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股溫和的聖威,從聖碑上源源不斷地升起,將半空中絞纏在一起的妖力,緩慢但卻堅定地向北方推去。
正在瘋狂廝殺的大晉將士,爆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氣勢大振。
而妖族在彭啓和袁勝天接連隕落後,再加上人族聖碑被李長安重塑,再也沒有了戰意,不斷後撤。
焦灼的戰場態勢,在一瞬間發生了大扭轉。
李長安站在原地,看着瘋狂追殺妖族大軍的大晉將士,不禁深吸一口氣,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從始至終壓在肩上的龐大壓力,在頃刻間消散一空。
這場仗,應該贏定了吧?
妖族的頂尖強者,只剩下兩三個。
聖碑也重塑好了,聖威會重新佔領奉川三千里戰場。
沒有妖聖石支撐,妖族的力量只會越來越弱,最終徹底退出這場戰爭。
看着身邊越來越多大晉將士興奮的笑臉,李長安竟隱隱有種恍惚之感。
安南再也忍不住,朝戰場內狂奔而去。
周子瑜緊隨其後。
如今這片三千里戰場,聖碑正在恢復,散發出的聖威還不足以迅速清掃妖力。
所以在戰場之外的三品大儒,依然還無法進來。
看着被越來越多大晉將士簇擁着的李長安,老者大儒摸着鬍鬚笑道,
“看來白鹿書院這次又要聲名大振了。”
“太白之名必將載入大晉史冊。”
其他三品大儒也都把目光投向李長安,認同了這番話。
這場戰爭。
大晉七品幾乎有一大半都參戰了。
消耗太多,犧牲太大。
而在最後改變戰局的,正是白鹿書院的太白!
如果沒有太白,也就沒有如今這樣的戰果。
所有的犧牲,都將變得毫無意義。
雖然白鹿書院強大,和他們的利益不符。
但四院一監之間的爭鋒,哪怕是拼了性命,也都在規矩之內。
絕不會出現不擇手段抹殺學子的情況。
真要如此行事,只會演變成頂級強者之間毫無顧忌的殺戮。
到最後四院一監全部分崩離析。
太白的驚才絕豔,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
戊戌公看向李長安,輕笑道,“這小子未來的路還很長,賢公如此評價,實在是捧殺他了。”
話雖謙虛,但語氣裡的滿意卻溢於言表。
這個太白,此戰之後,其功勞足以讓整個大晉都爲之震動。
以後定要更加悉心保護纔是。
只是不知道,他的先天文籙到底怎麼樣了……
戊戌公的眼神裡,隱隱有些擔憂。
這片三千里戰場內,聖碑聖威和妖聖石的力量,還在對抗。
他們還不能進去。
要不然他早就衝進去一探究竟了。
李長安被無數大晉將士簇擁着,一個個士兵不斷朝李長安拱手行禮。
李長安只能一個個回禮,到後來腦袋都暈了。
突然,一道身影擠開人羣,一把抱住了李長安。
李長安心臟頓時漏跳了一拍,身體直接僵住了,當鼻尖傳來熟悉的味道後,才笑着拍了拍來人的後背,
“安兄,差不多就行了,這麼多人看着呢……”
李長安話還沒說完,安南就鬆開了李長安,好看的柳葉眸子緊緊看着李長安,緊張地問道,
“你……你的先天文籙呢?”
李長安的面色微微一滯,然後輕笑着聳聳肩,“碎了……沒辦法,要不然幹不碎妖聖石……”
安南嘴脣微微顫抖,“你怎麼這麼傻?那可是先天文籙啊!”
李長安拍了拍安南的肩膀寬慰道,“別忘了,我可是太白,一塊先天文籙而已……”
“臨縣的那塊先天文籙……是你?”安南突然問道。
李長安怔了怔,“你……怎麼知道?”
“我就知道!”安南看着李長安飽經風吹日曬的臉,神色複雜到了極致,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着,“幸虧當時沒找到你……”
李長安摸了摸安南的額頭,“沒發燒啊,怎麼盡說胡話?”
周子瑜也擠了過來,大笑着一把抱住了李長安,“李兄,這一次你可出大風頭了!”
李長安也用力地拍了拍周子瑜的肩膀,“周兄,僅此一次啊,我可對男人沒興趣!”
周子瑜鬆開李長安,在李長安的肩上捶了一拳,“滾,老子也對男人沒興趣!”
“這場仗終於贏了!”
