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環懷孕的風波從這晚的一場纏綿之後,算是一掀而過。
第二日一早,洛紫堇便叫人傳了御醫進來,先絡自己診了平安脈之後,又叫彩霞把青環叫來,一併給她也診脈。
御醫給青環診脈後,微微點頭,說道:“從脈象上看,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胎兒很是安穩,只要用心調養,不會出什麼差錯。
洛紫堇眉頭微微一蹙,問道:“御醫的意思是,這身孕兩個月了?”
御醫點頭,十分篤定的說道:“回王妃,是的。至少兩個月。”
洛紫堇點點頭,沒說什麼,只吩咐彩霞送御醫出去。然後一個人坐在那裡安靜的想了一會兒,方叫青環進來,淡淡的笑道:“御醫說了,你這胎兒很安穩,好好調養即可。想吃什麼只管跟我說,我會讓彩霞調理你的飲食起居。你如今有了身孕,自然與之前不同。原來的屋子不用住了,原說叫你搬到這邊廂房來,王爺又說進出人多,反而不清淨,不利於養胎。不如就另收拾一個小院子給你吧。”
青環聽了這話,忙輻身恭敬地說道:奴婢謝王妃恩典。”
洛紫堇立刻叫人收拾院子,又把自己貼身的兩個婆子桃出來去服侍青環
原來和青環住在一起的幾個小丫頭便有不服之色,幾個人暗暗地湊在一起悄聲的議論着,看向青環的目光便透着嫉妒和憤恨。
洛紫堇只是不動聲色,暗暗地叮囑了那兩個婆子好生伺候青環,不得有半分閃失。
一連幾日,各處都安安穩穩的,不見什麼異常動靜。連趙玉臻叫人暗中調查的明月也沒有什麼異常,從那晚之後再沒有出去過。
青環有孕的事情傳到了老王妃那裡,老王妃又把她叫去看了看,也沒說什麼,只叫她回去好生養着,想要什麼只管跟王妃去說。等青環走了之後,老王妃方跟洛紫堇笑道:“怎麼臻兒竟然看上了這個孩子?樣貌才情樣樣都一般的很,倒是讓她有了身孕。”
洛紫堇淡淡的笑道:“那次是郡王爺喝醉了,自己都什麼也不知道呢。稀裡糊塗的便讓這丫頭懷孕了。我還說給她個姨娘的名分吧,郡王爺又不願意,說並沒有瞧上她的人品,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吧。”
老王妃便點點頭,又見洛紫堇臉上不怎麼高興,又嘆道:“你如今自己也有身孕,要好生養息着。她肚子裡那個總不如你這個重要。如今咱們雖然有了個驍兒,可一個孩子總是太單薄了。將來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也就想開了,孩子們有個兄弟姐妹的做伴兒,總比孤零零一個的好。你若是不喜歡那丫頭,就等她肚子裡那個生下來,把她打發出去罷了,將孩子抱在身邊教養,長大了和你親生的一樣。”
洛紫堇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岔開了話題,將此事一笑而過。反正王府一直在忙趙玉郅的婚事,老王妃這種時候也沒心思管趙玉臻房裡一個收房丫頭的事情。
進了十一月,天氣越發的冷了。冬至這日,柳雪濤親自看着翠濃帶着小丫頭把那幅九九消寒圖掛在牆上,長長地出了口氣,說道:“這算是有個盼頭兒了,從今兒起,一天一瓣兒梅花兒,等着九九八十一個白描梅花瓣兒都填成了紅色,這春天就到了。”
泓宣剛好蹣珊着腳步從一旁走過來,嘴裡還高興地叫着:“娘娘……”
柳雪濤聽了很是高興,忙俯下身來拍着手讓他往自己這邊走。
然泓宣畢竟剛是不到一週歲的小孩子,還穿着厚厚的棉衣,行動不穩,剛歪歪斜斜的走了兩三步,便倒在地上,咧着小嘴就要哭。
奶媽子忙上前扶起他來,笑道:“我的小爺……不讓你走你非得走,咱們還不到一週歲呢,哪兒就能走的那樣快了?”
