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裴元一心只在女兒身上,對身後這倆小子的小動作沒注意。可盧老三這老頭兒是個人精,在盧俊熙放慢腳步時便注意到了他,又見他和王承睿二人小聲嘀咕了幾句,王承睿那副小流氓得逞的神色匆匆離去,便一臉的不悅——俊熙這孩子,生生被他表兄給帶壞了!
於是,盧老三假裝喉嚨不適,用力的咳嗽了幾聲,悄悄地瞪了盧俊熙一眼。
盧俊熙原本在她母親的保護下無憂無慮的生活,如今母親去世,第一件大事便沒辦好,剛纔幸虧了這個老族長出面化解了一場一觸即發的戰爭,此時心裡對他也是有幾分感激的,於是忙低下頭去,一副認錯的樣子悄悄地拉了一把盧老三的衣袖。
盧老三搖搖頭,擡手推了他一把。盧俊熙便緊走兩步趕在柳裴元之前進了竹舍的屋門,然後回身恭敬的對着柳裴元拱拱手:“岳父大人,請上坐。三叔公,您老坐這兒。”
柳裴元瞥了一眼盧俊熙,並不理他。只對盧老三拱拱手,客氣的說道:“盧老先生請上座。”
“說哪裡話!親家公是貴客,自然是上座。我這老頭子今兒且替我們家大奶奶好好地謝謝親家公呢!”盧老三說着,請柳裴元坐下之後,自己方在主位上坐下。盧俊熙和柳雪濤皆不敢坐,只分作兩旁站在下手。
柳裴元自然是捨不得讓自己的女兒站着的,只是他也是個古人,知道三綱五常。所以他也絕不會讓盧俊熙站着而讓自己的女兒坐下,於是便對盧俊熙擺擺手,淡淡的說了聲:“一家子沒有外人,你也坐吧。況且我遠來是客,縱然有老先生陪着,也沒有讓你這個主人站着待客的道理。”
盧俊熙這幾天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再加上喪母之痛,身體比柳雪濤強不到哪裡去。若不是柳裴元這個老泰山親自來弔唁,這會子盧俊熙只怕還跪在靈棚裡答謝那些來弔唁的親朋好友呢。
於是他忙對柳裴元躬了躬身,感激的說道:“小婿謝岳父大人賜坐。”
盧俊熙的屁股一落座,柳裴元便愛憐的看了看身邊的女兒,說話的聲音又低又柔:“濤兒,你也坐下吧。看看你這臉蒼白的一點血色也沒有。趙嬤嬤是怎麼照顧你的?還有紫燕那死丫頭,一個個都是沒用的奴才。”
“父親不必擔心。女兒也就是累了點,身上並沒有什麼病痛。”柳雪濤再不說話是不行了。可她又不敢多說,生怕說的太多了被這位本尊的父親給察覺出來,到時候再給自己添許多麻煩。
“恩,自己的身體自己注意。爲父我還指望着你給我添幾個小外孫呢。”柳裴元淡淡的笑,心裡卻是狂喜不已。這個女兒原來在家裡時,因爲她母親早逝的緣故和自己這個父親很是生疏。不管自己多疼她,她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如今嫁了人,倒好了很多。許是終於想明白了一些事理,不再因之前她母親的事情生自己的氣了,終於肯好好地和他這個父親說句話了。這是柳裴元的一大心病,如今忽然就好了,他如何不喜?
柳裴元心中高興,自然也不再爲難盧俊熙。竹舍中一時氣氛緩和,幾人談話中也多了幾分真誠的關心,少了那些冷嘲熱諷。
卻說靈堂後院給守靈的族中女眷們休息的屋子裡,芳菲病懨懨的靠在窗前的矮榻上,身邊有兩個婆子守着她擲骰子賭大小,旁邊一碗濃濃的湯藥放在那裡,早已經涼透,卻沒有喝一口。
王承睿在矮榻前來回的走,不時的嘆口氣,着急的看芳菲一眼,終究是耐不住,轉頭吩咐那兩個婆子:“這藥冷了,你們端出去溫熱了再送來。”
那兩個婆子正玩得高興,哪裡理會王承睿的吩咐,其中一個剛輸了錢的越發沒好氣,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們是奴才不假,好歹也是伺候主子的。這一碗湯藥溫了三遍了還折騰人?依我說,咱們大奶奶活着的時候還沒這樣作威作福呢,她又是哪一門子的頭等主子不成?”
