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彷彿一直籠罩在迷霧中的女子。
看不清容貌，甚至記不住她上一句講的話是什麼。
如果不是羊脂玉書，他甚至都感受不到這個女子的存在。
就好像此人，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你……叫什麼名字？”李長安喉嚨發乾。
四周的一切都極爲正常，根本沒人注意到李長安和這個女子的對話。
“你真的能看到我，還能記得我？”女子的聲音裡平添了一絲驚喜，但是又帶着些許怯懦，“我……我不知道。”
李長安又反應了一小會兒。
只要涉及到這個女子，腦海中的一切，都彷彿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抹除。
但羊脂玉書卻又牢牢地抓緊這些僅僅幾個呼吸之前的記憶。
詭異到讓李長安有種被撕裂的錯覺。
她……就是那個八品典史趙應全要找的人！
李長安幾乎在瞬間就認定了。
沒有畫像，沒有姓名，口音也不是定安府的吳儂軟語。
“我能……跟着你嗎？”女子擡起頭，眼巴巴地看着李長安。
李長安努力集中所有精神，只想要看清她的臉。
只可惜，
一層厚重的迷霧遮擋住了視線，而且眼中看到的一切，甚至都來不及傳進腦袋裡，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抹除。
“我……很餓……很累……想找人說話。”女子抓住李長安的衣角，滿是期盼，但又夾雜着怯懦地說道。
可是當二人一旦沒有直接接觸，李長安的精神便恍惚了一下，下意識就要把女子忽略過去，哪怕她還抓着他的衣角。
看到李長安的表情，女子趕緊又抓住李長安的手。
李長安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手中明明抓着什麼，但是任何觸感都沒有。
彷彿這些觸感也都被消除趕緊。
“走。”李長安艱難地說道。
女子聞言，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意，用力地點點頭，只可惜無人能夠看到。
“你是……第一個能跟我說話的人，以前我遇到很多人……可是哪怕我當着他們的面說話，也沒人能聽到。”
“沒有人可以看到我……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女子緊緊抓住李長安的手，不時看向李長安，不停眨着眼睛，好像在黑暗中孤獨行走了好幾年，終於見到了一縷光。
即便這縷光微弱到了極點，甚至搖搖欲墜。
也讓她奮力地想要抓住。
一滴清淚從女子的眼角滑落。
然而眼淚還未滴到地面，便消散成一小片光雨，最終又迴歸到她身上。
女子的話，李長安需要反應一會兒，才能做出迴應。
甚至在想和她說話時，都要努力強迫自己的本能，才能做到。
“你從……哪裡來？”
“我也不知道。”女子搖頭，眼睛裡充滿了委屈和害怕，“不過我走了好遠。”
這是她第一次能和別人說話，既欣喜高興，又害怕自己這樣會把別人嚇跑。
“那你吃什麼？”李長安不時握緊手，生怕就此放開。
因爲一旦放開，恐怕就再也碰不到這個神秘存在。
“餓了我就隨意去拿……因爲沒人可以看到我，也不會有人記住我……”女子嘟着嘴說道。
“下次……記得給銀子。”
“哦。”
“你說……從我身上聞到了……和你一樣的味道？”
女子用力地點頭，“嗯，雖然很微弱，但只要我碰到你，就能聞到，可能……”
“可能這就是我們能說話的原因吧。”
李長安點點頭，這個相同的味道，很有可能就是羊脂玉書！
如果不是羊脂玉書，自己也不可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不過，你能和別人說話，別人也能看到你。”女子的聲音裡充滿了不解和豔羨，
“要是我和你一樣……就好了。”
李長安伸出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沒事，以後我陪你說話。”
“嗯。”女子點點頭。
雖然明明牽着她的手，可李長安卻依然時不時地忘記。
“你這樣多久了？還是從剛生下來就這樣？”李長安問道。
女子並沒有很快就回答，而是在仔細思索後，無奈地搖頭，“我記不清楚了。”
“好像過了很久，但又像近在昨日。”
李長安又反應了一會兒，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連時間都忘卻了嗎？
無人可以察覺，連記憶都可以抹去。
彷彿遺世獨立，站在紅塵裡的仙人，甚至連時間都可以忘卻。
但就是這樣的存在，卻沒有半點修爲，完全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當真難以想象。
回到家，
李長安再次見識到了讓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明明女子就站在他身邊，可蹦蹦跳跳跑過來的柳玲瓏，愣是沒有看到她，即便不小心碰到後，轉頭就忘了。
溫柔迎上來的柳知音，也是如此。
甚至連半點疑惑的表情都沒有。
李長安轉頭說道，“我要先鬆開手了，想吃什麼自己去拿。”
“想和我說什麼，記得抓住我的手，只有那樣我才能想起來。”
就算是對女子說的話，柳知音和柳玲瓏也好像沒聽到一般。
這個女子身上擁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完全把她自己隔離於世間之外。
任何牽連和羈絆，全部都被斬斷。
女子稍顯失落地點點頭，然後慢慢放開了李長安的手。
果不其然，李長安的表情瞬間一滯，然後狐疑地四下看了看，好像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便跟着柳知音和柳玲瓏準備去吃晚飯。
女子咬了咬嘴脣，一雙眼睛看着李長安的背影，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這是第一個能和我說話的人……
一頓晚飯吃的異常詭異。
李長安三人驚恐地發現，桌上的吃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些。
柳玲瓏更是哇哇亂叫，拽着李長安要抓鬼。
看着一家三口這般模樣，坐在一邊正拿着饅頭小口吞嚥的女子，忍不住捂住嘴笑了。
在找到一個能和自己說話的人後，再這樣看別人見鬼了表情，她的心裡再沒有了之前的孤獨與落寞。
反而覺得很有意思。
待會兒抓住他的手之後，他會不會覺得丟臉不好意思？
真想快點看看他的表情。
女子託着下巴，看着正和柳玲瓏四下張望的李長安，滿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