柳雪濤笑道:“你們不該這麼快就把他扶起來,讓他自己爬起來多好。”
奶媽子忙道:“這麼小的孩子哪兒能讓他在地上坐的久了,這地上雖然鋪着地毯,可還是冰冷冰冷的,坐的久了要拉肚手可就麻煩了。”
柳雪濤擡手接過兒子,看着他秀氣的小臉嘆道:“若這樣,能穩穩的走路不得等到明年春天?”
奶媽子笑道:“明年春天會走路也不算晚呢。誰家的孩子不到一歲就能邁步的?前兒奴才回家裡去,原來跟我們鄰居的那家孩子都一週歲四個月了,纔跟咱們小少爺似的剛能挪動兩三步,那個頭兒還不如小少爺高呢。”
柳雪濤笑道:“怎麼會這樣?難道他們不給孩子飯吃?”
奶媽子嘆道:“哎!飯自然是有的,沒有大人吃的,也總要有孩子吃的。可他們的孩子吃什麼,咱們小少爺吃什麼?那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了。他們家還是好的,那些再貧苦些的人家,恐怕冬天都過不去了。”
柳雪濤因問:“今年不是大豐收麼?這賦稅徵糧的都沒有增加,朝廷也沒有戰事,難道百姓們的日子還不好過?”
奶媽子又嘆息着說道:“夫人不知道,今年京城裡的米比往年貴了三成呢。那肉啊,面的,更是貴的離譜。百姓們不知緣故,又聽有些人說朝廷要徵兵討伐胡人,把之前胡人佔了的土地奪回來。所以米麪還有肉菜都漲了錢。”
米麪漲錢的事情柳雪濤還真不知道,這幾日她都忙着別的事情,家裡的開支賬本都沒看過,再說,這些瑣事如今她也不怎麼過問,有趙仁和石硯兩個外管家,有趙仁媳婦和紫燕兩個管家媳婦,哪兒還用得着她過問這些雜事?
因此柳雪濤皺眉問道:“這事兒我們都沒聽說,你們又從哪裡聽說來的?胡人佔去的土地都是些不毛之地,朝廷爲了幾百裡荒蕪的土地發兵,去跟那些遊牧胡人作戰,可真是得不償夫的事兒啊。皇上和朝中大臣個個兒都是明白的,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呢?你們從哪兒聽來的這話?”
奶媽子聽柳雪濤這樣一說,也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說道:“前幾天我回家看我們家那幾個孩子,在門口聽鄰居們說了幾句,也沒細打聽,這會兒也不敢胡亂跟夫人說。夫人若是想知道,只叫婆子們去後街上轉一圈也就打聽來了。”
柳雪濤想了想,把懷裡的孩子交給奶媽子,轉頭吩咐香葛:“去拿了我的斗篷來,咱們出去走走。”
香葛忙勸道:“夫人,外邊陰着天呢,看樣子要下雪。”
柳雪濤笑道:“無妨,正好給我取了那件白狐斗篷來,試試暖不暖和。”
香葛便應了一聲去取了那件白狐狸毛裡子玫瑰紫色織錦貢緞斗篷來,連同風帽手套一起,把她給裹了嚴嚴密密,然後香葛和翠濃也都穿了皮毛的衣裳,繫了斗篷,方雙雙跟着柳雪濤出了屋門。
北風陰冷凜冽,柳雪濤一出門便被吹得臉上生疼,於是嘆道:“這麼冷的天,還不知有多少人穿不暖吃不飽呢!居然有人哄擡物價?”
