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這片遠離城市喧囂的夜，靜悄悄的，是那麼寧靜、那麼安詳，只有一些夜遊的小蟲兒有一聲沒一聲地叫着……皎白的月光照射在陳浩楠的窗臺上。
透過窗戶，可以看見陳浩楠正在忙碌地收拾着行李——明天就要開學了，即將站到高三的起跑線上，他心裡面有些慌亂。
收拾得差不多了，陳浩楠靠在牀頭，突然間他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理想和夢，又一次想到了即將面臨的高三歷程，又一次想到了這一兩年裡發生的點點滴滴。他漸漸地發覺那些東西似乎都很遙遠，飄渺而無形，但似乎又是近如咫尺，它們不停地撞擊他的心房，直到心裡變得麻木了。
忽然間，門被輕輕地推開了，餘芬和餘娜探了探腦袋，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房間。可是，陳浩楠幾乎沒有察覺，他靠在牀頭想着，眼睛甚至都微微地閉上了……
“浩楠哥，你怎麼啦？”餘芬俯身貼在陳浩楠的耳邊，柔聲地問道，她的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肩上。
“哦，芬兒是你呀！”陳浩楠彷彿從睡夢中驚醒了一般，睜開眼睛見是餘芬，他笑了笑說。
“還有我呢！”餘娜也鑽上前來，臉上帶着歡快的笑容。
“你這丫頭呀——”餘娜探過頭來，故意翹起了小嘴兒，陳浩楠用手指在她的腦門上輕輕地敲了幾下，笑着說道。他起身招呼兩個妹妹在牀沿邊上坐下，忙又詢問道：“你們倆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呢？是不是嘉怡的牀睡不習慣，還是——想叫我帶你們出去數星星、看月亮呀？”
“這個主意好耶……”
“好什麼好呀，都這麼晚了，星星和月亮也該睡下了！”餘芬瞟了餘娜一眼，打斷了她的話。轉過頭來，餘芬的額頭上悄悄地爬上了愁雲，他看着陳浩楠的臉，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浩楠哥，其實、其實我和娜娜今天過來，是——是有事跟你商量的……”
“什麼事？”陳浩楠連忙問道。
餘芬和餘娜無語，只是看着陳浩楠的臉。
“你們倆倒是說話呀！”看到餘芬、餘娜欲言又止的樣子，陳浩楠心裡有點急了。但是一想到母親就睡在隔壁，他連忙壓低了聲音又問道：“你們倆倒是說話呀，你們不說話，這不是存心讓我着急嗎？——有什麼事就說，別遮遮捂捂的！”
“浩楠哥，你先別急，其實——其實我們也沒什麼事啦……”這時，餘娜插上話來，她不由地慢慢低下了頭。
“怎麼又‘也沒什麼事啦’？我都被你們弄糊塗了，一會兒說有事，一會兒又說沒事了……哎呀！你們……”陳浩楠一下子癱坐在牀上，看着餘芬和餘娜的樣子，他又好氣又覺得好笑，但終究沒能笑出聲來。
“娜娜，還是我來跟浩楠哥說吧！”深深地舒了一口氣，餘芬便給她的妹妹遞了一個眼色，叫她暫且不要說話。走到牀邊，餘芬緊挨着陳浩楠坐下了。在心裡面醞釀了一下，她纔開了口：“我和娜娜要轉學了，我們——今天來是特意跟你來告別的……”
“轉學？”陳浩楠一下子跳了起來，“在雁南S中不是好好的嗎？爲什麼要轉學——要轉到哪裡去？”
“唉！”餘芬又輕聲地嘆了一口氣說，“其實我跟娜娜一點都不想轉學，一轉學就要去適應新的、陌生的環境，還要遭人瞎猜瞎議論——更重要的是，我們就、就很難見到浩楠哥你了……”
