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籤落地。
令出必行。
此案,徹底結束。
跪在地上的十四個雲陽郡主官的臉上,徹底露出了喜出望外之色。
任那李長安再如何鬧騰,他們的命都保住了。
當真是險死還生,劫後餘生。
“連大人明察秋毫。”
“我等拜謝連大人秉公斷案。”
十四個人齊齊拜謝。
連嶽鬆點點頭,便準備起身離開。
案子已經了結,他也該回京城去了。
前堂之下,
“向大人,恭喜,恭喜啊……”單衍文拍了拍向宏軻的肩膀,笑着說道。
此案之所以能如此順利結束。
向宏軻的父親,可謂其中重要一環。
國子監祭酒,當真是清貴到了極致的大人物。
有了此等存在過來坐鎮,無論是大理寺左少卿,還是那位三品大儒,或多或少都會給面子。
要不然,那兩位稍微放鬆一點,李長安的屠刀就要落下了。
向宏軻也是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意,“單大人,同喜,同喜。”
“多謝向大人,多謝單大人……”
其餘縣令也都過來一一拜謝。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僅僅只是降了官位而已,無非是少了一些地方氣運的加持,只要多在詩文和諸聖經典上用功,文氣總會補上來。
況且以後表現好一些,幾年之後依然可以再回來。
只要把命保住,一切都好說。
縣衙內,喜氣洋洋。
而在縣衙外,跪滿了百姓。
彷彿被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壓抑到讓人幾欲崩潰。
天空變得灰濛濛的,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烏雲,橫亙在天地間。
鎮撫司的一衆主事司務,緩緩皺起了眉頭。
“有沒有感覺哪裡不對勁?”
“你也感覺到了?”
“嗯,總感覺心裡堵得慌。”
“今天天氣不太好,會不會是要下雨的緣故?”
“應該……可能吧……”
然而,縣衙後堂的秦鎮樑卻猛然起身,一直平靜如水的眼眸裡,彷彿掀起了驚濤駭浪,
“不好!”
一直站在虛空中的安世堂,也同樣難以置信地看向澤烏縣的天空,
“怎,怎麼可能!?”
“氣運……氣運正在潰散……”
“那是……民怨!?”
與此同時,澤烏縣的文昌碑和武德碑上,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裂縫。
“咔嚓!”
清脆的聲音,竟然引動了整片澤烏縣的天空。
“轟嚓!”
天地之間,驟起雷霆。
正在縣衙前堂互相道喜的十四個雲陽郡主官,突然打了個激靈。
一股沒由來的心慌,席捲心頭。
發生了什麼?
秦鎮樑立刻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現在縣衙外,朗聲說道,
“所有人,立刻散去!”
“違者,斬!”
話音剛落,
文昌碑和武德碑上,再次出現一道猙獰的裂縫。
“轟嚓!”
又是一道雷霆,響徹天地。
秦鎮樑把目光轉向站在人羣中的李長安,面色嚴肅,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直接衝向李長安,
“忠勇伯,立刻把人羣驅散!”
“轟隆隆……”
高空的烏雲之上,悶雷滾滾,席捲八方。
李長安環顧四周,跪着的面如死灰的百姓,比比皆是。
再看縣衙內,那十四個畜生,恨不得彈冠相慶。
一股悲憤之意在心底裡翻涌。
他知道,現在最好讓大家散開,否則很容易會遭至三品大儒的鐵血鎮壓。
而他自己,也會承受莫大危險。
可是,
現在,
他不想退!
“李長安……立刻驅散百姓,否則……這些百姓,將因你而死!”
秦鎮樑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危險,好似即將張開獠牙的可怕兇獸,
“三!”
一股巨大的壓力頓時壓在了李長安的肩上。
“二!”
壓力越來越大,李長安甚至已經感覺到,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在咯吱咯吱作響。
“南巡鎮撫司李長安,有案要報!”
李長安拼盡全力站直了身體,大聲高喊,但是渾身卻在不住地顫抖。
“轟隆隆……”
雷霆在高空滌盪。
縣衙內,所有人都無法置信地瞪大雙眼,心臟劇烈跳動。
“參,參議大人,這是要……和三品大儒正面對抗!?”
“這……這……他到底想怎麼樣?”
“爲什麼不乾脆放棄這個案子?沒有人會怪他!他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
“和三品大儒正面對抗……他不要命了嗎!?”
封不疑看向李長安,彷彿靈魂都在戰慄。
這個瘋子!
當真天不怕地不怕嗎?
他怎麼敢!?
封不疑看着李長安的目光裡,不知不覺帶上了一抹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敬畏。
他在京城自詡一流。
哪怕是之前的李長安,他也認爲是仗着運氣還有白鹿書院的支撐,才能如此風光。
可是見到今時今日的李長安,才知道,這世間當真有如此人物。
驚才絕豔,不畏天威!
