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蝶一邊說一邊哭,一通話說下來,人已經哭花了小臉。張氏原本就有些心煩,好像自己原本計劃好了製造的那些流言蜚語對盧俊熙這個小崽子沒什麼用。聽說他這兩天倒是靜心的讀書,還去見了柳雪濤那個二哥一起的神秘人物。據說是皇室宗親,在驛館裡住着連縣臺大人都不擺。
如此一來,盧俊熙明年的春闈果然中了進士,再有皇室宗親的照應,豈不是平步青雲了?
盧俊熙平步青雲了,那自己的兒子怎麼辦呢?如果他真的成了朝廷命宮,那可就不是尋常的小孩子了呀!而且,就算是因爲他年齡小暫時不封官,那也是有名有姓的進士老爺了,誰還敢拿他當個孩子?
他有柳家的財勢加上朝中那個大人物的照拂哪裡還有自己娘了的活路?
邊上金蝶不知張氏的心事,直管在那裡聒噪,張氏皺着眉頭嘆了口氣,說道:“你哭什麼?她這不還沒到陳家堡呢嗎?你這久跟死了親爹一樣的嚎喪,好像你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再嚎的人盡皆知,我就是想幫你也幫不上了!”
金蝶兒忙收了眼淚急急地認錯:“姨奶奶,是奴婢錯了。奴婢什麼都聽你的,你快給奴婢和奴婢的爹指一條活路吧……”
張氏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想了許多辦法自己都覺得不行。最後還是盧俊晨說了話:“金蝶,你叫人立刻送信給你爹,讓他無論如何把今年的地租都湊齊了,在少奶奶去陳家堡之前就派人送進城裡來。然後再從族裡找一兩個人把這貽誤的罪名頂下來。現如今是保住他莊頭兒的身份,若不然,少奶奶一去陳家堡先把你爹給撤了,再來個徹底的查賬,什麼事兒都瞞不住了。
這幾年他們做的也實在是太過分了,吞肥了自己不說,連你們親戚朋友都跟着沾了多少便宜?常理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也是他們的貪心太過了找來的禍事。如今且本着破財免災的心思,躲過這一劫再做打算吧。現如今,少奶奶氣頭兒上,你們若不主動服軟認罪,恐怕還有更厲害的在後頭。我再跟你們交個底兒,那柳家二爺現在也在鄉下呢,這兄妹二人說不定就來個裡應外合。到時候你們被他們兄妹端了老底還不知道呢!”
“啊?”金蝶兒聽了盧俊晨的話,立刻蒼白了臉,幾欲昏倒在地。
張氏便擡手摟住了肩膀勸道:“好孩子,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咱總不能頂風而上啊。你放心,這筆賬我肯定會替你找回來的。回頭先從我這裡那些錢給你爹送去,好歹也要過個安穩年呀,你說是不是?”
金蝶抽泣着點頭,卻渾然忘了這幾年張氏從她爹手裡拿了不知道多少的好處,此時丟卒保車張氏和盧俊晨把她爹當個棄子一樣捨棄,卻還在這裡充了好人。
盧俊晨和張氏對視了一眼,又對金蝶說:“你有什麼話只管告訴我。我出去叫人給你爹送信兒,如今家裡的人並不一定可靠。還是外邊的人更穩妥些。”
金蝶知道說什麼,只說要她爹保重身體,千萬不要想不開,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一定更要先保住了命要緊。
張氏便對盧俊晨道:“你且等一會兒,我去拿些東西給你,你叫人一併帶了去。也好好地勸一下老陳,這一把年紀了就這麼一個嫡親的女兒在我的跟前,和我的女兒一樣的孝順,我們總不能不管他。”
盧俊晨點點頭,只說了一句:“姨娘儘量給他送些現銀,那些珠寶之類的東西就算了。莊戶地裡用不到那些,沒得收在身邊又招惹災禍。”
“我知道,這個還不知道麼?”張氏答應着,又把金蝶兒勸着回她自己房裡歇息,方拉着盧俊晨的手進了自己的臥室,又出來看了看院子裡把門關上。
母子二人不知道在屋裡嘀咕些什麼,許久之後盧俊晨方拎着一個包裹從張氏的院子裡出去,半日後方回來。
而盧家大院西北角的糧庫門口,卻排滿了大車站滿了人。
糧庫門口兩個家丁一組一袋袋的糧食往裡面擡,賬房上的人一袋袋的數着數,裡面寬敞的糧庫裡一麻袋一麻袋的糧食堆積如山。盧俊熙和總賬房一起在糧庫的門口,一臉嚴肅看着忙忙活活的家人,對旁邊的盧之孝說道:“你去小廚房裡根她們說,把少奶奶平日裡喜歡吃的小菜裝幾罈子,再把那幾樣她愛吃的糕點也裝幾盒子,回頭這些人走的時候叫他們給少奶奶帶去。”
“是,奴才這就去辦。”盧之孝忙答應着要去料理,又被盧俊熙叫住。
“慢着,我話還沒說完呢,”盧俊熙轉過身來,往外走了幾步,又說道:“你叫你女人把少奶奶的大毛衣裳找出來包上,也叫人一併帶去。這天越發的冷了,莊子上連個炭盆也沒有,天寒地凍的,她從小嬌生慣養,哪裡受過這樣的罪?”
