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陳浩楠辭別了李家父母,還有李東林和李佳,搭車回到了家裡。
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家”這個詞的概念在陳浩楠的腦海裡早就變得模糊了,也變得麻木了。想當初小的時候,要是在外面闖了禍,心裡面的第一個意識便是趕緊往家裡面跑,因爲那個時候心裡面有“家”的意識——家就是自己的避風港。然而,如今呢?卻很難說了,也說不清楚了。雖然心裡感到孤寂之時陳浩楠也會想到家,但是,那個家總是覺得是那麼恍惚、遙遠,甚至有些陌生了……
話雖說如此,陳浩楠還是很在意自己的行爲舉止,因爲他清楚地知道家裡面還有爺爺、奶奶、母親和小妹,他愛他們,他必須很認真地在意他們、考慮到他們的感受。回家之前,陳浩楠就在李東林家裡洗了一個頭,並且還用吹風吹乾了。又從頭到腳理弄了一番,直到自我感覺已經精精神神、清清爽爽了他才罷了手。一回到家裡,陳浩楠就笑着跟祖父母打了招呼。祖父母看到孫兒回來了,又見孫兒精精神神的,自然就滿心歡喜。當然,兩位老人家還是不忘嘮叨詢問孫兒在學校裡的情況。
吃了中飯,陳浩楠和妹妹陳嘉怡陪着母親下到了菜園子,幫忙拔了些野草什麼的。之後,這陳家兄妹倆便在田野的小路上追打了起來,一直到了小河洲上方纔停止了嬉鬧。忽然間,陳浩楠又想起了孩提時的夥伴:林慕超和秦可嵐。
和她哥哥一樣,流經綠町的這條小河,也是陳嘉怡兒時的樂園。記得那個時候,她和陳浩楠的關係很僵,儘管是兩親兄妹,但成天裡總是吵架,遇事也總是各不相讓,有時還打得不可開膠。
還好,當時小孩子的心裡也沒有什麼別的想法,你不跟我玩,我就找別人玩去。就這樣,當陳浩楠跟在林慕超和秦可嵐的屁股後面樂顛顛地跑着的時候,陳嘉怡也領着一幫小夥計們在綠町的周圍嬉鬧遊蕩。自然而然,小村邊上緩緩淌流的小河也是她們的樂園。一到了夏日的午後,她們也跟着一幫男孩子們在河裡面戲水扎猛子,好多女孩就在那時練就了一副好水性,陳嘉怡更是她們之中的佼佼者。除了這些,她們那一幫女孩兒也會捉蝦抓蟹、會自己做釣杆釣魚。每每與人談到這些,陳嘉怡也忍不住興奮和激動。
今天,兄妹倆來到小邊上,想都沒想就下了河。他們倆挽着高高的褲管,踩着被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石子兒,緩緩地走上了對岸的河洲上。
對岸的河洲,鄉人都把它稱做“蘆野洲”。它是由於河水改道而形成的,處在新舊河道之間,不過原先的河道差不多都淤積了,水流量很小。原本在蘆野洲上有着一大片田地,附近幾個村莊的農民常常涉水過來種些大豆、紅薯之類的東西,但是現在卻很難看見了。年復一年的春風吹拂,再加上雨水、河水的滋潤,原本的莊稼地早就被油油的野草取代了——這片草地足有幾個個足球場那麼大,一直延伸到小洲的深處。小洲的深處是一片樹林,高高矮矮的,什麼樹都有;小樹林的周圍是蘆葦叢,好大的一片,一直連到了小河的中央……
光着腳丫子,陳浩楠和陳嘉怡蹦着跳着地跑在青青地草地上。蹦了一會、跳了一會,他們倆便徑直地跑向了小樹林。這是因爲樹林裡有他們孩提時代搭建的小茅屋。
小茅屋搭建在林子深處,它背靠着一棵大樟樹,旁邊有一方低窪的小水塘。
茅屋是林募超帶動一幫小屁孩兒搭的。當時的他也就**歲的樣子,領着一羣比他小一點的孩子兵瞎搞了好幾天。這裡面就包括陳浩楠和秦可嵐。當然,也就是他們三個領的頭。爲了搭建茅屋,林慕超領着陳浩楠和秦可嵐從他父親的庫房裡偷了好幾方長木料,還有釘子、鐵絲什麼的。其他的小鬼們也都各自從家裡偷了東西出來用,陳浩楠甚至把他爺爺奶奶的牀板都卸了兩塊偷了出來,爲此,母親把他還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雖說是小孩子們瞎胡鬧的,但是小茅屋蓋得還是有模有樣的。屋子裡安置了一個小桌子,鍋碗瓢盤、油鹽醬醋等也齊全,當然,這些東西都是各自從家裡面偷拿出來。每每夏日裡,這一幫毛孩子們就常在這煮東西吃,有魚、有蟹、有農家小菜,甚至還拿彈弓打一隻鄰村人放養在河裡面的鴨子。
不過可惜的是,陳浩楠和妹妹兩個興奮地鑽進林子,眼前所見的卻只是一堆散亂的東西,雜草叢生,根本就看不出小茅屋的原來的模樣了……兩個人沒有任何話語,只是陳浩楠獨個兒深深地嘆了幾口氣。