吩咐奶媽子看好泓宣,柳雪濤帶着丫頭上了車,出了府門往城東北角一帶貧民區走去。
天的確是冷,北風呼嘯,還夾雜着塵沙,打在車棚上呼呼的響,還夾雜着劈里啪啦的聲音。幸好車棚用是用幾層厚厚的毛氈做成,外邊還加了一層防雨防潮的橡膠皮,裡面柳雪濤抱着手爐裹着狐皮斗篷都不覺得暖和,更別說外邊那些行人了。
柳雪濤在車裡掀開車窗簾子一條縫隙往外看,但見大街上空蕩蕩的基本沒什麼行人,商鋪店家雖然沒有關門歇業,但門口也是冷冷清清,沒什麼生意。
“哎——這大街上怎麼這麼冷清?”柳雪濤皺着眉頭嘆息。
翠濃也往外看了看,搖頭說道:“不管什麼東西都漲價,老百姓們都得悠着點花錢了。不然到了年底可怎麼好呢?往年這時候正是熱鬧着呢,秋收秧種都忙完了,百姓們手裡也有些銀錢糧食,很該出來採買些東西纔對。這個時候生意都如此冷清,都不知道過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又該怎樣。”
柳雪濤點點頭,嘆道:“是啊。這哄擡物價的結果便是縮緊開支,百姓們手裡沒有餘糧日子是沒辦法過的。”
說話間,馬車已經穿過這條以綢緞衣料爲主的街道,到了另一條以五穀雜糧肉蛋菜蔬爲主的雜貨街上,卻見這條街上的鋪子卻是擁擠不堪,更有不少店鋪門口都排了長長地隊伍,人聲喧譁,夾雜着叫駕聲,真是雜亂不堪。
柳雪濤的馬車根本過不去,不得已車伕只好在街頭尋了個僻靜的地方停下,柳雪濤抱着手爐從車裡下來,站在街道上看着這擁擠的人們皺眉嘆息。
那邊的商鋪一個個調零的門可羅雀,這邊卻又熱鬧成這個樣子。
柳雪濤一邊嘆息一邊往裡面走,翠濃忙勸道:“夫人,咱們跟這些人擠在一起怕是不安全,還是別過去了吧?”
柳雪濤嘆道:“這些都是窮苦百姓,又不是土匪強盜,有什麼不安全的?”說着便一邊走一邊看着左古,往前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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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濃等幾個丫頭緊緊地跟着,生怕有人不長眼擠到了自家夫人,車伕在街口上牽着馬車,原來跟車的四個小廝也忙上前來走在柳雪濤前面給她開道。
柳雪濤便叫那四個小廝都閃開,說道:“我又不是什麼欽差大臣,何必如此聲張?我們就走一走,瞧瞧這兒的境況,你們都跟到後面去。”
小廝們聽了不敢多說,只好往退到後面。
走了有十幾家商輔的距離,前面長長地隊伍一直排到了街對面,前面的人和後面的人擠得死死地,一絲縫隙也沒有,根本不可能通過,柳雪濤走到近前也無人讓路,只好站住腳步,問着那排隊的人:“這位大哥,你們這是排隊買什麼呀?”
那人瞥了一眼柳雪濤,冷冷的笑道:“夫人這樣富貴人家的人怎麼也會來這種地方?趕緊回去吧,小心擠髒了你這一身好衣裳。”
柳雪濤原是好心打聽,不想這人出口噎人,於是嘆了口氣,淡淡的笑了笑。還沒開口,旁邊的香葛卻生氣的說道:“我們家夫人問你話呢,你不回倒也罷了,怎麼還連諷帶刺的?我們又沒得罪了你,你這人真是沒有教養。”
那人被香葛一說,又轉過臉來冷笑道:“喲,草民不懂禮數,得罪了這位夫人。姑娘這張嘴好生厲害,只是你們這些富貴人家不好生在家裡吃茶嗑瓜子兒,你說天寒地凍的跑出來添什麼亂呢?你們又不缺銀子買米買面的,何苦來這種地方受罪?”
香葛還要說話,被柳雪濤擡手攔住,微微笑道:“這位大哥,我不過是有事想去前面的那家米鋪,不想走到這裡卻走不過去了,所以下來問問。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也就罷了。何必說這些風涼話。我們家是富裕,可我們的銀子也是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我們一沒偷二沒搶,也沒得罪你,你說話又何必這麼噎人呢?”