“是是是,少奶奶身子也弱,斷然不能跟那些農夫農婦相比。”盧之孝忙隨聲附和着聽完了盧俊熙的一長串囉嗦,方暗暗地捏了把汗匆忙離開,心想大少爺再說下去,自己這腦袋裡可就塞滿了,實在記不清了。若是忘了一兩樣,回頭還不得被這小爺給狠狠地打一頓板子?
這人年紀小就是多變呀!前幾天少爺還對少奶奶橫眉冷對呢,這才過了多久呀,就如此體貼入微了!哎,不得不說,少奶奶可真是個高人呀!莊子上的事情,三兩天便如此利索的辦了,還真是少見。別說女人,就是大老爺們兒也未必有這個魄力!別的不說,原來的大奶奶就不如這少奶奶強!
盧之孝一路走一路想,冷不防在內宅的西角門上撞到了一個人。便聽見一聲喝罵:“你這老貨!只管低着頭橫衝直撞的,感情是你婆娘跟人跑了?”
聽這冷冰冰的聲音盧之孝就知道是誰,於是他頭也不擡趕忙躬身施禮:“奴才給晨少爺請安。少爺這是去哪兒呀,奴才給您牽馬去?”
盧俊晨冷冷一笑,說道:“罷了,不過是拿些姨娘的東西區當鋪換幾兩銀子用,哪裡還用得着騎馬?還不嫌丟人麼?”說完不等盧之孝辯解,便匆匆的出了西角門往外邊去了。
盧之孝被盧俊晨噎的說不出話來,不敢多說,只陪着笑臉側身站到一邊,等盧俊晨匆匆走了,才轉身去辦自己的差事。
一直忙到過了晚飯的時候,盧俊熙才親眼看着家丁把糧庫的門鎖上,又叮囑看守人員注意防火防盜,方叫盧之孝安置這些莊子上來的五十多人去歇息,自己叫了那跟着柳雪濤出門送信回來的小廝回了書房。
紅袖見盧俊熙回來,忙端了熱水來擰了手巾給他擦臉,又叫小丫頭拿了一身乾淨衣裳來給他換下來。才吩咐小丫頭立刻傳飯。換衣服時紅袖冷不防被盧俊熙懷裡的信封掉出來嚇了一跳,剛要從地上拾起來放到書案上去,卻聽見盧俊熙說:“拿過來給我。”於是又趕緊的把那書信交到他手裡。
盧俊熙坐在榻上,雙腳盤起,又展開那信封細細的看了一遍,方問那小廝:“你們少奶奶這信上說的事情我有些不明白。她說用什麼選舉的方法重新選了兩個莊頭,還一正一副什麼的,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
“回大少爺話,這裡面的事兒奴才也說不很清楚。只是聽大管家偶爾說起幾句,才稍微明白了幾分。”那家丁站在盧俊熙面前,恭敬地回話。盧俊熙又叫紅袖端了兩個菜放到一個杌子上,又叫丫頭搬了個小腳凳給他,又賞了他兩杯熱酒,讓他慢慢的說。
“奴才謝大少爺。”那家丁滿嘴裡道謝,喝了口酒方又接着說:“大少奶奶因查明白了是井家峪的莊頭兒孫老虎背地裡收買了賬房孫有才,二人才得以狼狽爲奸做了許多壞事。所以便想了個法子,把村子裡的花名冊找來,把村子裡每家每戶的戶主名字都寫出來,讓大管家和村子裡十幾個老人一起從這七十四個戶主裡面選出了十個人來,又把這十個人的名字用大字寫了貼在村口的大樹上,編了號。又把村子裡的男女都集合起來,凡是十八歲以上五十歲一下的人,不分男女,每個人都要從這十個人裡面選兩個人出來,因爲有些人不識字,便不用他們寫人名,只叫他們寫那編號,寫好了把紙團成團兒丟進樹下的紙簍子裡。
然後再叫人當衆打開,一個個兒的念。那十個人裡面,每得一張紙條的,便做一個記號。最後,誰得的紙條最多,便是莊頭兒,第二個便是副莊頭兒。賬房先生要由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另外指派,而且賬房不許帶着家眷來莊子上,只許單身駐莊,每年春種時進莊,收完了地租便回城裡來和家眷團聚。賬房不種地,只管帳。每年在家裡領月錢銀子……”
盧俊熙細細的聽着家丁把柳雪濤做的事兒一件件的說了一遍。臉上不時的露出微笑或者驚訝之色。後來聽說柳雪濤居然一腳把孫老虎的鼻子給踹的鮮血直流時,卻不由得愣了一下,睜着眼睛問了一句:“莫不是你胡說八道吧?”
.
.
小妻大妾by滄海明珠(78-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