“是啊,終於贏了……”李長安笑着說道。
四面八方已經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天地間都被獲勝的喜悅充斥着。
羅太清和秦孝法走了過來,二人紛紛朝李長安行禮。
李長安也趕緊回禮。
“李師弟……”羅太清看着李長安的眼神裡,有秦孝法沒有的親近之意。
都是白鹿書院之人,自然要比外人更親近些。
“李長安,這一仗若沒有你,我恐怕已經成了罪人。”秦孝法看着李長安,目光炯炯有神,
“希望他日,你我還能有交手的機會。”
李長安笑着抱拳,“屆時還望秦兄不吝賜教。”
“戊戌公喚你過去,其他諸位賢公也都在等你。”羅太清輕聲道。
李長安眉頭微蹙,點點頭,跟着羅太清往外走。
所過之處,大晉士兵紛紛讓開一條路,然後朝李長安雙手抱拳躬身行禮。
無需人開口說話,全部都是自發而爲。
李長安只能不住點頭回禮。
跟着羅太清來到三千里戰場邊緣,羅太清已經走出了戰場範圍,但李長安卻在這裡停下了腳步。
“李兄……賢公還在前面……”羅太清回身道,“可別讓賢公們久等。”
李長安笑着搖搖頭,“多謝羅師兄,麻煩羅師兄幫忙轉告,請恕李長安暫時不能走出這片戰場。”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沒人知道李長安在想什麼。
那可是賢公相召啊,他怎麼敢如此……?
這是剛有了功勞,就目空一切了嗎?
連賢公都不放在眼裡?
李長安朝愣神的安南和周子瑜伸手,笑道,“須彌寶囊拿給我看看。”
安南和周子瑜怔怔地摸出須彌寶囊。
李長安從兩人的須彌寶囊裡,拿了一些真元石和兵糧丹,伸手入懷,然後鼻息間微微悶哼一聲,
笑着拍了拍二人的須彌寶囊,“回去好好修煉。”
安南沒注意須彌寶囊上的些許血跡,直接收了起來,而後一把抓住李長安的手臂,急忙道,
“走,我們去見賢公,他們興許有辦法幫你修補文籙!”
這時,一道威嚴的聲音從戰場外傳了過來。
“李長安……”
戊戌公從虛空中顯出身形。
霎時間,整個戰場上的所有人,全都朝戊戌公躬身行禮。
李長安也連忙行禮。
戊戌公看向李長安,意味深長地問道,“爲何不出戰場?”
李長安恭聲道,“啓稟賢公,非學生不願,而是不能。”
“因何不能?”戊戌公沒有動怒,只是看着李長安,希望他給出一個解釋。
“若學生離開戰場,書院必定會立刻將學生帶走,敢問賢公,對否?”李長安沒有直接說原因,而是開口問道。
戊戌公點頭,“不錯,你有大功勞,先天文籙破碎,自然要帶你去救治,興許能挽回一二。”
李長安將身子往下又低了些,
“賢公,這就是學生不能出戰場的緣故。”
“東嶽分院天地院竹山山主王天罡,如今還在戰場北方的一座古墓之中,學生得去救他……”
“胡鬧!”戊戌公斷然開口低喝,虛空中彷彿有雷霆劈落,數百萬大晉士兵頓時噤若寒蟬,
“王天罡,自然有我們去救,你趕緊跟我們回總院救治。”
李長安面色不變,並沒有因爲戊戌公動怒而畏懼,“山主是學生的修行領路人。”
“學生探聽到,山主和黃金獅王墜進了一座古墓之中,遲遲無法脫困。”
“妖族前後派進去不下萬人,依然無一人可以出來。”
“如此古墓過於兇險,誰也不敢保證能出來,又怎能讓賢公犯險?”
李長安微微直起身,
“每一位賢公都是國之柱石,相比起來,學生不過七品,先天文籙破碎,文道已廢,只剩武道還在,自然再合適不過!”
安南緊緊抓住李長安的手臂,臉色變得一片蒼白。
戊戌公眉頭微蹙,“李長安,此事無需你擔心,王天罡定能救出來。”
李長安終於擡起了頭,“敢問賢公,何時能救?又何人願去?”
“山主文武雙修,雖未跨入三品,但一刀斬殺兩大妖王,如此實力都無法出來,不知哪一位三品大儒敢進古墓?”
戊戌公的目光和李長安的碰撞到一起,想要把李長安看穿,“既然連王天罡都出不來,你又怎能救他出來?”
“此去,不過是多添一道亡魂而已!”