那人被柳雪濤說的無話可說,一時紫漲了臉。站在他身後一個排隊的男子卻嘆道:“這位夫人說的有理。我們這些人都是排在這裡等着買面的,這家面鋪說今天的白麪三文錢一斤,便宜啊,昨兒那邊鋪子裡賣四文錢。所以我們都在這兒排隊買面呢。”
柳雪濤點點頭,微微笑道:“一斤白麪便宜一文錢,的確不少呢。”
又有一箇中年女人聽了這話,嘆息着:“誰說不是呢,這之前一斤面只要兩文錢,聽說國家要發兵,這面就呼呼地漲錢。你說好好地又發什麼兵呢?以前年年打仗,都沒這個折騰法,如今太平日子過了沒幾年,居然折騰起咱們老百姓來了。這一年到頭的辛苦,也剩不下幾個錢,這吃喝的東西一漲錢,可真是不叫人活了……”
柳雪濤聽了這話,眉頭便緊皺了起來。剛要再問什麼,卻忽然聽見前面的人大聲喧譁起來,剛喧譁了幾聲,便有叫罵聲,甚至要打了起來。後面排隊的人也紛扮上前擁,更有人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哎呦!這家面鋪說,他們家的囤貨已經賣完了,暫時不賣了。明天再說……”
“姥姥的,這不折騰人麼?老子都在這兒站了半天了……”
“誰說不是呢……這是大玩兒活人啊!”
“這麼大的面鋪,怎麼會沒囤貨了呢?別是故意的吧?”
“這可說不好,這年頭有錢誰不賺?恐怕明兒又該是四文錢一斤了。”
“媽的,四文錢一斤還是好的,恐怕還得漲錢啊……”
“哎呦,我的媽呀,還讓不讓人活了……”
“不吃麪了,我們改吃大米。前面的哪家徐家米鋪的大米不漲錢,咱們都去買大米。”
“真的?不管大米白麪,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啊!”
“就是,走了走了……趕緊的去買米……”
“對,不然米也漲錢了……”
“草,早就漲了好不好?原來三文錢兩斤的大米現在改五文錢三斤了……”
“總比面便宜,走吧……”
柳雪濤見這些人叫罵着散開,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如此下去,恐怕米也不夠賣的了。
徐家米輔正是柳裴元的好友徐季家的生意。徐季乃江南第一糧商,江南的糧食以大米爲主,他們家的米輔也是開遍了大江南北。柳雪濤正是要去徐家米鋪瞧瞧是怎麼回事兒呢,如今看來自己也是難以擠到門口了。
最重要的是,爲什麼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九門提督府和順天府尹的人都沒有動靜呢?這樣鬧下去他們就不怕激起民變麼?
還有,盧峻熙身爲戶部尚書,怎麼會對這樣的事情不聞不問?爲何這幾日也沒聽他說起呢?
柳雪濤嘆了口氣,暗暗地想着,盧峻熙這小子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不管發生什麼事兒,都不跟自己商量了,他倒是長了能耐,以爲自己可以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好了?
心裡帶着幾分失落幾分鬱悶,柳雪濤站在大街上看着那些憤怒的叫罵的百姓慢慢的散開,有的失望的回家,有的拿着袋子往那邊米輔跟前湊攏,她只是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去。
翠濃和香葛等人也都不敢多說,見主子往回走,一個個兒都快步跟上。
柳雪濤上了馬車,卻不說話。
翠濃便瞧着她的臉色問道:“夫人,咱們回家吧?”
柳雪濤搖了搖頭,說道:“去落霞摟。”
翠濃忙對外邊的車伕說道:“夫人要去落霞摟,走!
