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原地修整，明日清晨出發！”
校尉的聲音劃破長空。
高天之上，十幾只山海青雕盤旋，不時發出尖利的啼鳴聲。
……
次日，
三千里戰場，
第三道防線，
周子瑜躺在戈壁土堆上，看着始終昏黃的天空，西北風呼呼颳着，像冰刀子一樣，割在身上。
周子瑜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這鬼天氣，一般的七品武夫都受不了。
搓了搓臉上的乾巴巴的死皮，側過頭看了一眼比自己精緻太多，但也已經變得面色暗沉的安南，
“安兄，你那封信寄出去沒？”
“哪封信？”
“就開頭寫李長安親啓的那封，我上次看到的。”
“滾，老子沒寫。”安南直接爆粗。
“你就別裝了，累不累的慌？”周子瑜懶得動彈，在地上滾了兩圈，靠過來，
“再不送出去，就沒機會了。”
“妖族大軍已經第幾十次進攻了？你以爲我們還能擋住多少次？”
周子瑜呼出一口氣，“上一次，最近的妖族已經衝到距離戰陣戰地不足十丈的位置。”
“下一次能不能守得住，真不好說了。”
安南一手始終按在玄武戰陣上，防止妖族大軍隨時來襲，“守不住也得守。”
前方不到十丈的範圍，堆積着幾十具被冰封的妖族屍體。
妖異的各色鮮血，在地面上已經凝結成冰，鋪的一層又一層。
再向更遠處看去，一具、兩具……無數具妖族屍體鋪滿了大地，一直蔓延到地平線。
“別轉移話題。”周子瑜撐起腦袋，看着安南的側臉，“再不送出去，什麼都晚了。”
安南好看的柳葉眸子微微眯起，似是忍受不了風沙低下頭，聲音有些低沉，“送出去，又能怎樣？”
“既然有可能死在這裡，還是不給李兄帶去麻煩的好。”
周子瑜聳了聳肩膀，看似在笑，可是臉上卻沒有半點笑意，“要不趁你還活着，回去吧。”
“無論到什麼時候，你都不該死在這裡。”
安南皺了皺鼻翼，“沒人該死在這裡。”
“什麼時候能讓我見見你家那位最小嫡女？”
周子瑜搖搖頭，看向安南，似笑非笑道，“聽說那位明珠，容貌驚爲天人，曾有人誇讚是天上仙子臨凡塵。”
“有沒有那麼誇張？比我的何婉茹還要好看？”
安南被逗笑了，“那比她要好看太多了。”
周子瑜摸了摸下巴，“真有那麼好看？”
“真有那麼好看！”
“那李兄真是賺大發了……不對，虧大了。”
安南看過來，“爲什麼這麼說？又賺又虧，豈不是自相矛盾？”
周子瑜看向遠處，“因爲他明明有機會能娶這樣的美人，可是眼瞎，平白放棄了這樣的機會。”
安南笑了，這片荒無人煙的戰場似乎平添了幾分光彩，“他的確眼瞎。”
“這麼說起來，那位明珠也很虧。”周子瑜似乎來了談性。
安南不說話，只是看向他。
周子瑜掰着手指說道，“你想啊，那位明珠不可能不喜歡李兄。”
“但是結果呢，李兄壓根不知道，有這麼個人會喜歡他。”
“然後身邊，兩位柳姑娘，還有那位顏姑娘，也許以後還會有楊姑娘，譚姑娘……但就是沒了安姑娘。”
“你說那位明珠，虧不虧？”
安南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了，身體顫了顫，按在玄武戰陣上的手不覺用上了力氣，半晌才緩緩道，“不虧。”
“不虧？”
“不虧！”
周子瑜輕嘆一聲，“你回去吧，還有時間。”
安南擡起頭，“如果活着，我自然會回去，帶着那封信一起回去。”
“如果死了呢？”
“那就讓這封信跟我一起葬在這裡……”
話音未落，遠方的大地突然響起了轟隆隆巨響。
周子瑜面色陡然一變，旋即苦笑道，
“那就希望我們都能回去吧。”
下一句，直接高聲喝道，
“妖族來襲，準備迎敵！”
安南拿出一塊文晶扔進玄武戰陣，一個個篆字迅速浮現，烙印在大地之上。
一道光華瞬間從玄武戰陣上拔地而起，一里之外另一道光華幾乎在同時升空。
一道道光華串聯在一起，一枚枚篆字漂浮在虛空，化作一道御守光幕，將這片天地從中間分隔開來。
……
第五道防線後三十里，便是人族聖碑，
也是此次奉川三千里戰場，人族最重要的根基所在。
李長安混在十萬援軍裡，終於看到了那尊聖碑。