“見不見到我倒是另外一碼事，又不是天涯海角的，有時間我可以去看你們倆，你們也可以來看我呀，最最重要的還是你們的學習問題……”陳浩楠認真地分析着，不知不覺地他又回到牀沿邊坐下了，“對於你們倆的學習成績我倒是可以放心，但是到了一個新的環境，我真的有點擔心你們適應不了。我們這一代人普遍都有一種排外的傾向，一碰上外人，不論怎樣，首先在心裡面就開始牴觸了——你們兩個成績又那麼的好，很容易遭人忌妒的……還有老師的問題，新轉來的往往很難得到老師的重視，想當初我從211班轉到214班就嚐到過這種滋味，許多‘好事’總是輪不到我們新轉過來的……”
“這些事我們也考慮過了，但是我爸爸就是聽不進去，還揹着我們把檔案都從雁南S中調到了市E中……”餘娜忍不住又插上話來了，她的嘴巴翹得老高，氣呼呼的，彷彿對她父親極爲不滿。
“市E中？”陳浩楠滿臉都是疑問。因爲他知道市E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教育教學的質量別說在市裡面，就是在全省範圍內也是很有名氣的，許多人都傳言：哪個學生只要進了市E中，就等於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名牌大學的大門。所以，市E中就成了一個神話，學子們都向往市E中，家長們更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夠入讀市E中，甚至想法設法找人託關係、請客吃飯、送大禮。雖然如此，市E中的大門也不是那麼容易進的，據說它是在全省範圍內招生的，能夠被錄取的除了少數是家裡面關係特硬的之外，基本上都是各地區之精英中的精英。又因爲市E中的門檻如此之高，許多學子都是望塵而莫及、望洋而興嘆。然而，餘芬和餘娜怎麼突然就能轉進市E中呢？陳浩楠的心裡有些模糊，他只得再次詢問道：“市E中不是很難進的嗎？你們倆怎麼能轉進去呢？……”
“這話說來就長了，”餘娜搖晃了一下腦袋，也靠着牀沿坐了下，慢慢地說，“本來我們家裡人就不同意我跟芬兒姐姐去雁南S中的，特別是我老爸，要不是我和姐姐在S中‘混’得還不錯，我老爸恐怕早就幫我們轉校了……前一段時間，我爸的一個朋友說可以把我和姐姐弄進市E中去，我爸的興致一下子就上來了，又是請人上酒店又是送禮的，結果人家還是沒能完全答應，說要考考我們倆！說來又好笑，那個胖胖的教導主任找了一個英語老師來考我們——那英語老師弄了一套高二的試卷，好多內容我們都沒有學過，誰料考了一個多鐘頭，我和姐姐都打了九十多分——哈哈，這下，你猜猜那個胖主任怎麼着了？”
“怎麼着了？”陳浩楠歪着頭，急着催道，“你就別賣關子了，倒是快點說呀！”
“那胖墩兒一聽到那個英語老師彙報說我和姐姐都考了九十多分，口立馬就張得老大——我看塞個大蘋果都綽綽有餘了！”餘娜越說越有了興致，“他當即就同意我們進E中了，還準備安排我們進重點班，而且那胖子還樂呵呵地說，要是我和姐姐在期中考試裡能夠進入全年級前五十名，他就免了我們的轉校費和學雜費！”
“我就知道你們能幹，別說他前五十名，我看前三名都是你們兩丫頭的囊中之物啊！”陳浩楠笑着撫了撫餘芬的後腦勺說，“有你們兩個妹妹，真是我陳浩楠一輩子的驕傲……”
“浩楠哥，你就別誇我們了！你也是知道的，市E中高手如雲，前三名我和姐姐恐怕有點懸，但是，我想，至少前二十名應該有我們的份吧！”餘娜自信的晃點着頭，那樣子特可愛，帶着一股子傲氣，又帶着一股子霸氣。
