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濤手中握着那隻小巧的瓷瓶兒,一下子想起了張氏金蝶兒等人的事情。那天張氏服了金蝶兒從她屋子裡偷走的毒藥自盡,那裝毒藥的小瓷瓶可不就是跟眼前的這個一模一樣?
那隻小瓷瓶如今還被柳雪濤收着,那天從張氏的手邊撿回來的時候她還莫名其妙的想着,也不知道這毒藥是哪個用毒的高手研製的,居然毒性如此之劇烈,人服下去之後幾個呼吸之間便沒了性命,也不見有什麼痛苦。更不像其他毒藥一樣把人折騰的沒了人樣兒。
柳雪濤真是想不到居然在自己閨房之中也有這樣的一個小瓶兒?可她分明也沒有見過,到底是什麼人放在這裡的呢?
盧俊熙見柳雪濤拿着一個小藥瓶子沉思不已,便擺手讓旁邊的小丫頭推下去,湊近了柳雪濤身邊輕聲問道:“怎麼,難道這小玩意兒還牽着娘子什麼往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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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濤擡眼看了一眼盧俊熙,神色冷峻的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正是因爲我不知道這小玩意兒是怎麼回事,所以才覺得奇怪。你說——誰會在我的屋子裡放這樣的東西?”
“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娘子又爲何這般嚴肅?”
“你不知道……那日,俊晨的姨娘自盡時服下去的毒藥,就是用這樣的瓶子裝着。我分明記得那隻小瓷瓶的底上也有這個徽記。一模一樣的,俊熙,你說這個徽記代表着什麼呢?”
盧俊熙聞聽此言,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
此事若是深思,其中的玄機果然深的很。
難道盧家的那些人已經滲透到了柳家?或者說某些人在雪濤嫁入盧家之前就已經聯合到了一起?
這些人如此老謀深算難道真的只是爲了盧家的那一千多頃良田和那一片宅子?
沉思中,一些細微的東西便被悄悄地方大。一個呼吸的聲音,一絲輕微的香氣都變得清晰起來。
盧俊熙心頭猛然一動,突然翻身下牀,顧不得那香爐的滾燙,抄手拾起來推開窗戶扔了出去。把牀上的柳雪濤給嚇了一跳,忙欠起身來問道:“你是發什麼瘋?”
“來人!”盧俊熙冷着臉低聲一喝,並擡手把另一扇窗戶也一併推開。又轉身去把臥室的門簾也掀起來,讓外邊的夜風通過窗戶和門口形成獨留,空氣中隱隱的香氣立刻被衝的幾不可聞。
丫頭婆子們被盧俊熙這一折騰,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老臉蠟黃,全都呼啦啦一起聚了過來,低頭站在門口靜候主子吩咐。
“香爐裡的香是誰換的?”盧俊熙聲色俱厲的看着衆人,目光從她們的臉上一個個掃過,猶如鋒利的劍刃,恨恨的,似乎要把她們的臉上刮下一層皮來。
衆人面面相覷,最後是秀兒站了出來,低聲回道:“回大少爺,下午的時候奴婢回來房裡,想着是要換了那香爐裡的香,進門後又因爲站的太久便立刻坐在門口想着歇一會兒再換。後來有人來說要少奶奶的披風,奴婢沒來得及換便拿了披風走了。走的時候這屋子裡只有綠蕉姐姐,外邊還有兩個婆子……”
說這話,秀兒的目光便從人羣裡巡視,卻沒有發現綠蕉的身影。一時也有些奇怪,這綠蕉不是被派在這玉棠園當值麼?此時不在屋裡又去了哪裡?
盧俊熙便冷聲問道:“綠蕉呢?”