車伕忙答應一聲牽着馬掉轉方向,往落霞摟所在的街道走去。
哄擡物價的事情夏侯瑜和周玉鵬等人一開始就知道了。他們也以江南商會會長的身份發出通知,要商會內的商家不許藉機哄擡物價,也告訴他們打仗的事情是無稽之談,根本沒有的事兒,戶部擴收屯糧是爲了明年做唯備,跟戰事無關。
無奈流言已經散開,商會再說這些反而有些欲蓋彌彰的嫌疑。而且在上京,糧食米麪之類的經營商家江南商人只佔了三成,其中多數都是北方的商人,還有山西那邊過來的商人。
山西人和北方人以麪食爲主,而江南的糧商卻以大米爲主,這從飲食習慣上就分成了派系。
再加上因爲盧峻熙執掌江南商會的緣故,許多北方的大商家和山西商家都對江南商會暗地裡不服,如今更是趕機詆譭報復,又豈會讓夏侯瑜等人如意?
柳雪濤來到落霞摟,夏侯瑜和周玉鵬二人把她迎了進去,不等她問便把這些事情源源本本的都說了出來。
柳雪濤聽了這番言語,不由得嘆了口氣,又淡淡的笑道:“這可真是好玩兒了!”
夏侯瑜和周玉鵬聽了這話後,不僅面面相覷。情況如此緊急之時,她居然說好玩?
柳雪濤看二人的神情,微笑道:“想來表兄和周公子已經明白那些流言蜚語製造混亂的人最終目的就是我們江南商會了吧?”
夏侯瑜和周玉鵬又是一愣,不由得問道:“夫人的意思是他們根本就是衝着咱們來的?”
柳雪濤笑道:“他們若不是衝着咱們來,單憑如今大街上的混亂,順天府和九門提督就該坐不住了。這可是天子腳下,百姓們整天吵鬧不堪,相聚在大街之上口口聲聲的議論戰事,若不是有些人刻意隱瞞了這些事情,或者說是把大事化小了,你們覺得皇上還會坐得下去?”
夏侯瑜點點頭,說道:“不知這件事情盧大人怎麼看呢?”
柳雪濤嘆道:“他沒有跟我說起過這事兒,定然是不想讓我操心。我個兒不過是偶然聽說纔來問問你們的打算。不過如今想來他可能已經有了對策,只是時機尚未成熟,還要再等等罷了。”
周玉鵬嘆道:“我總感覺這次的事情透着不一般。若是沒事兒還則罷了。有事兒肯定便是大事兒!”
柳雪濤點點頭,說道:“他們此番針對江南商會,肯定是蓄謀已久的計謀。想想我們這段時間做的事情,也算是把那些人給逼到了絕路。漕運,金銀礦,煤礦,冶煉,鹽政,這些支撐朝廷財政的幾個大的產業已經商會收了十之八九,這些王公貴族們定然是等不下去了。”
夏侯瑜卻笑道:“皇上這回是坐收漁翁之利了。之前這些產業在王公貴族的手裡攥着,不但不向朝廷交銀子,還給他哭窮。如今在咱們接手了,國庫也充盈了,光從我們商會往朝廷交納的銀兩今年就有八百六十萬,到了明年,還會有更多的銀子交上去。皇上算是過足了富豪的癮了,據說工部今年請旨修繕西長京避署山莊,差不多要花費一百萬兩銀子。皇上二話不說就批了。當初爲了賑災,連二十萬兩銀子都拿不出來。想想這些……哎!”
柳雪濤笑道:“表兄也不能這麼說,咱們想要做什麼事情,不先把皇上打發舒服了怎麼能行呢?我們賑濟災民行善積德也好,操控商界賺銀子也好,不就是爲了自己要做一番有業出?可是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若是不給我們撐腰,我們做什麼都不會順利啊。”
夏侯瑜點點頭,嘆道:“是啊!先把皇上打發舒服了,剩下的絆腳石才能一個個踢開。然後我們不管做什麼事情,也都能暢通無阻,這的確是大方向。夫人說的對,我們都聽夫人的。”
柳雪濤嘆道:“我只是想着,如今我們不能眼看着他們哄擡物價而不做響應。總是要做點什麼纔好。”
周玉鵬忙道:“我們已經和徐家商議過了,徐家名下所有的米鋪都穩住價格,別人漲,他們不漲。可這沒用啊,那些商家比老百姓有錢,我們如果不漲,他們就大批大批的購進我們的糧食,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柳雪濤笑道:如今他們這些人可真是抱成了團。”
夏侯瑜點頭:“對了——他們好像也成立了什麼商會,叫什麼來着……”
周玉鵬笑道:“瞧你這記性,這都忘了—— 叫京都商會。”
柳雪濤聽了這話,噗的一聲笑了,問道:“京都商會?虧他們也想得出來,難道他們只是把京城的幾大商家給聯合了起來?”
