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
位於城東兩三裡外的一個山坳裡頭,村民們都是靠給城裡的地主種田爲生。
日子雖說算不上好,但比起一些偏遠的村子來說,卻是好了許多。
至少不用擔心餓死。
若是家中有富餘的那麼一個勞動力,進城隨便找個活計,那麼這家都算得上是殷實人家了。
像李家早年也是給別人當佃戶爲生,後來李令先在戰場上混了軍功,回來之後家境纔算是改變。
李令先在這李家村裡頭,還是有間老宅的。
當然,也算是李北牧的老家。
自從他們搬進城裡,爺爺奶奶也去世之後,也就都空下了。
李北牧不緊不慢,終於在上午約莫十一點時,趕到了城外的李家村。
一間間民宅落座在這山坳裡頭,兩側的山坡還有村外的平地上,全是一溜的水田。
只不過如今已是深秋,田裡都只有留下的水和幾隻不下蛋的鴨子。
會下蛋的都在自己家裡藏着,這一點,李北牧腦子裡頭還有記憶。
畢竟小時候偷蛋的次數也不少了。
臨安城裡沒了威脅之後,星盤也就少有隱藏了,像一號直接以馬伕的身份出現,其餘成員則充當侍衛僕從。
李府如今不缺錢,也就不缺馬。
當五六匹高頭大馬出現在這城外山坳裡頭的村子裡時,還是很快就吸引了好些百姓們的目光。
多是孤寡老人和幼孩。
孩童們畏懼地躲在自家長輩的懷裡,卻又好奇地探出腦袋,偷偷打量這個城裡來的公子。
只有幾個記性尚好,膽子還壯的老頭,敢高聲問道:“可是牧娃子回來了?”
李北牧在腦中檢索了一下記憶,便笑着回道:“對嘞,回來看看,二叔公吃飯了沒?”
“沒嘞,去老漢家吃個閒飯?嘿,讓你嬸子做你最愛的炒蛋。”
“你這老貨,北牧如今可是大公子,中了舉,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嘞,誰看得上你家的幾個蛋。”
李北牧沒多閒聊,轉身下馬牽着往自己家走去。
到了。
和別的百姓的家沒什麼兩樣,都是簡簡單單的幾間民房,還帶了個狹小的院子。
這裡埋葬着上一個李北牧的同年。
院門上掛着一個有沒有鑰匙都一樣開的門鎖。
那些經常光顧自己老家的閒漢,也算是還算是留了點臉面,至少沒有把門鎖一塊順走。
李北牧也沒有進去緬懷一陣的心思,把馬匹系在門口的樁子上。
“留下兩人在這等着,我們過去看看。”
李廣盛家離着不遠。
沒走幾步便能看到一間兩進的院子,這樣的房子在這村子裡頭,已然算得上是大戶人家了。
看來他這些年過的還算不錯……小時候他家也和自己家住的差不多的。
而他爹也就是尋常的農戶,是搬弄不起這樣的大院子的。
那麼這份家底就只有一個來路了。
童生李廣盛。
不過算好的是門口並沒有擺上兩個誇張的石獅子,也沒什麼撐門面的門房,更沒什麼朱門大戶,橫懸牌匾。
就是兩扇稍微高大些的木門。
六號前去敲了敲門。
“咚咚咚——”
等了約莫幾個呼吸時間,便聽見“嘎吱”一聲,一個漢子從門縫中探出個腦袋。
“你是誰?”
“泉叔,是我。”
李北牧認出來了這人是李廣盛他爹。
泉叔這才反應過來,外面還有人,這才把門稍微開大了些,走了出來。
只不過見到李北牧時,他神色下意識有些躲閃,但還是勉強笑道:“呀,北牧回來了啊,這來叔家坐坐?”
“嗯,我是來看看李……廣盛大哥的,聽說他身子不太好。”
身後跟着的星盤手裡提着出城前買的水果。
泉叔臉色更難看了,“那快進來,進來坐,哈。”
李北牧心中疑惑,臉上卻是帶着笑意,跟着朝屋裡走去。
進門,並不是城裡院子那種小築,倒更像是……圍的稍大了些的農村房。
門窗甚至連油漆都沒上,都是原木色,看着還新,是剛住進來沒多久。
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空空蕩蕩的院子,正對大門的是大廳。
還沒進去,便瞧見裡頭坐着一個年輕人,衣冠楚楚,頭上帶着木冠,臉色有些蒼白,模樣生的倒也不錯,雖說談不上劍眉星目,但看着倒頗爲舒服。
背後還站着一名身穿着淡粉色衣裙的侍女,模樣頂多算是清秀,胸前的量倒是挺足。
泉叔帶着路。
李北牧進了屋,門外留了個星盤成員,另外兩個跟着進來。
走近了,李北牧才發現,李廣盛的左腳已經近乎變形,坐着的也已是輪椅。
“北牧,好久不見哈。”
再次面對李北牧時,李廣盛眼裡也沒了年少時的傲慢與輕狂,倒真的像是個童年時的玩伴再相見。
星盤將水果放在了案桌上,泉叔端來竹杯裝着的熱水,臉上掛着牽強的笑意。
“來,坐,北牧別客氣,你們哥倆也好久沒見了,你們聊着,今天中午就在這吃飯了,叔去給你們做飯。”
“春英,別傻站着,照看着點,知道不!”
跟侍女說話時,泉叔的語氣明顯就強硬了許多。
李北牧剛想着拒絕,不給他添麻煩。
李廣盛卻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在這吃個飯吧,好久沒見,咱們好好聊聊。”
“屋裡悶得慌,春英,推我出去走走。”
“我來吧。”
李北牧看出來了他確實有話想跟自己說。
李廣盛也沒拒絕。
一走一坐。
“北牧……現在應該喊你南淵了哈,恭喜李解元了,可惜我腿上走不了,都沒趕上去你的喜宴。”李廣盛語氣平淡,似乎不帶感情。
李北牧暫時也捉摸不透。
“沒事,廣盛你這腿……缺錢的話可以和我說。”
李廣盛搖搖頭,“不用,沒得治了。”
“我現在也有字了,字覆北,是先生給我取的……當年說我舞弊的那個先生。只可惜,給我取完字之後,就死了。”
“你殺的?”
李北牧沒來由地問道。
李廣盛再度搖了搖頭。
“我可沒這膽量。”
不過說完他回頭看了看屋內那傻傻地站着的侍女,“春英便是他的女兒。”
李北牧停了下來。
李廣盛也只能停下。
“你的腿是怎麼受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