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裡我終見得兒時送我珠玉的小童,他已然長成挺拔的男子,只是面容模糊看不真切,他坐於千秋林的鏡湖邊,手握一酒葫蘆,身上白袍半數撒落水中,他飲一口酒,言語含糊的問:“六百年已過,爲何不來找我?”
夢裡我仍不自知是夢,竟爲確認是否屬實走到他身旁,細細撫摸他的眉眼,我對他說:“我怕你已忘記我,不敢去。”
他只笑,說:“我怎會忘記呢?當年許下之諾,我定要娶你爲妻,我願遵守承諾,你又怎可拂了我的心意?”
聽完我便哭了,我依是記得念慈之咒,我不能愛。
夢到此便結束了,他依然在湖邊飲酒,只是離我越來越遠,我便是這般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抓不住。
我醒來卻還陷於夢境,只覺得哭得難受,胸口越發悶起來,便擡手去揉,這一揉才真切的疼醒過來,門被急促推開,隨即印入眼簾的,竟是修冪,他蹙眉看我,問:“怎麼了?哪裡疼?”
我指指左胸口,方纔想起是我自己揉痛的,趕緊噤了聲。
修冪伸手檢查了一下綁帶,隨即喚道:“阿寶,去叫雪音來,苜蓿醒了。”
只聽得門外傳來一聲“是”,接着便是一股藥香,想來是阿寶在煎藥。
我問:“阿修,你怎麼在這裡,哦,不對,我這是在哪裡?紫臻他們呢?”
修冪託我坐起身來,掖好被子才說:“你在藥王山,你受了重傷,是我帶你來尋藥仙雪音的,怎麼?一點不記得了?”
我這纔想起被洛川刺傷這事,連忙問:“啊,對啊,紫臻是不是和洛川世子打起來了,他們現在怎麼樣了?還有紫晟,他怎麼樣了?還有還有,你是怎麼知道我受傷了的?”
修冪含笑看我說完,無奈的搖搖頭,說:“你剛醒來,身子還很弱,你這麼多問題,等你好些了我再一一作答好麼?他們都很好,你放心便是。”
阿寶在這時進來,後面更着一身着麻布短衣的妙齡女子,看上去不過人間女子十七八歲的模樣,長得很是靈動,卻似蓮荷般純淨,想必這便是雪音了。
女子信步走過來,朝修冪做了個鬼臉才捉起我的手,一陣亂摸,然後蹙眉道:“苜蓿,你手上的珠鏈可以取下來一下麼?我無法診脈。”
“哦。”我答,隨即取下手上的珠鏈,自後林出山後,我便日日帶着它,即便沐浴也不取下來,我終視它如珍寶,雖只是虛夢一場。修冪伸手接過珠鏈。我想他照顧我這個病人,竟是這般體貼。
雪音捉着我的手坐了一會,方老氣橫秋的說:“已經無妨了,靜養幾月即可。”說完又湊到我面前,一臉壞笑道:“反正有修冪哥哥照顧你,你就安心養傷罷。”
我還沒明白是怎地一回事,雪音與阿寶便打鬧着跑開了,我問修冪:“你確定她是藥仙雪音麼?明明是個孩子?”
修冪笑笑,說:“能力不以年歲計矣,你不也是小小年紀便能淨化戾氣?”
我贊同的點點頭,順便接過他遞過來的珠鏈。我小心帶好珠簾,然後道一聲“謝謝”。
此時修冪已走出外間端來藥,他坐與榻旁,問:“謝什麼?”
我想想,道:“謝你救我一命啊。”
修冪卻搖搖頭,“我還你一命,仍欠你一命。”
我想,太過執拗之人真真不好,欠來欠去,有何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