“娜娜，你就別瞎貧了，到時候真的考了好成績再向浩楠哥彙報也不遲呀！”餘芬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了，這會她終於站起身來了。
“那是當然的嘍，到時候浩楠哥你可得請客喲！”餘娜也站了起，搖着陳浩楠的膀子，撒起了嬌來。
把頭一偏，陳浩楠便笑着說道：“沒問題，到時候肯定請你們吃大餐，我親自下廚都行！”
“不過，浩楠哥，以後我們就很難見面了……”餘芬是特別善解人意的女孩，但是她的善解人意又註定了她的多愁善感。
“芬兒，你別這麼想了，能夠進市E中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你要高興纔是，別這麼多愁善感了……”陳浩楠知道餘芬感情細膩，很容易傷感，一看到她的的臉上帶着一些陰雲，他忙做了一個滑稽的動作逗着她說，“來，笑一個讓浩楠哥看看！”
“浩楠哥，你總是能逗我開心……”餘芬忍不住笑了。
“哎、哎、哎，就這樣了，這樣纔是我們漂亮可愛的芬兒嘛！”陳浩楠輕輕拍了拍餘芬的後腦，笑了笑說。
“浩楠哥，那我們不還是不能常常看到你了嗎……”餘芬很認真的說着，說實在的，這一刻她可愛得到了不能再可愛了。
“得、得、得，芬兒你又來了！”
“雖然我們不能天天見到浩楠哥了，但是我們可以寫信呀，也還可以打電話……”這是餘娜笑着的聲音。
“娜娜說得對，你們想我了就給我寫信，打電話也可以呀……”陳浩楠也笑着拍了拍餘娜的腦袋。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於是開口說道：“馬上就要分開了，浩楠哥沒什麼好東西送給你們——就、就送你們幾個字吧！”
“好呀，好久都沒看到你寫毛筆字了！”餘芬開心地笑了。
“浩楠哥，我來給你幫忙！”餘娜又蹦又跳的。
說幹就幹，陳浩楠開起了房間的大燈，迅速從書櫃底下找出一瓶墨汁和研磨的小碟子，接着他忙又找出了兩張很精緻的紙。
費了好大的勁，餘娜才擰開瓶蓋，小心翼翼地把墨汁倒進小碟裡。看到陳浩楠還沒有拿筆出來，她忙又笑着問道：“浩楠哥，你的寶貝筆呢？——你不拿筆出來，難不成你要用手指頭給我們寫字啊！”
“哈哈，那哪能呢，”笑了笑，陳浩楠轉身到書櫃裡尋了起來，“我記得以前你們倆給我送了一支毛筆，我收着呢！”說着話，他就從櫃裡尋出一個小筆盒出來，他的臉上帶着微笑。
“你還留着那筆呀，浩楠哥……”餘芬記起以前是和妹妹湊錢買了一支毛筆送給陳浩楠，可那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她沒有想到他還收着。
“那當然了，是你們送我的，我哪能丟了……你們看，這不是還和新的一樣嗎？”陳浩楠輕輕地打開盒子，取出筆來，拿在手裡給餘芬和餘娜看了看。
餘芬、餘娜看着陳浩楠，都開心地笑了。
“來、來，你們幫我把紙壓着……”拿着筆蘸了蘸幾下墨汁，陳浩楠招呼餘芬、餘娜道。
“浩楠哥，你給我們寫什麼呢？”餘芬歪着頭柔聲地問着。
“讓我想一想啊……”陳浩楠說着話就閉上眼睛，低着頭沉思了起來，他手中的筆頭一下又一下的輕輕地點在額頭上。片刻之後，他自信地笑了笑，自語似地道：“就這樣了……”又蘸了蘸兩下墨汁，他便動筆寫了起來。
“勇——敢——向——前！”順着陳浩楠的下筆，餘芬和餘娜就跟着唸了起來。換了另外一張紙，陳浩楠蘸了蘸墨，又揮畫了起來，她們兩丫頭又跟着唸了起來：“適——時——自——省！”
