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的聲音落下許久,密牢之中卻始終沒有半分動靜,這讓外面的人有些不安起來,尤其是那個太監,怯怯地偷看了皇帝幾回,卻無法從那平靜的表情中瞧出些端倪來,只好任由這沉默持續下去。
“皇兄,還是讓臣弟……”隨行的龍天麟上前剛剛開口,便被皇帝的一個手勢阻住,只好退回原位,靜觀其變。
在他看來,冷昊軒已是沒鹽不進,若真把皇帝給惹惱了,只怕是沒有活命的機會,他的心裡一直都在矛盾着,到底是希望冷昊軒死還是活,從爭奪佟映柔的角度而言,冷昊軒死了便是對他的大利,可是……另一方面,他此生卻難得遇上這樣一個人才,雖不能成爲真心的朋友,卻也不忍看他枉死。
更何況,當年冷府的滅門慘案,是皇室於他有所虧欠,他不想再次加深罪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不動聲色地將他救下,畢竟……龍顏難測,一旦皇帝教起真來,冷昊軒就是死一萬次都不夠。
“開門!”皇帝沉穩的聲音響起,卻是半晌都沒人有動作,不由得微挑起眉頭,“還要朕再說一遍麼?”不怒而威的聲調,嚇得一旁的太監和侍衛不由得心裡一沉,卻仍是在擔憂皇帝的安危。
冷昊軒可是個危險的人物呀!
“皇上,您是萬金之軀,萬萬不可涉險……”太監總管輕聲勸阻,卻在看到皇帝的眸中的冰寒時嚇得差點軟了腿,“來人,開門,點燈!”不敢再有任何遲疑,只怕遲了一瞬便要身首異處。
很快,兩個侍衛將那扇小門打開,提着油燈率先進入密牢,確保皇帝的安全,片刻之後,皇帝才矮身進入了密牢之中,原本黑暗無光的空間,被兩盞油燈暈得昏黃,可以清晰地看到冷昊軒正懶懶地倚在牆角,離門口不遠的地方還躺着幾個乾硬的饅頭。
見此情景,龍天麟不由得微皺起眉頭,天牢的守備是由御前侍衛統領負責,他無權干涉,卻沒想過他們竟如此苛待辦犯,又或者……只是苛待冷昊軒?不論如何,冷昊軒也是個附馬,就算關入天牢也不應受此對待,附非……皇上授意如此。
那冷昊軒活命的機會又少了幾成,只盼冷昊軒謹言慎行,不要再惹惱了皇上,否則,只怕是誰也救不了他了。
可是,冷昊軒的態度,卻讓他不得不捏起一把冷汗來,他有可能收斂脾性嗎?
“冷昊軒,看來……你是不滿足於附馬之位,敢問……你想要什麼樣的地位,才足以平息你心中的仇怨呢?”此話一出,
帶着龍天御獨有的慵懶笑容,卻讓冷昊軒如同置身冰窖般寒冷。
“皇上此言何意?敢情,您將公主許配於我,是爲了彌補十幾年對冷府的殘忍無情?呵呵……草民可受不起如此大禮,皇上,您還是收回吧,草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爲冷府討回一個公道!”冷昊軒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夾帶着冰寒與仇恨,沒有半分妥協或是服軟的趨勢,話音未落,已經教旁人膽顫心驚不已,皆是驚恐地望着他。
龍天麟心中已經忍不住咒罵起來,這個笨蛋,當真不想活了麼?他那日又爲何要那樣答應佟映柔?是想要放棄一切了麼?
那便也罷,就算得不到佟映柔的心,能將她一輩子綁在身邊也是一種勝利,光是想到這裡,他的心裡就莫名地泛起一股惆悵和苦澀,彷彿是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就算能把佟映柔綁在身邊又能如何?別說是心了,他甚至都無法得到她的人,何其可悲?
