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天放跟護衛這一行人進了酒樓,大堂內張羅的小夥計立刻小跑過來招呼他們。
幾個人直接到了三樓上的雅間。
天放在進酒樓之前,早在站在街邊石橋附近的時候就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相信隨同他前來的護衛們也是一樣的。
作爲小鎮內的制高點,這家酒樓的位置得天獨厚。
能在三樓找到雅間,推窗望去就可以俯瞰他們來時走過的路。
天放他們從進鎮,一路走到這裡的風景。
跟人在石橋仰頭看着遠處的酒樓又有不同。
主要是因爲待的位置不一樣。
底下街道上人流熙攘,看着馬車從人羣中走過都只能放慢速度,根本快不起來。
酒樓正對的是鎮上最寬的街道,同時也是人流最密集的街道。
要是進鎮後有直接要去的地方,那些馬車都會避開這條街,改從旁邊的街道走。
否則,進了這條街,等於是被困住了。
除了跟隨人流慢慢移動,一下子是沒法從這裡突圍的。
類似的場景,倒是在肅州城裡見到過,也曾經在南華鎮那條被當做集市的鎮北街道上瞧見過。
不過小鎮的熱鬧一點兒也不輸給前文提到的兩處地方。
按理說,這個地方位置絕佳,但是仔細看看也稍有不足之處。
比起國都城的酒樓,天放他們眼下所在的地方相對要嘈雜些。
究其原因,是因爲到小鎮酒樓來的客人各式各樣的都有。
並且這裡逐漸接近北地,民風更加豪放些。
南來北往的客人坐下來喝酒吃菜小聚,進了酒樓裡都顯得沒那麼拘束。
天放他們坐在雅間裡,尚且沒點菜就能聽見隔壁房間傳來的說話聲跟笑聲。
這跟預想的差不多,因爲天放帶着護衛走南闖北,去過的地方太多了,即便是吵鬧些,因爲位置是在酒樓的,按說也不需要覺得奇怪。
酒樓底下的樣子明擺着,要是坐車前來的客人,爲了方便起見,多半要將車子停在遠一些的地方。
他們得降尊紆貴走上一程才能到達這裡。
然而,除此之外,還是有些地方會不一樣。
天放他們聽得很清楚,隔壁的吵鬧聲中似乎還夾雜着異族人的口音。
進來伊始還聽得沒那麼清楚,仔細一聽就發現了。
看來這家酒樓的確是人人都喜歡來的地方!
不過因爲位置明擺着,在這裡花的錢一定會比街邊的那些小酒家要貴的多了。
能上這裡來的異族人,身上帶的錢一定不會少。
天放未曾開口。
隨同而來的護衛們在進了大堂的時候,曾經掃過底下那些客人們的桌子。
他們在各地進出酒樓的機會很多,只消掃上一眼,心裡大致就有了數。
等到落座之後,護衛們喚來招呼的跑堂,不假思索地利利索索報出一串菜名。
唯獨酒要得極少,甚至引來了酒樓跑堂疑惑的眼神。
跑堂他可能弄不明白爲何一羣男人到酒樓,才喝那麼點酒,好像有點匪夷所思。
天放的叮囑,所有人都沒忘記。
兩名傷者跟着一同來的,身體內中的暗伏下的毒不過是暫時壓制住的。
在徹底去除之前,那兩名傷員是不能飲酒的。
護衛顧及到受傷的同伴,知道應該照顧着他們一些,所以這次來酒樓,傷者不能飲酒只能在一邊嚐嚐這家店裡廚子的拿手菜而已。
“主上,這裡的生意的確很好,比咱們想象中的都要好,很奇怪啊!”
熱鬧鼎盛的場面會讓人一時間忘記了此地已經相隔北地不遠。
一旁的護衛在跑堂離開之後,忍不住看向天放,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道:“主上,按理說,北地的戰事都快要啓動了。”
“這些人怎麼還能那麼有興致呢?”