“呼——”放下筆，陳浩楠把寫好的字吹了又吹。
“這什麼意思呢？”餘娜緊鎖着眉頭，撇着小嘴巴。
然而，陳浩楠沒有理應餘娜的話，他把寫着“勇敢向前”的那張紙遞給餘芬說道：“芬兒，這是給你的！”同時，他又把寫了“適時自省”的那張紙遞給餘娜說道：“娜娜，這個是給你！”
“‘適時自省’？這什麼意思呢？”餘娜還是緊鎖着眉頭，小聲地嘟嚷着。
“芬兒，你知道我的意思嗎？”陳浩楠微笑着看了餘芬一眼。
“大概有點懂了吧……”餘芬抿着嘴笑了笑，又點了點頭。
“什麼呀，姐——？你快點說呀！”餘娜一手摟住餘芬的胳膊，搖着晃着，又撒起嬌來。
“哎呀呀！我的胳膊都要斷啦……”餘芬把胳膊從餘娜的手中掙扎了出來，“我說不怎麼清楚，‘解鈴還需繫鈴人’，還是讓浩楠哥自己跟我們解釋一下吧！”
“浩楠哥，你快點說呀！”餘娜轉而又搖起了陳浩楠的胳膊。
“咳、咳、咳……”陳浩楠故意乾咳了幾下。對了餘娜笑了笑，他接過餘芬手中的字，開口說道：“芬兒，你心思縝密細膩、想事周到，這是很多人都不能相比的，但是——你不夠果斷、魄力不足，所以我送你‘勇敢向前’這四個字，希望你果敢前行！只要是對的，你就要努力去做，不要畏手畏腳！這可是成大事者最大的忌諱，你明白嗎？”
“我懂了，我會改的！”餘芬鄭重地點了一下頭。
“那樣就好啊！”陳浩楠欣慰地看了看餘芬。轉而，他又接過餘娜手中的字說道：“娜娜，你心直率真，遇事果敢、雷厲風行、傲氣凌人，但是也常常丟三落四，考慮事情往往尚欠周詳，我希望你以後要常常自我反省！要知道，‘適時自省’這四個字說得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
餘娜認真地聽着陳浩楠的訓話，她沒有任何話語，只是不停地點着頭。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把“適時自省”的字頁遞還給了餘娜，陳浩楠又接着說道，“我爲擁有你們兩個優秀的妹妹而驕傲，如果——如果你們兩個能夠把彼此的性格中和一下，我想我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以後我不在你們身邊了，你們姐妹倆要記得相互幫助、相互勉勵纔好！”
“浩楠哥……”餘芬一下子撲進陳浩楠的懷裡，眼淚也滴了出來。
“好了、好了，芬兒是最乖的，別哭了……”陳浩楠笑着輕拍着餘芬的後背，安慰着她說道。
“我沒事的，浩楠哥，只是……我沒事了”接過餘娜遞過的紙巾，餘芬輕輕地擦去眼角的淚痕。
“浩楠哥，你應該給我們這字落個款啊，哪天你要是成了名人了，我們這字可就值錢了呀……”平常裡餘娜的鬼點子就多，這會兒她的興致又來了。
“好啊，你這個鬼靈精呀！我就給你們籤個名、留個日期，再蓋個紅章子！”陳浩楠說着就拿起筆，點了點墨汁，分別在兩張紙的左上角簽了名、寫下了日期。忙活了這些，他又從書櫃裡掏出一個小盒子，取出印章和印泥……“這下行了吧，丫頭！”蓋下兩個紅章子，陳浩楠笑着對餘娜說。
“這還差不多……”餘娜說着就呵呵地笑了。
“‘淩水浩楠’？”餘芬仔細看了看陳浩楠的蓋的紅印，有些迷惑的問，“這‘淩水’是什麼回事呀？”
“傍晚的時候，我們在玩水的那條小河就叫做‘淩水’——‘淩水浩楠’就是‘淩水河畔的浩楠’呀！”陳浩楠笑着解釋道。
“淩水河畔的浩楠……”晃了晃頭，餘芬和餘娜都不由自主地默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