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早自習下課還有二十幾分鍾,要是在以前,教室裡恐怕早就亂烘烘的了。然而,現在不同了,畢竟高三了,許多人都想到了自己的前途,即使往常那些極其不安的分子也收斂了不少。可是,今天,陳浩楠卻很早就靜不下心來了,因爲今天早上蕭秋明就要北上偉大祖國的首都去求學了——他答應過他,一定要給他去送行。
看了看錶,陳浩楠起了身。儘管他的這一舉動讓周圍的同學都覺得十分奇怪,但他還是步履輕盈地從後門走出了教室……
雖說班主任王澤已經到教室裡做過早間巡查了,學校的值班領導也走馬觀花似地查看過了,但陳浩楠心裡還是打着鼓,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未經老師的批准而早退——他生怕被老師或是哪個學校領導給逮住了,要是那樣的話,挨一頓批肯定是逃不了的。然而,爲了送送即將遠去的好兄弟、好朋友,陳浩楠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一邊小跑着,陳浩楠一邊又在心裡面禱告着千萬別碰到老師或是領導。由於心中的慌亂,他的腳步也不由地加快了……誰料,剛一下到二樓的轉角處,陳浩楠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啊,是王澤!……”陳浩楠差點就叫出聲來了。“該怎麼辦呀?”他的心底“咚咚”地打起了鼓,“就怎麼近的距離,逃也逃不掉了——怎麼這麼倒黴啊!”
“媽的,死就死啦,拼一把了……”陳浩楠小聲地對自己說着,他不由地就放慢了腳步。
很顯然,王澤也發現了陳浩楠。他直接就站在那裡,嘴裡叼着一支菸,一動不動地——眼睛盯着陳浩楠。終於,陳浩楠放開了步子走了過去。
“陳浩楠,還沒有下自習,你怎麼就跑出來了?”陳浩楠還沒來得及說話,王澤就開了口。他沒有任何表情,甚至不願意拿下銜在嘴角的菸頭,煙隨着他嘴皮的張動,劃下輕輕的弧線。
“蕭秋明今天早上要去北京了,我答應過他,要送送他的……”不知哪來的勇氣,陳浩楠輕鬆地說出了這些話。
“那你快去吧!”王澤終於用手把煙取下,“記得第一節課之前趕回來,千萬別耽誤上課了!”
“嗯,我知道了……”隨口應了一下,陳浩楠隨即就下了樓。
“等等!等等!”剛跑出了幾步,陳浩楠又聽到王澤的聲音,他連忙又停下了腳步。
“王老師,還有什麼事嗎?”看到王澤也跟了過來,陳浩楠立即問道。他的聲音比較大,讓王澤自己也有些意外了。
“你幫我給蕭秋明帶句話吧,就說——就說我祝他一路順風!”王澤幽幽地說着。
“我一定帶到……”陳浩楠給了王澤一個堅定的眼神。
幾分鐘之後,陳浩楠從學校養豬場旁邊的側門走了出來。穿過兩條夾道,他很快就來到了大街上。
清晨的街道上有些清冷,沒有什麼行人,大多的商鋪都還沒開門,惟獨賣早餐的小攤上有着少數的幾個食客。陳浩楠沒有在意他們,只是不由自主地就加快了步子。
很快地,陳浩楠就到了蕭秋明的家門口。胡亂地抓了抓有些凌亂的頭髮,整了整衣襟,他正要擡手敲門,誰料這時門突然開了……
“嗨,秋明,你開門還真準時呀!”陳浩楠一眼看出開門的正是蕭秋明,忙笑着跟他打着招呼。
“啊呀,浩楠你來得好,我正要到路口去等你呢!——咦?不是還有好幾分鐘才下早自習的嘛,你怎麼就跑出來了?”看着陳浩楠,蕭秋明笑了笑,不過他很快發現了有些不對勁,但似乎一下子他又明白了,晃了晃頭說,“哦,我明白了,真沒想到你陳浩楠這個超級好學生也學會早退了——你就不怕讓王澤給逮着呀!”