夏侯瑜笑道:“不,他們依靠的應該主要是山西商人,只不過山西在京城勢力不夠大,所以纔打上了京城商家的名頭。”
柳雪濤又笑:“京城的世家主要是官宦之家,哪有什麼大的商家?”
夏侯瑜想了想,說道:“有幾個,喬家算一個,因爲喬漢雲如今是直隸府都,所以山西商人喬家如今算是京城一大世家。”
柳雪尖皺眉。喬漢雲和盧峻熙關係很好,還有孔德昊他們三人亦兄弟相稱,如今難道要反目成仇了麼?
夏侯瑜不知道柳雪濤心裡想什麼,繼續說道:“還有譚家。譚家祖上也是爲官的,只是到了譚雲鳳這一帶已經不再做官,專門經營藥材生意,太醫院的用藥十有八九都是他供貨,在京城也是有名的人物。前些日子他曾找過我們,想加入我們商會,但我們已經有了江南白家,所以當時我只說要商議商議,想不到他們就惱了。如今已經和喬家聯合起來,還有壟斷了直隸河北兩省的糧商顏祖同,這三家的勢力已經不容小覷了。尤其是顏家,他們家的糧鋪可是佔着江北一帶的大半兒。江北人以麪食爲主,我們江南產的稻米反而沒多少人喜歡吃。但就糧商而言,恐怕徐家在江北拼不過顏家。”
柳雪濤之前沒有涉獵到這些事情,如今聽夏侯瑜一說,心裡頓時豁然開朗起來。暗想之前自己的心思還是太小了,只想憑藉着江南幾大商家把盧峻熙給托起來,卻沒想到人家立刻把江北這幾大商家也聯合起來。而且這一招借刀殺人使得太妙,殺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夏侯瑜見柳雪濤沉默不語,便不再說下去。想着要給她足夠的時間思考和判斷。
不了柳雪濤聽見他停了,便擡頭看着他問道:“沒有了麼?”
夏侯瑜忙道:“還有。山西那邊之前的煤炭商人和太后的孃家莊國公有着密切的聯繫。莊家原來掌有煤礦開採權,在山西一帶很有勢力。如今煤礦的開採權被何家用五十萬兩銀子的保證金拿走,莊國公心裡很是不高興啊。”
柳雪濤的心越發的沉下去。想不到自己這一刀子捅下去,居然牽扯了這麼多人,連太后也牽扯進來了。不過事已至此,怕也沒用了。盧峻熙那句話說的好,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之計只能頂着艱難險阻往前走了。
周玉鵬和夏侯瑜這幾天已經被這些事情給弄得煩躁不堪,柳雪濤再不來晚上他們兩個都要去府上拜訪了。所以今日柳雪濤過來,他們便毫無保留的把這些事情一一說給她聽。
說完之後,二人心裡稍微輕鬆了些,但看這柳雪濤沉思的樣子,又不免有些忐忑和心疼。這樣的事情大男人都沒辦法,真不知道這個女子會怎麼辦。夏侯瑜甚至有些後悔,想想還是盧峻熙做的對,這種事情或許根本就不該讓她知道。
柳雪濤沉思片刻之後,微微一笑,說道:“也沒你們想的那麼難辦。不知道如今商會還有多少可用的錢?”
夏侯瑜大致的算了算,說道:“因爲是年底了,所口銀子不多了,一共還有六十多萬兩。如果不夠,夏侯家可以暫時拿出四五十萬兩來,和他們拼一拼。”
柳雪濤笑了笑,說道:不用了。八大商家今年都拿了銀子出來,只有我家沒有出。好歹着我們家戶大人也是商會的會長,總不能一點錢也不出,說出去了,豈不叫人家笑話我們是鐵公雞?”