柳雪濤坐在牀上已經聽出了些端倪。想必那香爐裡的香有什麼問題被盧俊熙給發現了,才匆忙把那香爐給扔了出去。此時他又急着找出作祟之人,居然顧不上自己的手都被那銅鑄的香爐給燙傷了。
於是她從牀上慢慢的下來,走到盧俊熙跟前,看了一眼滿屋子的丫頭婆子,這些人有自己從盧家帶來的,也有方氏安排過來伺候的,都一個個兒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
柳雪濤擡手拉了拉盧俊熙的衣袖,把他的手拉過來託在手裡仔細的看了看,說道:“瞧這手心裡都燙的起了水泡。紫燕,你去前面找父親,要些燙傷的藥膏過來。”
紫燕忙答應一身,轉身出去。
盧俊熙經柳雪濤一說,剛纔情急之下沒覺得怎樣,此時方覺得手指和手心裡鑽心的疼。再想想那香爐裡隱約的麝香味,又覺得十分的害怕。這些人用心極其險惡,又如此防不勝防,真是可惡至極!
他嘆了口氣,伸出另一隻手握住了柳雪濤的素手,看着她擔憂的眼神微微笑了笑,說道:“沒事兒。你乖乖的過去坐着,這點兒小傷對我來說不算什麼。”說完,他拉着柳雪濤送到牀前,讓她重新坐回去,此時窗戶和門都大開着,夜風漸漸也涼了,他又拿過披風給她披好。之後方回頭吩咐道:“去把外邊香爐裡的香熄滅,把沒燒完的香餅給我撿回來。”
碧蓮答應着,親自出去撿香餅,恰好綠蕉從外邊回來,一進門看見衆人都低着頭齊刷刷的站在那裡,一時不知因爲何事,便悄悄地進來站到最後,牽了牽一個婆子的手悄聲問道:“怎麼回事兒啊?”
那婆子正恨着綠蕉辦事兒不力害的一羣人跟着受連累,便一拉抓住綠蕉往前推着,嘟囔道:“回主子,綠蕉丫頭來了。還不快進去把事兒說明白?!”
綠蕉傻乎乎的被那婆子往前一推,越過衆人站到最前面去,尚且茫然不知所措。因看着秀兒正在低頭哭着,更是納悶,於是上前跪在地上:“奴婢綠蕉侍候主子不周,請主子責罰。”
盧俊熙倒是對這丫頭的從容鎮定有些歎服,因道:“你就是綠蕉?我且問你,剛剛香爐裡的香你從何處拿的?你可知道那香餅是什麼香?”
“奴婢就隨手在那邊的盒子裡拿的。因下午的時候奴婢和秀兒在屋裡說了會兒話,後來她拿着大小姐的披風匆忙走了,奴婢因見那香爐裡的香早就燃盡了,想着待會兒主子回來必然嫌棄這屋子閒置的久了有股子味道,所以才燃上了香餅提前薰着屋子。”綠蕉說着,便轉頭看那邊小高几上的一個盒子。
盧俊熙走到那邊取了盒子打開看時,卻發現裡面卻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了。
柳雪濤一直坐在牀上沒有言語,此時卻不好再沉默下去了。她嘆了口氣拉着披風站起身來,走到盧俊熙身邊,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勸道:“好了,叫他們都散了吧。我也沒什麼不舒服,倒是你的手要立刻上藥纔是。”
盧俊熙也看出來了,這事兒估計綠蕉也不知情。這盒子裡早就沒了香餅,綠蕉說的時間和秀兒說的時間一點也不差,而那時到時間到現在已經過了兩三個時辰。不說她放的那香餅早就燃盡,縱然還是她放的那幾塊,也不能就說是她要害柳雪濤。
看這丫頭的神色雖然焦急但並不慌張,又能坦然面對,不胡亂攀扯,十之八九她也是被利用的人或者說是無心之過。再說這孩子裡的香餅如今又是誰拿空了恐怕已經無法查證,那人是絕不會自動站出來承認的。
此時碧蓮已經撿了那香爐和香餅回來,盧俊熙接了那塊未燃盡的香餅,湊近了燈前仔細的看了看,又輕輕地聞了聞,便冷冷笑着對柳雪濤說道:“果然不假,這種香餅裡面有麝香,用的時間長了,恐怕我們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柳雪濤恨恨的看了衆丫頭僕婦一眼,暗暗地咬牙卻也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幸虧相公發現的早,否則的話可真的讓那些人得了意了。”
盧俊熙點點頭,又沉聲說道:“這件事情此時我不再計較,但卻並不代表就這樣過去了。不管是盧家的人還是柳家大人,今兒都給我聽明白了,是誰做的,是出於什麼心思,將來必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若是被我或者岳父大人查出來,我不想不管這事兒是誰敢的又是受了誰的指使,我們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衆人便惶恐着跪下去,連聲說自己冤枉,並不知道此事等等。
盧俊熙剛要喝止衆人叫她們下去。便聽見門外柳裴元的聲音:“到底怎麼回事兒?!難道這些人要反了不成?!”