“你還說呢,本來是想跟老師請個假的,但想想王澤未必會答應,所以我就溜着出來了——我答應過你,就一定會來送你的,管他孃的,逮就逮着唄,大不了挨一頓批!”聳了聳肩,陳浩楠有些苦笑地撇了撇嘴。
“好兄弟就是好兄弟!”蕭秋明拍了拍陳浩楠的肩膀,笑着說道,“要不是待會就得走了,我真想跟你喝幾杯呢!”
“呵呵,”陳浩楠又苦笑了一下,幽幽地說,“不過,剛纔我真的被王澤給逮着了……”
“真的嘛?王澤把你抓住了,那他沒有對你‘唸經’啊?”
“這還有假——不過他倒沒給我念什麼經,要念的話,這會兒我哪能站在這呢?”陳浩楠有些放鬆了,想想剛纔遇到王澤的那一幕,他真的有點想笑,“本來王澤到班裡巡查過後就走了,誰知道他半路來個回馬槍,我跟他正好打了個照面。王澤的臉陰陰的,我心想這回可是死定了,他板着臉問我‘爲什麼提前出了教室’,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直接就說你今天要去北京了,要來送送你——本以爲王澤會藉機訓我一頓的,可沒想到他什麼也沒說就讓我走了!”
“看來王澤這個老古板也有點人情味了哦,這世界天天在變,王澤也學會進步嘍!”蕭秋明仰着頭,忍不住感慨道。
“還有你更想不到的呢!”陳浩楠笑了笑,故意賣了一下關子,“王澤放我走剛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又叫住了我,我停下腳步,他三步作兩步就跑了過來……他居然說要我幫他給你帶句話,他說——他說‘祝你一路順風!’”
“真沒想到呀,沒想到呀……”蕭秋明低着頭嘀咕了一下。想了想,他忙又告訴陳浩楠說道:“你回去之後,找個機會幫我給王澤說聲‘謝謝’!”
“OK,我一定辦到!”
“走吧,我們別在門口傻愣愣地站着了,進屋去再說!”說着話,蕭秋明把陳浩楠領進了屋子。
進了門,陳浩楠見了蕭秋明的爺爺奶奶,還有父母親,他趕緊很禮貌地跟他們一一打了招呼。聽到客廳裡的說話聲,蕭秋明的妹妹蕭菲也從自己的房間跑了出來,陳浩楠也笑着跟她問了聲好。
“來,浩楠,到我房裡來聊聊……”蕭秋明拍了拍陳浩楠的肩膀,給他示意了一下。於是,陳浩楠跟着蕭秋明進了他的房間。
進了屋,蕭秋明輕輕地把門關上了,並示意陳浩楠隨便坐。
蕭秋明的這間屋子,陳浩楠已經來過幾趟了,本來是很凌亂的,但現在卻是那麼幹淨、整齊,看來是因爲要離開了,蕭秋明特意收拾了一下。
“浩楠,我是十點多鐘的火車,待會兒我就得坐車去市裡,所以就沒多少時間跟你聊天了!” 慢慢地打開書櫃,蕭秋明從中取出一大包東西遞給陳浩楠說,“要走了,我也沒什麼東西送你,這裡有我參加高考的一些資料和試卷,還有我做的筆記——我想對你有些用處,你拿回去看看——”接着,他又笑了笑說:“只不過字跡有點潦草,你就將就將就啦!”
“這太好啦,這樣的好東西很多人求都求不到的……”陳浩楠接過蕭秋明手裡的東西,玩笑似地說,“喲,還挺重的呀!這可是知識的重量——真謝謝你了!”
“哈哈,謝我幹啥,學習還得靠你自己努力呀!”蕭秋明一下子推開了窗戶,讓清晨的涼風吹了進來,“我是稀裡糊塗考上北京R大的,可能外面的人都是這麼認爲,我知道我自己吊兒郎當,我也知道我帶着一些流氓氣!但是,浩楠,我想告訴你,除了一點點運氣之外,這樣的成果是我自己努力得來的!……沒有人知道,我也不想讓人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苦,但是我熬過來了。這個社會很奇怪,有很多人只會看到你的成功,但是你自己——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深刻地感受到過程的漫長和寂寞……”
靜靜地聽着蕭秋明的話,雖然能感受到他的激動,但陳浩楠並沒有搭上一句話,他只是聽着——靜靜地聽着,他覺得蕭秋明此刻不單單是一個朋友,更像是一位飽經風霜的哲人在認真地講述着他的人生經驗。直到有一隻手輕輕地放在自己肩上,陳浩楠才發現蕭秋明已經悄悄地站在他的身旁了……“秋明,你說得對!”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房門“咚咚”地響了。“誰呀?”蕭秋明高聲問道。
“哥,爸爸叫你快點下樓吃早餐,他怕你誤了火車……”門外傳來蕭菲的聲音。
“好吧,你先下去,我馬上就下來!”隔着門,蕭秋明吩咐道。
陳浩楠立馬起了身:“那我們下樓吧,免得你爸爸擔心!”
