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添入職後的第一個年審, 依舊是跟着陳越的項目,只是這時陳越已經有了自己的辦公室。
作爲金融組裡最年輕的合夥人,陳越帶的項目反倒不是大項目了。小項目工作量雖沒有很大, 但因爲項目數量多, 就要求各處去跑。因此這三個月裡, 兩人之間沒有一絲辦公室情侶的感覺, 彼此都加班到很晚回家, 然後躺在一張牀上睡覺。
熬過年審,肖添幾乎要脫掉一層皮,加班攢的假期和年假加起來有大概三個星期, 他索性先休了一個星期。
陳越也休假了,他和肖添商量了一下去哪裡旅遊。
“要不要去日本?”陳越還記得肖添說過想去日本。
放在一年前, 肖添確實很想去, 但是如今被工作折磨了幾個月的他除了家裡躺着哪裡也不想去。“要不然別出國了吧?”肖添說。
“那也行, 你想去哪裡?”
電視上正放着《國家寶藏》,肖添視線掃了過去, 指着坤輿萬國全圖說道:“不然去江蘇?”
***
高鐵到站的時候,肖添深深吸了幾口溼潤的空氣:“江蘇啊,我回來了!”
“你來過這邊?”陳越驚訝。
肖添伸着懶腰:“看了大大的文,在夢裡神遊過山塘街,也算去過蘇州了。”
陳越:行行行, 你可愛你說了算。
兩人剛上了出租車, 肖添就誇張地捧着自己的臉說:“老闆, 我覺得一瞬間我的過敏就好了。”
“這麼誇張。”陳越感慨着貼近了肖添的臉一看, 小朋友竟然所言非虛, 在帝都時因爲乾燥而起皮的臉,如今竟然奇蹟般地好了很多。
“買加溼器真的要提上日程了。”肖添捂着臉, 雖然還有些發癢,但是在濃密的霧氣中已經好了太多。
南京作爲六朝古都,值得玩的地方太多了。來之前,兩人做了一番計劃,計劃在南京待四天,再去蘇州待兩天,加上最後一天回程,正好是一個星期。
肖添嘴裡還是碎碎念着旅遊計劃,陳越卻笑着搖頭。雖然在計劃的制定上他也出了不少主意,但他完全不相信肖添能嚴格按照計劃執行,畢竟牀對他的吸引力往往有些過大。
“明天早上去中山陵約幾點的?八點半到十點半的時間段行嗎?我們應該能起來吧……”
陳越無奈地拿過來手機,果斷將時間約到了十點半的時間段:“相信我,你起不來的。”
肖添也知道自己是起牀困難戶,但他死鴨子嘴硬,堅決不承認,大聲嚷嚷着“我一定能起來”。
而甚至沒等到第二天,十分鐘後,肖添就服軟了。
星級酒店的大牀對肖添來說簡直就是天堂,牀鋪柔軟,被子蓬鬆,只要輕輕一躺,整個人就會陷進去。
肖添將外套一扔就撲了上去,保留着最後一絲理智不讓髒兮兮的自己滾到被子裡。
“我們先躺一會兒,睡個午覺,好不好。”肖添眼巴巴地看着陳越。
一看到肖添的眼神,陳越再次沒有原則了。“你睡吧,睡一個小時我叫你。”
肖添心滿意足,爬起來換上睡衣就把自己扔進了舒服的牀上。房間的牀很大,肖添連着打了兩個滾,還給陳越留下了躺下的空間。
原本陳越沒有睏意,但他看着肖添四仰八叉的睡姿,莫名升起了一種這張牀也許很舒服的想法。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躺在了牀上,心裡還在感慨,果然是很舒服。
就在不知不覺間,陳越也睡着了。再次醒來時,陳越是被餓醒的,他一看手機,竟然已經是下午五點,他們這一睡就睡了四個小時。
大概是因爲潛意識裡知道自己不是在家,肖添的睡相收斂了很多,儘管依舊轉着圈睡,但起碼知道要睡在牀中間。
看着肖添睡得正酣,陳越不忍心叫醒他,而是打開外賣軟件定了小龍蝦——這是他們計劃中今天的午飯。
肖添是被小龍蝦香醒的,彼時外賣剛到,陳越極其奢侈地定了整整三個口味,三大盒小龍蝦被送到賓館的時候,外賣小哥苦哈哈地表示他們這一單實在太多了,並請求陳越給了五星好評。
而肖添睜開眼睛時,還以爲自己在夢中。這全是因爲他剛剛在夢中也在吃小龍蝦,還自己吃了整整一車,怎麼吃都吃不飽。他一邊害怕自己肚皮會撐破,一邊又覺得胃裡還是空的,因此他醒來的時候還有點惶惶不安。
“想什麼呢?快去洗把臉吃飯。”
肖添看了一眼黑下來的天色,半醒着看了眼手機,這下他徹底清醒了。
“啊啊啊,你沒叫我啊,我們下午的計劃泡湯了啊!”