沒有想象中的巍峨高聳，只是再普通不過的石碑模樣。
十萬援軍很快就被三百部瓜分完畢，甚至還嫌不夠。
“你們跟我去第四道防線！”
李長安所在的隊伍，被一名校尉副官挑中。
“大人，請問白鹿書院周子瑜和安南在哪一道防線？”李長安來到校尉副官面前，拿出自己的書院身份玉牌。
“書院學子？”校尉副官看了一眼玉牌，然後把目光轉向李長安。
此話一出，周圍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書院學子？
尤其是剛剛和李長安混在一起的武夫，全都驚呆了。
誰能想到書院學子，竟會和他們混在一起？
“怎麼沒跟書院的部隊一起過來？”校尉副官眉頭微皺，“你自己一個人來的？”
李長安笑着點點頭，“一個人趕來的。”
“先跟我走吧。”校尉副官把書院身份玉牌還給李長安，“我也是白鹿書院學子，等會兒再跟你說。”
部隊迅速開拔，朝第四道防線趕去。
校尉副官讓曲長領着隊伍先走，自己則帶着李長安跟在後面，“東嶽分院的？”
李長安連忙點頭，“東嶽來的。”
“東嶽分院的人，都在第三道防線，妖族正在發動第二十七次進攻，你現在上去沒什麼用。”
“跟我去第四防線。”
李長安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連忙問道，“他們能撤得下來嗎？”
“不好說，沒有軍令之前，不得撤退。”校尉副官搖搖頭，“就算下了軍令，也有來不得撤退，就被妖族圍殺的。”
“但現在基本上不會撤退，再退就無路可退了，只能盡力頂上。”
李長安心頭劇震，聲音越發急促，“師兄，能否告知我位置？”
校尉副官搖搖頭，“第三道防線正在激戰，你還未熟悉戰陣，這時候去了太危險……”
“拜託師兄了。”李長安雙手抱拳，朝校尉副官恭敬行禮。
校尉副官眉頭微皺，半晌後方纔開口，“西北亥戊位。”
“多謝師兄。”李長安道謝後，立刻衝出了隊伍，朝校尉副官所說的位置疾馳而去。
其他人看到之後，面面相覷，
“這不是剛剛那個書院學子嗎？這是要去哪兒？”
“不知道，看架勢好像是要直接去參戰了。”
“嘶……書院學子的確有點猛啊……”
……
第三道防線，
周子瑜長槍如龍，直接捅穿了一頭眼看要衝破御守光幕的妖族。
綠色的血漿嘩啦啦噴灑而出。
周子瑜面色陡變，身形爆退，血漿落地，在地面上瞬間侵蝕出了一個大坑。
被捅穿了妖族，還在拼命往御守光幕裡擠，
就在這時，一根冰錐洞穿妖族，將妖族直接冰封在了光幕之上。
御守光幕不斷上涌，將這個妖族的屍身斬成了兩截。
周子瑜呸了一口，再次衝上去，抽出屍體上的長槍，怒吼着劈砸而出，將一頭妖族轟然砸飛出去。
安南操控玄武戰陣，維持着御守陣法，與此同時，藉助玄武戰陣施展文法。
有了玄武戰陣，雖然文法威力依舊保持不變，但消耗的文氣減少九成之巨，範圍更是可以擴張到百丈範圍。
御守陣法之外，
妖族大軍充斥了整個視線，源源不斷衝擊着御守陣法，好似蝗蟲過境，恨不得將所有東西全部啃噬一空。
這一次妖族的進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的兇猛。
安南再次協助周子瑜，擊殺了即將衝破御守光幕的妖族，然後往玄武戰陣裡又扔了一塊文晶。
御守陣法的光華再次變得強盛起來。
“李長安……也許，我真的回不去了。”
安南面色肅然，但眸子深處，卻有一抹怎麼也抹不去的悲傷。
須彌寶囊中的那封信，在心頭流淌，
“李長安親啓。”
“孟冬寒氣至，北風何慘慄。愁多知夜長，仰觀衆星列。”
“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札。”
“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滅。”
“一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
一滴清淚從眼角，悄然滑落，
“李長安，別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