周玉鵬忙道:“周家也沒出,夫人和盧大人已經出了力了,很不用再出銀子。我們如今榮辱與共,需要多少銀子夫人只管說,周家來出。”
柳雪濤笑道:“下次再有什麼事情,再由周公子出面頂着。這次先由我們來吧。表兄,我們要想辦法把顏家在京城的囤貨摸清楚,看他們到底囤了多少米麪在京城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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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們要另外安排人去直隸河北兩省,我想,他們既然打着京城商會的名頭,肯定只在京城哄擡市價,他們是糧商,又不是農莊主,像河北直隸兩大省的農莊主賣給他們的糧食肯定不會漲價。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收購那些農莊主手裡的存糧,價錢可以比顏家多一點,務必要盡最大程度的把那些農莊主的屯糧都收購下來,斷了他的糧食來源。
同時,我們還要分批購買他們除了京城之外那些輔子裡的存糧。不要讓他們感覺到異樣,分批購買的原因就是要穩住他們,不讓他們商鋪裡的人起了疑心。
但動作一定要快,我先拿一百萬兩銀子出來,表兄和周公乎立刻分派可靠地人下去。最多二十天,我要我們手中的屯糧可以和顏家抗衡。下一步——我倒要看看他們京城商會要怎麼辦。”
柳雪濤沉穩平靜,悟氣緩慢有力,一番話說下來,夏侯瑜和周玉鵬頓覺眼前豁然開朗。
周玉鵬雙手交疊一拍,嘆道:“這一招‘釜底抽薪用,的妙啊!”
夏侯瑜說道:“事不宜遲,我立刻去安排人動身。”
柳雪濤要了筆墨,寫了一張字據,然後從懷中拿出自己的專用印章在上面輕輕的印上朱印,然後交給夏侯瑜,說道:“這張字據表兄拿着,直接去匯通錢莊去取銀子就是了。匯通錢莊在直隸河北兩省具有分號,你可以兌成他們錢莊的銀票,交給手下帶着,到了地方直接去錢莊取銀子去購糧。這樣行動迅速,也不容易引起對手的察覺。”
周玉鵬一愣,問道:“匯通錢莊還有這樣的本事?在這裡兌了銀票,然後去河北直隸省取銀子?”
柳雪濤微微一笑,說道:“匯通錢莊是我的本錢,最大的特點就是通存通兌。不過還沒有對外人公開過,我只不過是爲了我自己用銀子方便而已。匯通錢莊一共八家,直隸省有三家,河北省有兩家,京城一家,江浙府兩家。對外邊來講,錢莊不過是替人家保管銀錢然後拿去做其他生意,給人分利息而已。實際上我看中的是它的通存通兌。不過這件事情太大,如今我們還沒有那個精力去做。這一次就先試試其作用吧。”
夏侯瑜和周玉鵬對視一眼,二人眼睛裡皆是不可思議。
周玉鵬拿過柳雪濤遞過來的那張字據,卻見她所寫的不過寥寥幾十個字,不過是告訴匯通錢莊讓拿着這張字據的人支取一百萬兩銀子使用。住讓人奇怪的是她那個印章,因爲那分明是個不完整的印章,上面雕刻的應該是一個篆體字,然而因爲只有一半,又經過了刻意的變化,所以根本猜不透那是個什麼字。
周玉鵬怎麼看都不明白,於是問道:“就憑這張紙,匯通錢莊就會支給我們一百萬兩玩銀?”
柳雪濤笑了笑:“周公子不信,明日一早可以拿去試試。”
夏侯瑜點頭笑道:“明兒我也去見識見識,真是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事情,你就不怕別人僞造一個這樣的印章,然後也去匯通錢莊支錢?”