李長安恭敬道,“山主在古墓中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險,等商議好何人入墓去救,恐怕不知又要折騰多久。”
“山主對學生而言,雖無師徒之名,但有師徒之實,此恩必須要報!”
“學生以爲,連三品實力都無法逃離,恐怕不是實力的問題……”
“正如這片戰場,境界高低不是絕對,要看的是天賦,看怎樣在同境界內發揮最強戰力!”
戊戌公眼中精光流轉,並未說話。
李長安自嘲一笑,“賢公應該也聽出來了,這些只是學生一廂情願的臆想,說出來糊弄人而已。”
“其實,學生所求,不過一個心安罷了。”
“好一個心安。”戊戌公冷聲道,“爲了這一個心安,你連賢公的命令都要違抗,還敢站在戰場裡,和我對峙。”
“爲了一個心安,你連命都不要了?”
李長安恭敬地抱拳行禮,“請賢公成全。”
“是不是無論我說什麼,你都要去?”
“是。”
戊戌公重重閉上眼,“還有什麼遺言要交待?”
李長安腦海中想起了遠在東嶽郡的那些人兒,半晌後還是搖了搖頭,“學生必定會帶着山主出來。”
戊戌公沒有再說什麼,重新隱入虛空。
立刻有三品大儒開口問道,“戊戌公,你爲何要放他再去以身犯險?”
戊戌公看向李長安,輕聲道,“你們覺得我能攔住他嗎?現在這片戰場裡,他就是無敵。”
戰場內,
安南看着李長安,眉眼間滿是焦急與慌張。
周子瑜更加直接,“李兄,你這又是何苦?”
“跟我們回去!”
李長安認真地說道,“安兄,李兄,我此次北上,有一半原因便是爲了山主。”
“此恩不報,李長安枉爲人。”
“你……”周子瑜啞口無言,只能長嘆一聲。
話說到這份上,還能怎麼勸?
李長安輕拍安南的手,拜託道,
“安兄,回去麻煩告訴知音和玲瓏……還有輕詩,我一定會回去。”
“如果文聖榜上看不到我的消息,也千萬不要傷心,我一定會回去的。”
安南看着李長安的眼睛,知道自己勸不住他,“好,我會親口告訴她們。”
“你一定要回來!”
李長安笑着挑了挑眉,“放心,那麼大陣仗我都闖過來了,不就救個人嘛,小意思。”
說着,李長安抓住安南的手,悄悄寫下幾個字,“四下無人再開須彌寶囊,周兄也是。”
安南雙眸頓時瞪大,看向李長安。
李長安眨了眨眼,朝戊戌公消失的方向,抱拳行禮,然後和安南、周子瑜告別,轉身大步離去。
周子瑜突然按住安南的肩膀,一把將其推了出去,
“這時候你還不說,真要等他死了,到他墳前再說嗎?”
安南緊緊咬着下脣,鮮紅的血液緩緩滲出,將嘴脣染的猩紅也未察覺,眼神中滿是掙扎,最後還是跑向了李長安,
“李長安!”
李長安詫異回頭,“安兄?”
看着安南跑過來,不禁笑道,“怎麼不喊我李兄了?”
下一刻,李長安愣在了原地。
只見安南抽掉了頭上的髮簪,長髮隨風飄散。
緊接着身上幽藍色的光華悄然浮動。
光華所過之處,安南頓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就比花魁還要精緻的容顏,越發清冷絕美,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自慚形穢。
下巴微翹,在冬雪般潔白的臉上,增添了一抹嬌媚之氣。
青絲散落,柳葉眸子裡冰藍色的光華流轉,如同寶石般熠熠生輝。
安南向李長安走去,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層冰霜。
李長安呆立原地,看着眼前的安南,不敢相認,“安……安兄?”
安南走到李長安跟前,踮起腳尖,靠近李長安耳畔,呵氣如蘭,“李長安,我叫……安南梔。”
說着微微轉頭,在李長安側臉留下了猩紅的脣印,
“等你回來,我把安家最小的嫡女送到你面前。”
“不能拒絕,只能接受。”
安南梔往後退了一步,看着呆若木雞的李長安,不禁展顏一笑。
彷彿春日東昇,冰雪融化,就連天地都好像變亮了。
“李長安,好看嗎?”
李長安下意識點點頭。
“安家最小嫡女,姓安,名南梔……”
“李長安,別讓她等太久啊……”
安南梔雙手背在身後,擡着頭,看着他呆愣的眼睛,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