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大廳,修冪就稱“有事”離開,我於人羣中尋得紫臻,便兩步蹭過去,這纔想起方纔差點死於百花叢中,暗暗捏了把冷汗,紫臻拉我入席,只用冷眼責備我亂跑,剛走兩步,就聽得一陌生聲音,“這便是苜蓿公主吧,果真芳華絕貌。”應承這一聲,我立即覺得後背發涼,回過頭去果真見得數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扯起嘴苦笑,遇着這方狀況,實在無法露出得體妝容。
紫臻把我拉到身後,冷冷道:“各位,這般盯着女子瞧,怕是不甚禮貌罷?”
那一雙雙垂涎目光這才緩緩收回去,我鬆了一口氣,慌問:“這壽宴何時結束?”
紫臻說:“很快,你只別在亂跑就是。”
我點點頭,這才乖巧的坐下,而紫臻再無好臉色。
我得以見紫晟,自鬼君登堂坐下,他才自屏風後露臉,仍是一襲紫衣炫袍,髮髻鬆鬆豎於腦後,只一改往日嬉皮笑臉,今日看去很是冷冽,又滿是疏離,好不迷人。
紫晟面前擺得一張蠶絲古琴,他淡然調絃,隨即微挑嘴角,撫起琴來,滿座喧囂驟然停下,只聽得琴聲悠長,好似泉水輕盈,絲滑入口,時而溫婉時而激昂,當真是靜若止水,動若脫兔。我想,攝人心魂之曲,也便是這般罷。
壽宴未閉,我與紫臻便喚來紫晟離開,幸而我去後花園之時紫臻已經把瑣事處理妥當。
我們出得夾隙,終於見到久違陽光,暖暖灑於身上,真真舒服。至此,我出得後林也已半載,歷春經秋,葉生葉落,明明不過幾月,我卻覺得走了幾千年般漫長,或許果真是念慈的記憶左右於我罷。
我仍陷入沉思中,紫臻的手卻突然擋住了去路,擡頭才見得前方黑壓壓的鎧甲士兵,長槍盾矛,好生強大的陣容,而領頭的,只是目光冷峻的一男一女,那男子不過人間男子二十出頭的樣子,雖身着鎧甲,卻難得的清新脫俗,一張俊臉似薄雲似無。女子一襲紅色紗衣,依稀見得額頭兩枚小小的龍角,玲瓏身姿,姣好面容,生的這般靈秀,生生一對尤物。
只是紫臻與紫
晟何時與這樣一對尤物結了怨?
而此刻我那千年不變冷冽的二哥,只是微微蹙眉,嘆出一口氣,淡淡道:“洛川世子,月伊公主,這是爲何?”我只覺心中一震,果真不是冤家不同路,只不想來得這麼快,這洛川世子不正是那東海龍君的小公子,剛被我退婚的夫君麼?而那月伊正是東海龍靈二公主,本該是我的大嫂的,這般狀況,真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欸。
月伊冷笑一聲,說:“你說這事爲何?好你個紫狐家,一再令我龍靈一族蒙羞也就罷了,如今竟連父王也受其害,父王榮華一生何其受過獄中苦,今日我若不爲父王討回公道愧爲龍女!”
紫晟聽罷卻笑了,說:“月伊公主何時這般不講道理,龍靈君不過是入獄,仍活得好好的,諾依你所說,我紫殷山千萬紫狐的命又該誰來償?吾妹悔婚令你家難堪是我們不對,但何以至於這麼多生命陪葬,若不是龍靈君心胸如此狹窄,怎會有這等下場!”
“你說什麼?!竟敢如此說我父王!你紫殷山那些紫狐都是些賤命?豈能與我父王相比?”
“我紫殷山的紫狐是賤命?哦?那你龍族命這般高貴爲何死纏爛打要與我等賤命結姻親?還世代如此?想是你們龍族的高貴命還不如我們這般賤命麼?若不是你嫁我大哥不得又看上吾妹,如今龍靈君何以至此?”
“你住嘴!”那月伊已經氣得渾身顫抖。
但紫晟卻一一不饒,笑道:“我便是聽說,你已然嫁不出去了,如今這般刁難我們,莫不是爲了這事罷?”
我與紫臻同是一驚,還沒得及制止紫晟繼續說下去,月伊便持劍刺來,那一聲:“欺人太甚。”散於風中,就被刀劍相撞之聲撞碎。
紫臻望向洛川,冷冷道:“洛川世子,悔婚一事已罷,兩家也均付出代價,還不夠麼?”
“已罷?!白柒,你說笑罷?”洛川上前兩步,冷笑,眉宇間卻有些許痛處,他說:“你紫狐家時代活得灑脫,而今更是目中無人了。”
紫臻攏一攏衣袍,答道:“洛川此言差矣,我紫狐家時
代活得灑脫沒錯,但絕無目中無人一說,我紫狐家在三界無權無勢,只求一片桃源居罷,若這等追求都能稱之目中無人,那白柒無話可說。”
我想,洛川定是氣得很,又着實無計可施,只得拂袖轉身,恨恨說道:“白柒,臨我龍軍三萬仍面不改色,不是目中無人?你視我龍軍爲何?”
紫臻笑笑,“龍軍士氣銳不可當,堪比天兵,白柒自是聞風喪膽,何來面不改色之說。”欸,我這個哥哥啊,睜眼說瞎話的功夫真真了得,本一副不屑之象,竟也能說是聞風喪膽,若我是洛川,定然也是怒火中燒了。
只見洛川輕笑道:“早聞白柒仙人不言則已一言驚人,今日終於領教,可惜脣舌之戰勝之不武,若是堂堂男兒便拿出真功夫來一決生死。”
紫臻搖搖頭,頗有些無奈道“我不會與你打,洛川世子,你我皆是上仙,何必弄出這等笑劇,娛樂衆生?你今日如此究竟爲何?”
“爲何?”洛川仰天長笑,旋即話鋒一轉,冷冽目光望向我,顫聲說:“爲她!”
我一怔,竟不知這番爭辯之後竟扯到我身上,我不知作何表情,只得等洛川之後文。
洛川緩緩走向我,苦笑道:“苜蓿,我只問你,悔婚竟是你的意思?”
那一聲“苜蓿”嚇得我即刻失去動作,而隨即一隻利劍便插入左胸口,我似聽見血肉裂開之聲,而那般疼痛卻沒掩過洛川那一聲的“苜蓿,我只問你,悔婚竟是你的意思?”
我沒想過我這一生便是這樣結束,紫臻抱着我,只見得手足無措的慌亂,而遠處正與紫晟打得難分難解的紫晟,他應還沒見得我這般樣子吧。我想,這終究是報應罷,我傷了洛川,他便回以我實在的傷,很公平。
眉眼已漸混濁,我覺得疲憊,只是想對洛川說一句“對不起”,張張口卻扯得生疼,也罷,若我死了,也就無所謂對不起了。
耳邊滿是刀劍相拼的嘈雜之聲,還有紫臻的怒吼聲,龍軍慘叫的聲音,而,最後聽見的,是耳邊一句淡淡的:“苜蓿,莫怕,我會救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