“剛纔您一路上走來的時候,肯定也瞧見了,”護衛頓了頓,接續道,“大街上人流都不少,說實話真看不出來。”
其實天放他們經過官道,心中有點印象的。
原先看着路上的車馬數量,完全沒想到進了小鎮後會是這般熱鬧的景象。
兩相對比,似乎這種對比太鮮明瞭點!
不由得會讓護衛們聯想到,眼下這時節鎮上的人流明擺着那麼熱鬧,已經叫他們弄不懂了。
那如果當初兩邊相安無事,局勢尚未吃緊的時候......鎮上該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呢?!
思量之下,很容易就會讓人產生遐想,護衛自然也不例外。
護衛話裡話外透露出的就是這個意思。
他將疑問拋給了自家主上,希望能聽到天放的看法。
“那倒是未必,有時候越是這樣,反而相鄰的地方越熱鬧,”天放眼神中有幾分追憶的味道,一瞬間想起了之前他在焰國時候的經歷,忍不住道,“那會兒焰國局勢也吃緊,還不是照樣歌舞昇平麼?”
天放思量後看向窗外,眼神在酒樓正對着的街道上掠過。
他停頓了片刻,繼續道:“不過,這裡出現的異族人,比我想的數量要多了一些。”
這個話題之前天放也曾經拿出來跟護衛們討論過,不止一次了。
又聽到天放說出相同的話,護衛們不由得面面相覷。
但是這個話題似乎跟小師妹的事情扯不上關係,因此不算太忌諱。
護衛們便順着天放的意思各自說了幾句話,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酒樓的菜上得挺快,說話間跑堂已經開始從廚房將做好的菜給送了過來。
天放盯着盤中的菜看了一眼。
護衛點菜的時候,他心不在焉的,思緒都飛到別的地方去了。
這會兒瞧見上來的偏偏是小師妹喜歡吃的,那一瞬間天放的感受很是複雜。
旁邊的護衛下意識地閉了嘴。
每當自家主上露出類似的表情,他們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是怎麼回事。
護衛悄悄嘆了口氣,將送來的米酒先替天放斟滿了一杯。
......雅間內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正在這時,忽然從隔壁傳來了一陣壓低的對話聲。
走神的天放剎那間被拉回了思緒,不禁回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說話的是跟他們相鄰的雅間。
天放跟護衛們所在的屋子西面,便是那夥一直都挺吵鬧的酒客,而東面的屋子顯然要安靜得多。
一度讓他們以爲那邊是沒人在的,想不到這會兒居然有說話聲響起。
那代表了什麼?
難不成原先那個雅間的客人都在喝悶酒不成?
天放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連帶着護衛們也覺察到了,他們頓時安靜下來。
幾個人的目光都朝着東側相鄰的屋子望去,眼神集中到了同一個地方。
下一刻,天放比劃了一個手勢,護衛們連呼吸聲都放輕了幾分。
干擾是依舊存在的,西側那個雅間裡的人還是一樣的吵鬧。
在天放他們聽來,隔壁那些人好像是喝多了酒,呈現出醉酒後耍酒瘋的狀態。
按理說異族人的酒量是極好的,輕易不會喝醉,能喝成那樣,隔壁間肯定有好幾個空酒罈子了!
......天放跟護衛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東面相鄰的雅間。
在他們的傾聽下,東側那邊的說話聲斷斷續續傳來。
......一個壓低了的男聲隔着牆傳來:“少爺跟咱們約定好了在這裡碰面,只說了酒樓的位置,但是沒細說時候啊!”
接話的人聲音聽着有幾分苦惱:“咱們已經在鎮上最大的客棧裡住下了,少爺他也沒出現,不曉得究竟會幾時到這裡。”
“咱們得等到幾時呢?”
他停頓了幾秒鐘,接着小聲詢問同伴道:“你說......會不會......咱們少爺眼下還跟那個人在深山裡呢?”
