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呆呆看了許久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師傅早就沒在笑了,鬱郁地開口輕喚,卻是有些不敢正視他的臉。
對於師傅的笑容,她總是懷着又期待又害怕的心情,期待自然是因爲師傅的笑容少之又少,至少害怕……她自己也想不清楚是爲什麼了,總覺得,師傅的笑容就像是一潭沼澤,會讓她一點點下陷呢……
“雪兒,你真想知道師傅的秘密?”任其語氣的情緒淡到幾乎無法感覺到,這讓雪兒莫名的心慌了起來,心裡雖然吶喊着想要知道師傅的一切,卻仍是在害怕着知道了一切之後可能會有的疏離。
人與人之間,永遠也不可能完全沒有秘密吧?
“不,師傅,徒兒錯了……”
我什麼秘密都不想知道,只想繼續留在師傅身邊!
雪兒在心裡悄悄補上這麼一句,臉上的焦急卻沒有映入任其的雙眼之中,“跟爲師來!”
任其自顧自地轉身往前走去,很快便遠離了他們所居住的小屋,朝着神醫谷裡更幽深的地方而去。雪兒不敢問什麼,只能安靜地跟在後面,不時擡頭觀察一下週圍的環境。
越往裡走去,溫度便越低,雪兒感覺身上越來越冷,最後只能雙臂環抱住自己,稍稍減緩一點寒冷的感覺,但根本無濟於事,又往裡走了一會兒,她感覺整個身子都要打顫,牙齒也咬得“咯咯”直響,可是,腳下的步伐卻是一點也不敢鬆懈,緊緊地跟住任其。
任其像是察覺不到身後人的任何異樣,只是一味地往前邁步,終於,他在一棟看來十分陳舊的木屋前站定,雪兒也停下了腳步,語間微顫地輕喚着他,“師傅……”
這是哪裡?爲什麼……會這麼冷?
“這裡,是我師傅和師孃的居所,他們現在不知道雲遊到何方了,隨我進來吧!”
任其領着雪兒進入木屋,讓雪兒驚訝的是,木屋的外部雖然破舊,裡面卻仍是一塵不染,簡單的傢俱也保持着完整,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屋裡根本就沒有生火,卻異常的溫暖。
雪兒感覺四
肢一點點舒緩開來,溫暖的感覺從皮膚滲入,連血液都重新活絡了起來,那種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讓她忍不住輕輕呻吟出聲。
“這木屋底下,有一塊巨巖,冬暖夏涼,讓這木屋始終保持着適宜的溫度。”看到了雪兒驚訝的神情,任其簡單地解釋了幾句,便又不再言語,只是默默地撫摸着屋裡簡單的傢俱,似在懷念。
“師傅,您是在想師公和師婆了麼?”雪兒小心翼翼地詢問着,卻等了許久也沒聽到答案,看着任其一副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樣子,她感覺有些落寞,卻又忍不住取笑自己。
自己是這般依賴師傅,那師傅難道就不能想念師公和師婆了麼?她何時……變得這麼霸道了?
沉默得太久,當雪兒幾乎要以爲,任其就打算這樣耗上一天的時候,他又開口說話了。
“雪兒,你覺得……師傅該有怎樣的年紀了?”任其的問題聽來有些奇怪,這種事情,不是顯而易見的麼?師傅不顯老,而且還是母親的朋友,自然是大了她至少一輩,可偏偏那外貌看來卻只有二十出頭,甚至比之更年輕,讓人不禁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師傅,您看起來很年輕……”雪兒在心裡斟酌又斟酌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出聲,偷偷看着任其面無表情的模樣,心裡實在是沒有半分底。
師傅這麼問,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我問的不是這個,你覺得……我該是什麼年齡?”任其又問了一遍,這次,他雙眸定定地看着雪兒,讓她無處可逃。
“這個……師傅,您與雪兒的孃親是朋友,應是與我孃親差不多年歲纔是,雪兒說得對麼?”
“對麼?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幾歲呢……”任其的聲音淡到幾乎要消散在空氣當中,那虛空的表情,讓雪兒不由得心驚,恨不上前捧住他的臉,以確認他真的存在。
“師傅,雪兒不明白您話裡的意思……”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年齡的?
任其微微擡眸,若有似無地看了雪兒一眼,思緒卻沉入另一個深潭當中,無可自拔,薄脣輕輕開合着
,平淡地講述着他記憶中的一切,那種冷漠疏離的模樣,彷彿他講的事情,與他毫不相干……
三十年前,神醫谷的前任主人任逍遙,自陰冷的暗林中撿回一個孩子,那孩子約莫兩三歲的模樣,眼神冷漠到近乎殘酷,任逍遙看到他時,他正安靜地伏在一頭被撕裂了喉嚨已經死去的灰狼身旁,似是要等待灰狼醒來。
可是,任逍遙知道,那頭狼再也不會醒來,周圍的土地和花草,早已被這頭狼的血染得透紅,那孩子身上也沾染了血跡,不由得皺緊了眉頭,饒是看慣了生死,任逍遙也不忍於眼前的場景。
這孩子顯然是把灰狼當作了“母親”,一切事物似是沒有半分懼意,就算任逍遙將他抱入懷中,他也沒有半點反應,冷靜得不像個孩子,又或者……根本就不像個人。
自那之後,神醫谷便多了一個住客,神醫任逍遙有了一個弟子,取名“任其”。
任逍遙本就是個隨意得過分的人,不知道任其的生辰,便也索性不去想他,就當任其來時便是兩歲,兩人安靜地在神醫谷中相依爲命,誰也不曾慶賀過生辰,倒也相安無事。
任其直到十歲時纔開口說第一句話,可是,這一點也不會影響他在醫學上的天賦,無論是什麼藥材,只要講一遍他便能記住那一味藥材的一切特性,並且,在十歲那年,便能配出連任逍遙也爲之叫絕的藥方,更能煉製出解毒效果奇佳的藥丸。
欣喜於他在醫學上的天賦,他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傳承的弟子,便也安心地經常出谷行醫去了。
再回來時,他的身邊伴着一個嬌小的女子,溫柔的眼神總能讓身邊的人如沐春風般舒適。
任其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習慣性地拒絕着陌生的一切,可是,那個女人卻似是永遠也不懂得退縮,一如既往地對他好,如同……母親一般地關愛着他。
直到有一天,他不小心割傷了自己的手指,更不小心地落了一滴血在她要喝的湯藥當中……
她喝過藥便倒下了,差點……就再也無法睜開那雙溫柔如水的眸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