“冷昊軒,朕的容忍十分有限,若非當年冷府的犧牲穩固了朝廷大局,你以爲自己能活到今日?給你幾分臉面,就要懂得短足,明白的話,你還是附馬爺,若不然……”皇帝沒有將後話講完,冷冷的目光剛瞥到冷昊軒的臉上,卻被他突如其來的大笑震住。
“哈哈哈哈……皇上,您給的臺階草民踩不穩,您給的臉面,草民也不屑要,還是那句話,十幾年前那百餘條冤魂,草民會用自己的方式爲他們血恨,皇上,您請回吧,這密牢陰冷森寒,您可要保重龍體,莫教寒邪侵了身子。”冷昊軒連諷帶刺地說完,持續輕笑着將頭轉到一旁,竟是明目張膽地無視皇帝的存在。
“大膽狂徒,竟敢對皇上無禮!”一直安靜地站在皇帝身側的太監總管似是再也無法忍受他的無禮,尖利着嗓音擡手指向冷昊軒,卻連冷昊軒的一聲冷哼都換不來。
龍天御陰沉着一張俊容,看向冷昊軒的眼神太過複雜,連龍天麟也無法猜透,深沉得讓人害怕,不由得更加擔心起冷昊軒的處境來。
冷昊軒這樣一番話說下來,等於是與皇上撕破了臉,這般境況之下,皇上不可能再給他任何臺階來下,這結局……豈不是隻有死路一條?
這可如何是好?當年爲了穩固政權,他們已經做了不少錯事,雖然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卻仍是無法改變那些錯誤的本質,他絕對不想再看到兄長犯下那樣的錯誤。
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要阻止!
“皇上,此事還請從長計議,畢竟
他是附馬,若讓太后知曉,只會……”後話他主動隱下,他知道,皇上能聽懂他的意思,無須講得太過清楚,眼看着皇上的面色有所緩各,他不由得心下微鬆了口氣。
可偏偏冷昊軒卻無視他的努力,隨便一句話便打破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平衡,“從長計議就不必了,此事……咱們還是速戰速決吧!你們以爲……揹負着這樣的仇恨,我還能平心靜氣麼?”看向龍氏兄弟的眼神時裡,竟是赤裸裸的質問和藐視。
龍天麟心下猛地一覺,大叫不好,尚來不及有所迴應,龍顏已是大怒。
“好!很好!冷昊軒,朕給你臺階你不下,真想早日與你死去的親人團聚麼?”龍天御的聲音裡透着刺骨的冰寒,連龍天麟也忍不住心下微顫,心中焦急卻又不能表現出來,恨不能直接一掌拍暈了冷昊軒,真嫌自己命太長了麼?
“皇上是要殺了草民麼?這倒符合您的風格呢!”冷昊軒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一字一句都將龍天御的神經拉得愈加緊繃起來。
“哈哈哈哈……倒是有幾分你爺爺當年的膽識,只可惜……”說到這裡,他刻意頓住,卻未見冷昊軒有任何神情變化,心中不免也生出幾分讚賞之意,只是……天子的威嚴不容人侵犯,他再一次感覺到了不得不爲之。
腦中突然閃現另一個人影,將他心裡最後一層迷霧打消,就算是爲了那個人,他也不能留冷昊軒活命。
冷昊軒不語,冷冷地望着另一個方向,這樣的無視,無疑再次激怒了龍天御,雙拳倏然緊握,剛要開口,便被外面一道雄渾的嗓音打斷。
“皇上,微臣有緊急軍情上報!”來人是威武大將軍程鵬遠,隨行的似乎還是左丞相司馬霖。
龍天麟幾乎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裡鬆氣的聲音,趕緊趁着機會上前,“皇上,軍情緊急,冷昊軒的事情……還是暫且押後吧!”他由衷地慶幸着門外兩人的及時,若不然,只怕此刻處死的旨意已經下達,那冷昊軒便當真要沒救了。
“也罷,就留你多活幾日!”龍天御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來,卻是乾脆地轉身出了密牢,被人簇擁着往外走去。
龍天麟走在最後,幾乎是嘆息着開口,“冷昊軒,好死不如賴活,別忘了……她在等你!”雖然不甘心,甚至胸腔悶痛不已,可是,他知道,冷昊軒若是死了,佟映柔的心,只怕會也徹底死絕。
說罷,他揚長而去,密牢之中,再次回覆原來的黑暗沉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