慢慢地退出了林子,陳浩楠兄妹倆依然沒有說話,不過西沉的太陽卻漸漸地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尋了一處斜坡之地,兄妹倆不約而同地就躺了下來。看着漸漸西墜的紅日,聞着清新的草香,吹着悠悠的河風,他們倆就慢慢地閒聊起來。
天漸漸暗了下來,陳浩楠和陳嘉怡幾乎都沒有察覺到,直到母親在河對岸喚他們,他們纔有些驚怵了:哦,天都快要黑了!慌忙淌着水過了河,他們陪着母親回家來了。一路上,陳嘉怡挽着母親的胳膊,笑着說着,有時還不忘一蹦三跳的……
晚飯過後,陳浩楠陪着爺爺奶奶又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直到兩老人家睡下,他纔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剛一躺下,陳浩楠突然想起小聶老師給自己留的信,還有歐陽伊雯在臨別時交還的“心靈軒”。從書包裡掏出小聶老師的信,他俯身就着檯燈便讀了起來:
浩楠: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早就上了火車……
說真的,我真的希望你來送送我,因爲對你我還有太多太多的不放心。但是我知道,昨晚你肯定喝醉了,一大早肯定是爬不起來的,所以我一點都不怪你——我也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有任何的自責。
對你有太多的不放心,但是時間緊,我就不再多加贅述了,只給你留三點意見:第一,以後要記得少喝酒,酒是好東西,但是不能貪杯,古今往來因酒誤事、誤人生的例子太多了——我想你也知道分寸;第二,要善待自己,不要老是讓自己陷在愁苦孤寂之中,要多和朋友溝通、談心;第三,正確對待各種感情——這一點你要尤爲注意,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所指。
另外,伊兒也經過了許多曲折,表面上看她一點事也沒有,但是我感覺得到她心裡面裝着很多事,記得有時間就多和她聊聊天,代我好好照顧她!
話暫且言盡於此,你和伊兒不要爲我擔心,我會很好的……我會在他鄉爲你們祈禱的!珍重!
你的老師加朋友:小楓
慢慢地看着小聶老師的信,陳浩楠的眼睛漸漸溼潤了,眼淚順着臉頰滴掉在信紙上……“啊!糟了!”他一下子急了,趕緊用衣袖輕輕擦去淚水,他生怕淚水化了小聶老師的字。
靜靜地、癡癡地、傻傻地想了一會兒,陳浩楠又翻開了“心靈軒”,找尋歐陽伊雯新寫下的《過客行》。這是《過客行(二十二)》:
青春在我的指間悄悄劃過
有美好的,
也有很多的遺憾……/
晚上,我總喜歡仰望着天
飄渺的星空帶給了我無邊的思索
思索朋友的關懷,思索我的未來
忽然也有了靈感
於是,
偶爾地寫寫日記,偶爾地抒發心中的感慨……/
每當我想到輝煌,
我的心裡總是一片迷茫
我曾堅持我的夢想
然取之而代的只是歲月的一聲長嘆
真的有太多的嘆息,
所以我想擁有回憶/
回憶?我真的會去慢慢品味……
曾經真的叫人難忘
也不知自己是否只是個過客,
將來又會怎樣?/
看了歐陽伊雯的《過客行》,陳浩楠覺得她就坐在自己的跟前,輕聲的傾訴着她藏在內心深處的話語,他還彷彿看見她的眼角閃爍着晶瑩的淚……
一時內心的思緒涌起,詩意不知不覺就涌上了心頭,陳浩楠立馬拿出鋼筆,迅速地寫下了《過客行(二十三)》:
偶爾的心跳加快
偶爾的激情豪邁
匆匆中,
我從一個人生的驛站又奔到了另一個驛站/
有一種心情,
是那麼地無法用言語去表述
——前面是泥濘的沼澤地,後退也沒有歸路……/
打開心的天窗,
我才發現天空依然美麗
可是,
何時何地纔有我們過客溫暖的老窩?/
或許,老窩就在前面吧
……我需要努力,
你也一樣——也包括他和她……/
扔下筆,陳浩楠輕鬆地舒了一口氣,他還禁不住興奮地吆喝了一聲。
起身舒展了一下腿腳,陳浩楠慢慢地走出了房間。忽然間,他又想起了昨夜的醉酒之事——人生啊,難得一回醉呀!然而,此時,陳浩楠想的更多的是小聶老師:她在做些什麼呢?
陽臺上,月影斑駁,微風輕拂……
不一會兒,陳嘉怡也出了門。看到妹妹也出來了,陳浩楠笑了笑,便和她慢慢地聊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