盧俊熙和柳雪濤忙轉身出門迎出去,柳裴元進來後又把事情細細的問了一遍,又從盧俊熙的手裡接過了香餅仔細的瞧着,柳雪濤便吩咐紫燕快把牙膏拿出來給盧俊熙抹上,又拿了剪刀把自己的帕子剪開,把盧俊熙的右手裹了個嚴嚴實實。
柳裴元發了一頓脾氣,把方氏和管家都叫了來,狠狠地數落了一頓,說她們辦事如此不小心,居然會容許這些居心叵測的奴才在玉棠園走動,又暗暗的警告方氏不要做蠢事,然後嚴命他們徹查此事,一定要把使壞的人查出來,又恨恨的罵着要把所有有干係的人一併打死。
鬧了一頓,柳裴元方在柳雪濤和盧俊熙的勸告中離開,去安氏的房中歇下。
方氏的臉色十分的難看,幸好柳皓波親自過來陪着她回房,她纔沒怎麼樣。柳明澈則又留下來同盧俊熙夫婦說了一會兒話,柳雪濤又把那小瓷瓶拿給他看,並悄悄地說了張氏之事。
柳明澈沉思片刻後,方說道:“去年我和世子爺在這裡住了些日子,原本想要着查明白這件事兒,只是苦於當時線索太少,只查到一點蛛絲馬跡也對不上號。只好作罷。如今看來,這件事情確實如我所想,只是她這心腸也太狠毒了。到了此時居然還不罷手。”
盧俊熙聞言,方知道柳雪濤出嫁之時果然有人想要暗算她。再想想此事竟然從柳家下手,又合着盧家那些人的心意,便果然可怕的很。
當晚,三人又細細的計較了一番,也並沒有什麼結果。最終柳明澈只好先記下那個徽記,然後去慢慢查訪這種毒藥的來歷。然後和盧俊熙柳雪濤告辭回自己房中。
折騰了一個晚上,衆人都是勞累不堪。原本想着是個安靜的夜晚,不了會出了這樣的事情。丫頭婆子們自然是不必說了,辛苦勞累也是不得有什麼怨言的。倒是柳雪濤看着盧俊熙的右手被裹成了糉子,便偎依在他的懷裡嘆道:“如此一來,可有好幾天寫部了字了。很疼吧?我看那一大片水泡都泛白了……”
原本真的很疼的,只是如今佳人在懷,嬌顏軟語的爲自己擔心,盧俊熙便只是覺得心裡暖暖的,手心裡的疼痛也緩了不少。又想着自己這番舉動雖然有些激烈,但卻也及時保護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又很有成就感。一時間又是豪情洋溢,便摟着柳雪濤笑道:“你家相公哪有那麼嬌嫩?又不是女兒家。不過是破了一點兒皮而已。娘子不是已經給我上了藥膏了嗎?過兩天就好了。不能寫字也沒什麼,反正這幾天我也沒心思讀書寫字……都是娘子你,還是叫人不放心。明兒回了家再請白家三爺過來給你診診脈吧?”
柳雪濤便搖頭微笑道:“我沒事兒,難道咱們還要三天兩頭的請人家大夫去家裡走動才能安心?恐怕這孩子還沒出世,我這嬌貴的名聲就傳遍了紹雲縣了。”
“這有什麼嬌貴不嬌貴的?你懷着咱們的孩子,自然要仔細着。哪裡能事事不在乎呢?”