“等一下,不用着急,我還有一件事要提醒你呢——”
“什麼事?”陳浩楠迅速問道。
“當然是你和歐陽伊雯的事!”蕭秋明有些嚴肅地說着。
陳浩楠抓了抓腦袋,笑了笑:“我跟她能有什麼事?”
“你就不用跟我隱瞞些什麼了,”蕭秋明也略略笑了笑,“早在一年之前我就看得出來你喜歡歐陽伊雯,從她看你的眼神裡我也看得出她對你也有點意思——我知道因爲你爸爸的事你心裡面一直壓着沉重的包袱,當然,還有林雨菲的事……”
當一提到林雨菲,陳浩楠的身子不由地就顫抖了一下。這是一個多麼熟悉的名字,依稀之間陳浩楠似乎又看到了她那清秀的臉,可是她又是那麼的遙遠……怔怔地看着蕭秋明,可陳浩楠的嘴脣只是動了動,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
蕭秋明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給了陳浩楠一個堅定的眼神,他接着說道:“你不要問我是怎麼知道林雨菲的事,但是我想告訴你,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而且永遠地過去了,你必須正視你現在的生活!我想你的爸爸,還有林雨菲都希望你過得好,所以你不要老是封閉自己,更不要太壓抑自己的感情——學習固然很重要,但是有些事跟學習一樣重要!人生的機遇稍縱即逝,我想說的一點就是你要好珍惜你身邊的人、珍惜歐陽伊雯!”
“我會好好考慮的……”陳浩楠的腦子有點亂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好吧,那我們先就說到這,你也不要多想了,到了北京我再給你寫信說說——我們先下樓吧!”推了一下有些發愣的陳浩楠,蕭秋明笑了笑說……
車子馬上就要開了,蕭秋明的手一下子緊緊地和陳浩楠握在了一起。“兄弟,保重!”說着話,他們兩個又緊緊地擁抱了一下。
“我會的,你也一樣,路上小心啊!”陳浩楠的眼睛有些酸澀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不要這樣嘛,高興一點!”蕭秋明笑着拍了拍陳浩楠的肩膀,“又不是生死離別,咱們兄弟倆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面——我上車了!”
看着蕭秋明轉身上了車,陳浩楠的眼角不禁地溢出涼涼的**——眼淚,這是多麼久違的東西啊!
汽車緩緩地開動了。忽然,蕭秋明從車窗裡探出頭來衝着陳浩楠大喊:“兄弟,千萬保重啊!”
“秋明,你也要保重!”陳浩楠追了上去,使勁地揮着手。
終於,車終於消失在街角……
“唉!”呆呆地站了一會,陳浩楠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糟糕,差五分鐘就要上課了!”突然間,陳浩楠看了看錶,幾乎同時他又尖叫了一下,然後就瘋也似地跑了起來。
還好是輕車熟路,陳浩楠很快地就從側門鑽進了學校。他飛快地跑着,來不及停下來休息片刻——剛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上課的鈴聲正好響了。
大概是因爲剛纔跑得太急了,陳浩楠不停地喘着氣,忽然間他的心裡閃過一束光,毫無意識地,他轉過身向側後方看了過去。就在這側身的一剎那,一股逼人的靈氣一下子直射進了他的眼睛。
“是伊兒,對,是她,只有她的眼睛纔有這種逼人的靈氣,原來她在盯着我看……”陳浩楠禁不住有些興興然了,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給歐陽伊雯遞了一個微笑。隨即,她也給他回了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