陳越沒好意思說自己也睡着了,而是將小龍蝦往肖添面前一推。麻辣、蒜泥、十三香,三大盒小龍蝦,一共六斤的分量,整整齊齊地擺成一排,肖添當場就要跪下來叫爸爸。
“你也太懂我了吧!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些口味!”肖添甚至等不及帶手套,就從湯裡拎出來一隻小龍蝦。
陳越剛要給肖添剝蝦,就被制止了:“你自己吃,小龍蝦就要自己剝纔好吃。”
“行吧……”陳越心想,也不知是誰不愛吃蝦就是因爲要剝皮,果然小龍蝦不是蝦。
兩個人將六斤小龍蝦吃得什麼都不剩,作爲主要戰鬥力的肖添,吃完之後已經撐到走不動路,就連散步消食的力氣也沒有了。
陳越被逼無奈,一邊愧疚着,一邊下樓給肖添買健胃消食片。
***
金陵,六朝古都,天下文樞,華夏之正朔。文化的縮影在這座城市中淵源流傳,體現在如今便是遍地景點。
肖添幾乎是在坐上地鐵的瞬間就愛上了這座城市,這樣人丁稀少的地鐵是真實存在的嗎?原本因爲早起還帶着點憋悶,但不需要擠地鐵帶來的心情加成可謂是巨大的。
今天要去的,是他們來到南京後的第一個景點——中山陵景區。
趕在十點半剛過,他們買了套票,坐上觀光車,直奔中山陵。瞻仰過後,他們又順路轉去了明孝陵。
明孝陵掩在山中,走主道和神道均能進入。肖添滿懷期待地走了進去,沒想到走到盡頭,展現在最前方的竟然是一面磚牆,上書“此山明太祖之墓”七個大字。再往旁邊,則是無限延伸的磚牆。
陳越原本以爲肖添會有所失望,但沒想到肖添依舊雙眼放光。
“在想什麼?”陳越問。
肖添搖搖頭,沒說話,他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的中二之魂在熊熊燃燒。城牆、陵墓、神道與歷史,置身其中,他幾乎滿腦子都是年少時期的愛好,野史故事、歷史演繹,乃至盜墓小說。明知道在這樣一個嚴肅的地方不該想這些,但肖添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一通發散過後,肖添的中二之魂在被壓制前做了最後的掙扎。他問陳越:“你說人死後真的有靈魂嗎?還有,人會投胎轉世嗎?”
陳越用震驚的眼神看着他:“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看到合葬墓突然有的感慨,你說那些死後合葬的夫妻靈魂也會待在一起嗎?還是下輩子投胎轉世也會做夫妻?”肖添緊緊依偎在陳越身旁,在人流如織的景區中,他們沒辦法手拉手,只好通過這種方式讓彼此之間的距離更近。
這個問題陳越沒想過,在他眼裡,合葬更注重的是一種儀式感,是向後世證明兩人生當同寢死當同穴的決心。但肖添想得顯然更深,他想在身後,乃至下輩子都和陳越在一起。
沿着明孝陵的神道緩緩步行,在一個無人的轉彎,兩人終於十指相扣。
雖然已是午時,但鐘山間的微風依舊有些涼意。手牽手漫步時,陳越終於回答了肖添的疑問:“反正我總會死在你前面,到時候我先跟你探探路,然後託夢告訴你情況。”
肖添有一瞬間被逗笑了,但很快沉重的心情又涌了上來。他說:“可是我總會覺得一輩子太短了,幾十年我們就死了,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還過不夠。”
陳越無法回答,因爲他也和肖添有相同的愁緒。一輩子太短了,一轉眼,兩人在一起已是四年,相守的十分之一已然過完。這四年的生活有如吉光片羽,雖然珍貴卻轉瞬即逝。
其實陳越並不擔心兩人最終會陰陽兩隔而分離,他只擔心,餘下的幾十年也像這樣一晃而逝。
輕嘆了一口氣,但嘆氣聲隨着一陣風消散了,只留下兩人心手相連的背影,在磚石路上一步步踏着。
***
在南京玩夠了,兩人啓程去下一個目的地,蘇州。
蘇州可謂是大地小朋友心裡的白月光,山塘街、拙政園、寒山寺,都是肖添嚮往了很久的地方。
兩人上午來到了山塘街,“七裡山塘”立在街頭,轉過身便是小橋,橋下就是筆直的山塘河。
山塘街順着河道延伸,行人們又順着街道行走。
山塘街是個完美地融合了古樸與現代的地方。不像南鑼鼓巷一樣純粹的現代化,但臨街的店鋪又讓行路不那麼枯燥。
才走出去沒多遠,肖添手裡就已經拎着一杯奶茶,一盒桂花糕,還有一份生煎,十分投入地吃着,陳越則在一旁給他擦嘴邊的汁水。
雖然來之前信誓旦旦地說絕對不會在景區買紀念品,但肖添還是買了不少絲巾手帕之類的,準備給肖媽寄回去,讓肖媽拿去送她的小姐妹們。
在這條街上,肖添拍了不少照片,滿足了他長久以來的願望。下午,兩人改道去了拙政園。
不得不說,肖添的運氣是真的好。他們來到拙政園時,還有一個半小時閉院,因此整個院中的實時流量纔不到二百人。進去之後,一條路上根本看不到幾個人,感覺如同真的私家園林一般。
肖添感慨道:“古代一個人家就能有這樣大的一個林子,也太爽了吧!”
“這就是你把家裡陽臺改裝成花園的理由?”
“那是誰比我還喜歡的?”
於是陳越不說話了,而是靜靜地欣賞景色。
拙政園中的景色實在太美,聚集了中國所有傳統的美麗,亭臺樓閣各有所長,花草樹木盡是生機。
肖添漫步在光影交織的道路上,偶爾在月亮門邊停靠一下。陳越突然從身後呼喚他,他一回頭,被相機記錄下茫然的神色,猶如在海邊時那極其張揚的一個笑容。
“怎麼了?”肖添回頭問。
陳越從相機後面露出五官,用口型說道:“大地,我愛你。”
肖添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撲了過去,幾乎要掛在陳越身上,和他交換了一個淺嘗輒止的吻。
***
儘管生命終將消亡,儘管人間百般不易,但若非山窮水盡,我絕不會放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