柳雪濤笑道:表兄可以試試,看你僞造一個這樣的印章,能不能支出錢來。”
夏侯瑜笑着不說話,只是不停地搖頭。
周玉鵬暫時放下這事兒。又跟柳雪濤商議道:“夫人說的辦法最快也要二十天見效。這二十天之內,京城若是出現變化,可如何是好呢?
柳雪濤想了想,笑道:“不會出變化。你放心去做吧。”
周玉鵬聽柳雪濤說的十分篤定,便拱手笑道:“好,這次我們就跟着夫人玩一把大的,看夫人如何在這江北商海翻雲覆雨。”
柳雪濤羞澀一笑,說道:“周公子這是笑話我呢?”
周玉鵬忙道:“豈敢,豈敢……”
三人又說了幾句閒話,柳雪濤從落霞摟告辭出來,便直接回了自家府邸
這幾日,柳雪濤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和往常一樣每天去安慶王府走走,再去柳家走走。明着是忙活兩家的喜事,實剛對外邊的物價暗暗地上心。
物價的問題,從來都是老百姓關心的事情,那些達官貴人公侯世家的主子們,向來不管這些。一文錢一個雞蛋,他們會吃,一兩銀子一個雞蛋,他們還是吃。這些人領着朝廷的俸祿,根本不操心這點小事。說不定一文錢的時候他們會吃一個,一兩銀子的時候他們反而會吃十個。
再說了,那些買賣商家誰敢得罪這些貴人們?他們哄擡市價搗鬼,自然要把各府裡都打點好了,朝廷不找他們的茬兒,他們纔有得賺,朝廷若是想整他們,他們不還得喝西北風去?
半月的時間,不過是一晃而過。
柳雪濤站在那幅九九消寒圖跟前,手中拿着紫毫雲湖筆,沾着胭脂將第十六片花瓣點紅之後,看着蒼勁的老梅技幹上剩下的白梅,淡淡的笑了。
盧峻熙手中端着一盞熱茶站在她身後,悠悠嘆道:“夫人,冬至過了半月了啊,咱們兒子的抓週宴也該辦了吧?”
柳雪濤轉過身來,把手中的毛筆交給丫頭,擡頭算了算,說道:“還差四天。不忙,不忙。”
盧峻熙笑道:“之前你弄那什麼錢莊,我還說你不務正業,總是異想天開。想不到這次真是派上了大用場。”
柳雪濤似笑非笑的看了戶峻熙一眼,這傢伙越發的歷練了,一個淺笑,一個眼神,都帶着那麼一點陰險狡詐的味道,舉手投足更是處處隱藏着心機。用現代的語言形容那就是‘腹黑’。只是在柳雪濤面前時,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偶爾還喜歡撒嬌。
盧峻熙看着柳雪濤那樣的眼神,把手中的茶喝了一口,然後遞過來給她,不滿的問道:“夫人,你笑什麼呀?還那樣看爲夫,真是……嘖嘖,天下人都被你算計了去了,你還不知足?”
“我算計天下人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你?”柳雪濤接過茶來,淺淺的喝了一口,想,不冷不熱,正好。
盧峻熙卻拉着她去一邊的暖炕上坐下,笑眯眯的問道:“早起夏侯瑜不是叫人送了消息過來麼?說外邊的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夫人還等什麼?”
柳雪濤嘴角一彎,笑的比小狐狸還狡猾,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問道:“你說呢?”
盧峻熙‘嗯’了一聲,身子往後一傾靠在後面的紫檀木櫥拒上,仰着臉想了想,又悠然的說道:“夫人是想讓顏家送我們宣兒一份大大的週歲壽禮吧?”
柳雪濤笑着點點頭,說道:“不錯,盧大人現在也鍛煉出來了。能夠走一步看兩步了。”
戶峻熙吃的一聲笑了,然後湊過來在她耳邊悄聲問道:“這只是第二步?那第三步呢?你是不是想讓康王爺還有楊駙馬他們都在你面前甘拜下風?從此以後對你服服帖帖?”
柳雪濤擡手推開他,哼道:“我又不缺男人,要他們甘拜下風做什麼?我是要他們對你甘拜下風,你還不領情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