘇泫對話時候的表情,實在難以跟挾制兩個字聯繫起來。
他皺眉想了一會兒,沒有頭緒,只好轉身先回自個兒居住的院子。
事已至此,他思及疤臉男因爲得空的時候在宮內遊走的多,加上疤臉男進宮的時間也比他要早。
事關那批新晉的宮女,小四覺得有必要跟他請教一下來龍去脈,甚至將看到的情況和盤托出。讓他這個局外人站在旁觀者角度品判一下。
可惜丫頭去了北地,否則倒是可以仔細問問的。
至於花圃的管事,小四認爲沒有十足把握前,暫時不應該將口風露出去。再不濟也得等到宮宴結束之後從長計議。
小四轉頭,遠遠地望了偏門一眼,看着那個背影再也沒出來,才轉頭往林子裡走。
小四一路低頭思量,慢慢朝着自個兒住的小院走。
這條路跟去麟德殿偏門是同一條,只不過小院在麟德殿後面。
林中的霧氣比中午的時候更濃了。小四發覺隔着相同的距離,宮內的那片湖都有些看不真切,想必到了晚上,霧氣還會更濃,這倒是預兆着慶典日的時候可能會是個好天氣。
只是今晚,能不能順利渡過,有沒有突發的狀況,小四還吃不準。
他想着問過疤臉男之後,再去蓬萊閣一趟,最好等晚一些,時機又要在宮宴開始前。
他必須得知道公子眼下的狀況,如果墨言一人攔不住,他也能出點力,他們的想法都是一樣的,覺得今晚的宮宴,公子最好別去。
......西南片的院落內,今日比以往冷清了很多。
大樹底下的小院,池邊人照例端着魚食的小盆正往水中投擲魚食。
進門的宮女舒了一口氣,視線望向池邊清朗的身影,走近之後屈膝行禮站起身道:“打聽過消息了,除了咱們這裡,別的院落都有人過去幫忙了。”
池邊人頓了頓,眼神對上宮女道:“趙美人那裡呢?”
宮女笑了笑,站在他身邊看着他迴應道:”就是他那裡去的少,統共加起來才幾個人?“
”美人身邊總要有人服侍的,“宮女回答道,”貴君底下的人也不好意思將人都抽調走了。“
宮女見到自家的主子脣角閃過一抹笑意,壓低聲音道:”南邊院裡那位,到底是按捺不住了,已經往宮宴的地方趕去了。“
”聽說是要見見老友。“
宮女說着說着,眼神複雜地看了南邊一眼,語中似乎還有些未盡的意思。
”他有什麼老友可見的?“池邊人嘴角帶了絲諷刺的笑道,”難不成還想多拖幾個人當墊背?“
”可是他不知道,“池邊人撂下一小撮魚食進水裡,”自以爲在西南片裡的人中,自個兒是數一數二的機靈,其實到最後被拉來墊背的還不曉得是誰!“
宮女會意點頭道:”您已經勸過他多次,可是個油鹽不進的,好壞就任他去吧。“
宮女說到這裡。低頭想了想,擡起頭盯着池邊人看了片刻後問:”您今晚打算怎麼做?“
池邊人垂下眼瞼思慮好一會兒才擡起頭道:”人人巴望着今晚的宮宴,我倒是覺得不如不去!“
”您不覺得可惜麼?“宮女臉上帶着惋惜的神情道,”今晚也算是個難得的機會啊。“
池邊人輕輕搖頭道:”我不覺得是。“
”倒是怕惹出亂子來。畢竟這片的人不少都是藏匿了本事的,我卻是偏偏傳揚了開去,”他沉着臉說:“身懷小技這個時候不是給我添加利好的,倒是來催命的。“
”您怎麼能那麼說呢,行醫之道救死扶傷。您這幾年在宮裡都相助過不少人了,怎麼能因爲幾句威脅就......“
宮女凝神看着池邊人,聽得非常仔細。
”我在意的不是他要挾我,他從來都沒懂過,我是不想他去無端送死,萬一人家有圖謀,正好借到他的手。“
”是這個道理,我都懂,可是他不領情,您能怎麼辦呢?“宮女表情無奈道。
”真要出了事。倒黴的又不止他一個,”宮女莫名感嘆道,“他院裡的兩個大宮女都快到出宮的時候了,要是這一次被他折騰出事,她們都是會被牽連的。“
”相處快兩年下來了,多少有幾分姐妹情誼,其中一個還是跟我同一批國都衙門甄選進宮的呢。“
宮女心情複雜的道。
池邊人有短暫的沉默,轉頭問她:“趙美人今晚會不會去?”