柳雪濤點頭答應着,保證自己一定會小心,又動了動身子,把臉貼在他的肩窩裡,問了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俊熙,你怎麼就能聞得出來那香餅裡有麝香?我都沒發覺呢。”
“之前母親還在的時候,大夫說她那病若是能每日都聞着帶有麝香的香餅每日裡點在香爐裡,可緩解她的病痛之苦。所以這麝香之前是我們家每日裡都會用的東西。後來咱們成親之時,母親曾特別吩咐過,自你進門之日起,家裡不許有任何帶麝香的東西,還單獨把我叫到一邊細細的叮囑過。生怕有些人別有用心利用她的病來暗暗地對你下手。”盧俊熙在柳雪濤的頭頂上緩緩地說起了此時,柳雪濤聽來,心裡對王氏的感激又多了一層。
只是可惜這樣一個一心爲了自己兒子着想的女人卻終究不得長命,年僅三十六歲便消香玉損。
二人在枕邊又說了些貼心的話兒,直到四更天方迷迷糊糊的睡去。第二天又早早的醒來,收拾了東西到前院去,給柳裴元請了早安,又用了早飯便同衆人告辭,坐了車回盧家來。
臨走時,柳裴元又叫人裝了許多補品以及當地少見的食材,又叮囑了柳雪濤學多話,叫她多加小心,沒事兒只管老老實實的在房裡呆着,吃的用的務必要事事小心。又叮囑盧俊熙一番,說了些男人之間的私房話。最後又把趙嬤嬤和紫燕叫到跟前,狠狠地吩咐了一頓,叫她們兩個無比細心照顧好小姐,否則他是絕不會饒了她們兩個的。
紹雲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柳雪濤等人辰時三刻從柳家出來,四輛大車晃晃悠悠的走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快中午了方道了紹雲縣城靠近縣衙門一旁最熱鬧的那條街上。
柳雪濤挑開車窗簾子看看外邊街道上十分熱鬧,小商小販等整齊的擺在接到兩邊叫賣,此時螃蟹正是鮮美肥嫩的時候,還有許多小吃糕點水果等也正是上市的好時候。於是她拉着盧俊熙的袖子說道:“且不急着回家,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在外邊逛逛,吃了午飯再回去。”
盧俊熙見她興致極好,便不忍心掃了她的興致。反正已經出來了,倒不如逛逛再回去。於是叫了隨車的家人來,吩咐他們帶着東西先回去,只留下一輛車,再留下紫燕和石硯兩個跟在身邊伺候,剩下的丫頭們也都回家去。
馬車在人羣裡走的極慢,柳雪濤便又說要下去走走。盧俊熙拗不過她,又看着那邊有個茶肆,便叫石硯拉住了馬,自己先下車去,又扶着她慢慢的下了車,叫紫燕去買對面的如意高點店裡去買那裡特製的慈城糕點。
柳雪濤開心的隨着盧俊熙進了那家茶肆,不想茶肆的小二卻和盧俊熙熟悉得很,見盧俊熙牽着一個婦人裝扮的美人進門,立刻含笑迎上去打招呼:“大少爺,今兒有空帶着少奶奶出來逛逛?快請樓上雅間坐。”
盧俊熙答應着,從荷包裡摸出一塊銀子扔給小二,吩咐道:“把你們最好的白牡丹衝一壺來給少奶奶嚐嚐,若是合了咱們的口味兒,以後便一年到頭都買你的茶。”
那小二接了銀子高興地行了個禮,答應一聲引着二人上樓。
柳雪濤笑着在盧俊熙的耳邊說道:“他又沒見過我,怎麼知道我就是少奶奶?”
盧俊熙斜着眼瞄了柳雪濤一下,極不高興的樣子問道:“怎麼,難道我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嗎?如此光明正大的牽着別的女人的手招搖過市,難道不怕自家娘子拿着雞毛撣子追出來當街大罵?”
柳雪濤便低聲笑着啐道:“呸!你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難道我就是那種潑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