聲音壓低了,但是仍舊能從中聽出猶豫的意思。
說得結結巴巴的不流利,帶着一種不確信的遲疑。
從說話的語氣裡都能聽得出開口的人連他自己都不太確定,只是一種猜測而已。
“少爺最不喜歡別人過問他的行蹤,”一開始響起的男聲再度接話道,“要不是這樣,當初也不會撇下弟兄們直接一個人走開的。”
隔壁傳來嘆氣聲,傾聽的護衛眼神一動,下意識地朝着天放看過去。
瞧見自家主上拿着酒杯飲了一小口,但是神色看起來完全不是喝酒的狀態,倒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
大約是隔壁的對話,引起了天放的注意,護衛心中暗道。
下一秒,他轉過頭去看同伴,瞧見那幾人都聽得很專注的樣子。
“沒錯,你說的咱們也曉得,少爺向來都是這樣的。”
說話的人語氣一轉道:“不過......自從那個人出現,咱們家少爺的脾氣就更......”
聲音忽然間停滯了幾秒鐘,接着響起的時候,是語氣帶着不滿的迴應。
“你這小子,趁着少爺不在,就說這種話!”
“對啊,就是因爲少爺不在,我纔敢說,要是少爺在這裡,借我膽子我也不敢說啊!”
“講句實話,你曉得我沒說錯啊,眼下那幾個人都不在,趁着他們去鎮上溜達的功夫,至少咱們倆能說幾句掏心掏肺的話。”
聲音壓得更低了些:“自從那個人住進咱們肅州城東的宅子裡頭,你看咱們少爺就變得奇奇怪怪的。”
“你別說啊,當初他居然能住進清音閣,聽說少爺當初吩咐下來的時候,連福管事都沒想到啊!”
天放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神望向窗外,有些神不守舍的樣子。
“清音閣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咱們少爺小時候住的地兒啊,居然讓一個外人給住着了,你說......”
下一刻,另一個聲音立刻打斷了他:“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當初在來肅州的路上,聽說他還救了咱們少爺的,你不曉得他懂醫術麼?”
“說是這麼說,但咱們不知道內情,都只是聽宅院裡的人說起的,是真是假還有待證實呢!”
......天放握着酒杯的手加了點力氣,旁邊的護衛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當然聽清楚了東面雅間裡那兩個人的對話內容了,此刻他比劃了一個手勢,看向天放小聲地問:“主上,隔壁間的人難不成是......”
護衛沒能說完,因爲天放立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阻止了他繼續提問。
這種時候,就應該安靜聽着隔壁的對話。
通過他們的對話裡,期待能知曉更多的訊息,眼下不是提問的好時機!
......“你們聽到宅院裡頭的人都在說閒話麼?”
隔壁忽然間傳來了一句有些突兀的提問。
除了聽到問題的人,連同天放在內,幾名護衛也都愣怔了一下。
閒話?什麼閒話?是關於那位他們口中的“少爺”的閒話麼?
“宅子裡的底下人都在悄悄議論,說咱們家少爺跟那位客人,有些說不清楚的事。”
天放聽言,眉間皺起,放下酒杯盯着相隔的牆壁看去,似乎要用目光在那上頭戳出一個洞來。
“這種話你都敢傳?要是少爺在這裡,你的命都別想要了!”
迴應的人語氣中帶了驚懼的意味。
其實從他們對話的言語中就可以分辨得出,平常日子,那位少爺在家中的地位。
那位少爺幾乎是說一不二的,有足夠的決斷力!
從底下人對他懼怕的語氣,更加可以聽得出來。
天放神色恍惚,在想適才他們對話中提到的相約在小鎮酒樓碰面的事情。
隔壁間還提到那位少爺此刻有可能還在山中,這些他都聽得十分清楚。
不止天放,其餘幾名護衛也都聽見了!
......“你恐嚇我做什麼,跟你說了,趁着那幾個不在的時候,說幾句掏心掏肺的話,你難道就沒聽過宅院裡的閒話?”
沉寂了幾秒鐘後,隔壁才低聲迴應道:“說實話......斷斷續續的,也有一些。”
“這不就結了?”隔壁間說話那人的音量稍微提高了幾分道,“跟你提起還一個勁地說我!”
“我當你一句都沒聽過呢,我在想究竟是你耳力不好還是怎麼地?”
“那些都是底下人胡亂在傳的,依我看來,當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