“應該不會,您曉得他對外一直藉口說身子不好,又一門心思放在吟詩作畫上。特別是畫技驚人。”
“對了,你說他院內有人抽調過去幫忙,是最新來的那位?”
“您真是一猜一個準,就是那位啊。“宮女抿了抿脣,伸手撥弄了一下頭髮道,”還是蘇貴君底下被打發出來的,聽說是得罪了管事的宮女。”
“您是沒見過那位,長得真好,雪膚花貌的。擱在鄰國都能進宮當妃子了!”
池邊人好笑的看了宮女一眼,惹得宮女避開他的眸光,微微紅了臉道:“美人在取笑我!”
“你幾時去過鄰國的,還是說你家有人去過?”池邊人輕咳了一聲問。
宮女搖了搖頭,下意識的四顧看了一眼,院內清靜,也就是她跟池邊人在:“都是聽人說的,聽說只有咱們西蘭是這樣,外頭的地方可都是相反的。”
池邊人望着池中的游魚出神,少頃後道:“有機會真想也去走走看看。”
院內靜默,宮女有些後悔扯開了話題,連忙轉回來道:“趙美人新來的那位宮女,聽說是個心高氣傲的,還不肯安心待在宮裡,想着出宮去呢!”
“她不是經過國都衙門甄選進來的?我記得宮女們多數都是這條路來的,難道她是個例外不成?”
“美人不清楚,”宮女小聲道,“她家中貧寒,家裡人就是貪圖那點銀子,硬是將她送了進來。”
“可是她一直後悔,始終想着出去,但是找不到門路,只好呆着。”
池邊人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不禁擡起頭狐疑的盯住宮女的臉,目光一瞬不瞬道:“你說,她是被勉強送進來的?”
宮女點頭道:“她在清思殿的時候,就跟蘇貴君底下的管事不睦。”
“等蘇貴君復寵移宮後,管事找了個機會就將她打發到咱們西南片來了。”
宮女說完,想了想後補充一句道:“不過,她去了趙美人的園子,趙美人倒是對她不錯。”
“人與人相處,十分奧妙,她對宮內沒有留戀就沒有爭的心思,正好契合了趙美人的性子,所以對她另眼相看。”
池邊人面色陰晴不定道,未幾,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走近小院的時候,視線所及,那幫平日裡打下手的宮人此刻都不在眼前。
聽說今日裡不光是抽調宮女,也將院內的人調去幫忙場地內陳設的搬運。
疤臉男一早就將那些人都打發出去了,平日裡能幫忙的地方就不是很多,逢到這種時候,覺得那些人會在萬一需要行動的時候束手束腳,所以疤臉男打發起來毫不猶豫。
至於那幫人,能去宮宴場地出點力氣,見見宮女們,混點吃喝,就沒有不樂意的。
小四進門的時候,院中特別安靜。
他穿過院落,看見半敞開的院中放置在角落內品種繁多的傢什,這些是底下人幫忙做的多。
重要的寶貝都在室內,經由疤臉男的手親自修復。
小四進去的時候,那人照舊埋頭仔細做着修補的細緻活。
要是不曉得他殉玉閣的出身,還真的會讓不知情的人以爲他純粹是宮內招進來的工匠師傅。
疤臉男斜眼瞥了瞥小四,手上的活沒停:”你從哪裡來?多半天的都沒瞧見你?最近忙的很啊,小院內看見你的次數都數得出來。“
”又去給蓬萊閣那個小子跑腿了?“
疤臉男鼻孔內哼了一聲道。
小四沒理會他的挖苦,走近他的工作臺邊問:“你是從她們進宮開始就知道集訓地的事情的?”
疤臉男一愣,反應過來小四話中的“她們”是誰,當下點頭道:“只要是跟她相關的都特別留心,當時住在一起的共四個人。”
“除了她以外,一個是鎮守北地的顧大將軍的妹妹,在女帝書房做事,另一個是在麟德殿底下打雜的,你肯定見過了。”
“顧將軍的妹妹好像是叫顧綺梅,還是顧綺蘭的,在女帝身邊混得不錯,據說連上奏的摺子都看得到。”
“麟德殿那個,打雜的,年紀小,去的時候常被欺凌,長得還挺好看。”
小四見他說了一通,都沒有自個兒感興趣的那位,忍不住問:“剩下的一個呢?我是說除了她們仨之外剩下的那個,你知道多少?”
疤臉男放下手中的活計,脣角帶着笑,漫不經心看着小四道:“那一個啊!”
“不是被遊說到了花圃做事,就在青芷管事底下啊。“
”她家中是在國都城內從事布料生意的,好像是吧?”
“你問那麼多幹什麼?”疤臉男掃了小四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