王承睿聽了也不惱火,只從袖子裡摸出十幾個大錢來甩手扔到那兩個婆子擲骰子的桌子上,銅錢砸的木頭桌子乒乒乓乓的響,那贏了錢的婆子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承睿,勸道:“我說表少爺,您要是真喜歡我們芳菲姑娘,幹嘛不讓舅太太發話,直接把她納了去給您收在屋裡?反倒回回跑到我們這裡來費這個勁兒,偏生人家還不待見你。”說着,那婆子又瞥了一眼榻上歪着的半死不活的芳菲,又衝着王承睿偷偷地笑。
王承睿哼了一聲,把素色長袍一掀,擡腿坐在桌子跟前的長凳上,女人一樣的白皙手指輕輕地扣着桌子面,似笑非笑的說道:“我說你們兩個狗奴才,是不是吃飽了撐着了竟敢跟少爺我磨牙?還不乖乖的拿了錢辦事兒去,再遲一步,我自然有辦法叫你們少爺揭了你們的皮!”
兩個婆子見王承睿惱了,也便不再沒規矩的亂說,忙收了骰子和錢,端着那碗冷了的湯藥下去。
王承睿又跟着他們身後,把屋門關好,方轉身回來靠在芳菲身邊,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悄聲問道:“好丫頭,你到底是怎麼了?這藥也不肯吃,飯也不肯用,可不是要把少爺我極壞了嗎?”
“表少爺請自重。”芳菲被王承睿一捏,嚇了一跳。忙張開眼睛往裡躲,試圖和王承睿拉開點距離。
“得了,我知道你心裡愛的是俊熙。可他如今熱孝裡,恐怕一年兩年之內,是沒辦法給你個準信兒了。我還聽說,我姑母準了你父親和你搬出去住,說把你們的賣身契早就燒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兒啊,從此後你可就是個自由人了。回頭我叫我娘去跟你爹說,正正經經的把你用轎子擡進我家的大門,如何?”
“哼。”芳菲冷笑一聲,身子又往窗臺處靠了靠,斜眼看着王承睿說道:“表少爺別拿漂亮話填補人,我們做奴才的,即便做一天奴才,也是一輩子的奴才。若想坐着轎子正兒八經的進誰家的門,恐怕得下輩子了。表少爺是個前途無量的人,何必爲了芳菲這樣一個低賤的下人壞了名聲?請表少爺快些出去吧,這裡屋子狹小,不是您這樣的貴人能呆的地方。”
王承睿被芳菲冷嘲熱諷的說了一頓,也不生氣。只管歪着身子盯着她看,越看越覺得這丫頭長得標緻,越看心裡頭越是癢癢,只是他也不是個傻子,心裡明白這世上的美人有千千萬,如果他王承睿沒錢沒勢,哪一個也別想摟在懷裡。於是他安奈下心裡的那份癢癢,半真半假的豎起了大拇指,笑道:“芳菲,不錯!不愧是俊熙看中的人,也不枉他對你的一片情意。”
芳菲一聽這話正合了心事,不由得紅了臉。愣了半天方咬着帕子,怯怯的問道:“表少爺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又不是聾子,沒聽清楚啊?”王承睿故意賣個關子,這會兒反倒一本正經的坐直了身子。
“表少爺莫怪。芳菲還小,脾氣也不好。不懂規矩惹表少爺生氣,請表少爺看在我們家少爺和您的手足之情上,別跟芳菲一般見識了吧?”芳菲立刻做出一副小女兒家的曲意逢迎的姿態來,在踏上半跪着給王承睿賠不是。
王承睿‘哧’的一聲笑了,擡手在芳菲的臉上摸了一把,得意的說道:“我就知道,凡事一扯上表弟,你就換了一副神情。你說俊熙那一雙眼睛水靈靈的,怎麼就是不管用呢。這麼一個可心可意地妙人兒在身邊,他愣是看不到。”
“表少爺……”芳菲見王承睿又恢復了那一副浪蕩公子的神情,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中了王承睿的詭計,一時臉上下不來,登時白了臉轉過身去背對着王承睿,一句話也不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