以區區七品武道之軀,敢與三品大儒正面相抗。
整個大晉,當屬獨一份。
單衍文、向宏軻等人看向李長安,眼神中充斥着刻骨殺意。
該死的李長安,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害我等性命。
這一次,
還敢和三品大儒硬碰硬。
當真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嗎?
“轟隆!”
李長安拼盡了全力才能站好,但是虛空中又是一股壓力襲來。
他死死咬緊牙關,體內的武道穴竅再也無法隱藏,一百八十二個武道穴竅全部開啓。
一直隱藏在虛空中的安世堂,似乎察覺了什麼,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李長安身上。
直面三品大儒的壓制,不是誰都能挺直腰板的。
只要沒被殺死,多承受一些,反而會是好事!
連嶽鬆走出縣衙,衝着李長安大聲呵斥道,“此案已經了結!”
“李長安,你還想幹什麼?”
李長安笑了,但是眼神中的悲憤之意卻越來越盛,
他伸手,指向四周,“百姓的請願,你聽到了嗎?”
“他們已經跪了這麼長時間,諸位大人高高在上,什麼時候可以低下你們高昂的頭?”
“聽聽這些百姓說了什麼?”
“李長安,案子已經結束,想要翻案,絕無可能!”秦鎮樑開口道,“現在,立刻把人羣驅散!”
說話間,一根根文氣利箭悄然成型,對準了所有跪着的百姓。
李長安拿出了戊戌公給他的文法寶策,反而頂着可怕的三品威壓,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走去,
“絕無可能?”
“這案子不公,不正。”
“不足以慰亡靈,不足以告先烈。”
“不足以熄怒火,不足以平民憤。”
“你們口口聲聲說着大晉律法,但卻忘了,這世間還有一樣東西……”
看着慢慢走向縣衙的李長安。
連嶽鬆心中騰地冒起一團火。
誰能想到,一個小小的貪墨賑災銀糧的案子,竟然還會出現這樣的岔子?
“李長安,你鬧夠了沒有!?我依照大晉律法行事,無愧於朝廷,無愧於心!”
李長安不屑冷笑,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樣東西。”
他拿着文法寶策,抵抗三品威壓,重重往前走了一步。
腳下大地瞬間四分五裂。
秦鎮樑眼中甚至浮現出一抹殺意,他萬萬沒想到,李長安的心志竟然堅硬到如此程度。
就算有戊戌公給的三品文法寶策,可以抵擋部分三品威壓,也難以想象。
一旦成長起來,必是嵩嶽大敵!
決不能再讓李長安往前踏上一步,定要破了他的意志,讓他一輩子止步不前。
然而,
“鏘!”
橫嶽出鞘。
李長安一手拿書,一手執刀,不僅沒有停下,反而再次擡起了腳,同時緩緩開口道,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轟嚓!
可怕的雷霆彷彿劃開了天空。
下一刻,天降大雪!
眼下已然二月,南方根本不可能再有降雪。
然而現在,鵝毛大雪瞬間飄滿了天地。
所有人勃然變色。
這,這是……!?
秦鎮樑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看着李長安的眼神裡殺意洶涌。
隱藏在虛空中的安世堂身體猛地一顫。
李長安……竟,竟然引動了天地氣運!
這明明是三品大儒才能做到的事!
縣衙內,所有人都呆立原地,看着天地異象,再看向李長安,心潮澎湃。
“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
李長安終於往前走了一步,聲音越發宏大,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高空上出現了一股厚重如山脈的青紫色氣運,應和着李長安的詩句,在鵝毛大雪中,好似九天星河般垂落。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青紫氣運一半被識海吞噬,另一半則匯聚在李長安手中的橫嶽刀上。
修長的橫嶽刀身之上,緩緩出現了兩條青紫蛟龍虛影,伴隨着氣運不斷落下,虛影也越發凝實。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
李長安一步一句詩。
每一步,都引動着天地震動。
此時的他好似天地中心,即便是三品大儒,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李長安終於站在了秦鎮樑跟前,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橫嶽刀。
青紫色的氣運,簌簌而落。
這一刻,天地皆驚。
李長安,竟然……刀指三品大儒!
“爲什麼天下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依然不會分崩離析?”
“因爲絕對力量始終都在。”
“無論多大的反抗,都會被強勢鎮壓。”
“但今天,這樣的反抗,還敢說無用嗎?”
李長安彷彿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爲,到底有多麼驚世駭俗。
甚至可以用大逆不道來形容。
他黑白分明的丹鳳眸子,終於和秦鎮樑的雙眼正面對視,
“此刀斬命數,你……還要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