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撐至瑤玲結束受印,方纔虛弱倒地,那記憶中的巨大悲鳴還響徹耳間,我竟落淚了。
瑤玲扶我起來,她問我:“你見到念慈了?”
我說:“是。”我到這時方明白,紫玉說的那句“究竟會是怎樣的仙子,承封念慈咒”。瑤玲替我植入的仙術不過是念慈咒的曲譜與念慈的記憶,而念慈的記憶何其悲苦,又豈是常人能夠承受的?想來,瑤玲也沒想過,會是我這般稚嫩的小仙承封念慈咒,故而詫異罷。
我撫住仍在隱隱作痛的刺青,那便是念慈的痛,我自是知道仙術乃是天定,我無權更改,只是上天爲何選我承封念慈咒呢,是因我出山招致紫殷山生靈塗炭的懲戒麼?
瑤玲走過來握住我的手,說:“念慈之咒,哀胥爲調,骨笛作引,封其邪,平其戾,千轉輪迴,夢倚其活,上善若水,身若塵埃。自古只有上善之人方能承其咒,只是自念慈之後再無這般上善之骨,苜蓿,你身擔重任,定要將念慈的使命延續下去,雖然甚爲艱難,但這即是你的宿命。”
想來即是宿命,那即便我後悔修仙也無用了,我便要揹負念慈的記憶與痛,長久的活下去,我即是不能掙扎,卻連爲此傷痛的權利也沒有,從此之後,我便是念慈,揹負念慈的愛恨情仇,揹負念慈之責,可是,憑什麼!
七萬年前,三界雖定,卻仍有許多開界餘孽存於世間,所謂成王敗寇,其實同爲盤古開天遺留之靈,只是以天聖爲首的聖靈勝於先,變成其正,而敗掉的魔靈,變成爲衆矢之的,終是連求條生路也不得,這便是萬物存在法則,即便是殘忍,卻也爲衆靈認可。
念慈便是生於這般年代的小仙,因生的一副上善之骨,便授封鎮守千秋林,那是
至純之地,天聖將魔靈封印於此,以淨化魔靈的戾氣。只是隨着封印的魔靈越來越多,那般戾氣竟壓過了純淨仙氣,天聖惶恐,每至十五便邀約紫狐聖仙、龍靈聖衛和鬼域上神前往封印,每次耗損極大。這般情況一直至念慈鎮守千秋林才得以改善,念慈雖只是普通小仙,又無什高強法力,卻生生一隻淨化器,所到之處戾氣均被淨化。我得以從念慈的記憶中感知到她那時的風采,三界之內,但凡見得念慈者,無不俯身叩首。
但,念慈確是寂寞的,獨自鎮守千秋林,又因光環過於耀眼,竟無一知心摯友,更別說相戀之人。念慈活至萬年,仍孤身一人,只是想到一人犧牲便換來三界安寧,也就罷卻了怨言。
其實若是念慈真真甘於寂寞,安心守護千秋林,雖是寂寞,卻終是與悲痛遠離了,那麼念慈咒也便沒了,只是不凡如念慈,又豈是平庸之人。
念慈遇見挪移,便是她命中劫數,總是流乾眼淚也渡不過。
不凡之人定要不凡之人才能引出佳話,只是挪移太過不凡了。
盤古開天遺留魔靈挪移,自誕生之日便藏身與千秋林,因被至純仙氣淨化失了戾氣,竟得以躲過天聖天羅地網的搜索,挪移藏身千秋林苦心修煉,只爲他日爲犧牲的魔靈向神靈討回公道,翻身爲正。千秋林戾氣撲溢,天聖需招齊四上神方能封印,挪移自知時機到了,便出山來肆機復仇,只是不想,出山便遇上了念慈。
那便是夢魘的始端,念慈看着身着一襲黑色長袍,銀色面具遮住半邊臉,只得見泛黑薄脣的挪移。念慈一怔,因感受不到戾氣,誤以爲是中毒的神仙,便帶挪移回自己家中靜養,挪移自幼汲取仙氣淨化戾氣,念慈的淨化使挪移完全隱藏了身份,
皆是孤寂的靈魂,兩人的相戀便不足爲奇。
只是神魔不兩立,自是相戀那天起,悲劇便已埋下種子。
千年之後,挪移打破封印喚出封印魔靈,一同前往神界復仇,衆魔靈神界花了多少功夫才得以封印,而挪移更是上古魔靈,法力高強,此時方是四上神聚合也無什辦法,三界即刻處於瀕臨之際,萬物混濁,餓殍遍野,生靈塗炭。
念慈與挪移相戀千年,竟不知挪移乃魔尊,只是她來不及傷悲這般欺騙,而今,只有她深諳挪移的弱點乃是一個情字,她抽取自身上善之骨爲笛,譜愛挪移之情爲曲調,含淚封印挪移,還以三界安寧。
我走出紫虛觀,仍覺渾身無力,紫晟看着我,沒有作聲,只彎下身子揹我,我問紫晟:“紫晟,你說愛情重要麼?”
紫晟扭過頭看我,嘆了一口氣,答道:“不知道,大抵不重要吧,我與紫臻都沒愛過,仍舊過得甚好。”
我聽聞紫晟的話,覺得刺青的疼痛弱了許多,想來也是,瑤玲說念慈咒承封之人不能愛,我雖不能愛,但這些年也過得甚好,想來這世間還有許多比愛更重要之事,只不過於執着便也就無什關係了,想來念慈自是認爲她的一生毀於愛,便不要承其記憶之人再去受那般苦楚,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那麼,我便是接受念慈這份好罷,我苜蓿活至一千二百年,雖憧憬過轟轟烈烈之愛,卻始終不得以遇上,原幻想着出山之後尋得兒時送我珠玉之人,不想果真是有緣無份,如今,我只求我這一生,不會如念慈那般孤寂。
想到這裡,我高興起來了,我從紫晟的背上下來,紫晟許諾我的繁華世界,這便是實現之時,從此之後,我便要做一個快活的神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