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戶部衙門的門檻就要被踩爛了。
堪比之前南巡鎮撫司確定名額之時。
捐銀換築壩石,沒有任何限制,只需要給銀子就行。
這樣百利而無一害的事,誰也不想落下。
現在昭告天下的告示還未公佈,衆人都想趁着這個機會,率先拿下一些名額。
要不然再等到後面,根本分不到自己頭上了。
大晉各大書院家族,恐怕早就已經暗地裡有了安排和部署,拿下數百塊甚至數千塊。
再等下去,連湯都喝不到。
戶部的一衆官員頓時焦頭爛額。
具體章程還沒出來,很多事情只有上面幾位大人才知道,他們又能幹什麼?
看着這些揮舞着銀票,要捐銀的一幫大臣,心裡也是萬般無奈。
什麼時候戶部變成了菜市場,開始用銀子說話了?
可偏偏這樣詭異的事情,還真就發生了。
“諸位大人先回去吧,此事今日便會有告示公佈,擠在我戶部衙門也不是辦法。”
戶部右侍郎趙鏡朝衆人抱拳說道。
“我等就在此地等候戶部告示即可。”有官員抱拳說道。
衆人也都在點頭。
這種時候,誰要是退走誰就是腦子有問題。
必須要在第一時間搶到一些名額。
……
而在南方烏山郡,
李長安很快也得到了一些關於今日朝堂上的消息。
不是別人,正是薛世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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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工部的一個同僚,聯繫上了他。
想問問看,李長安能不能在捐銀一事上開一些口子,多給一些名額。
薛世清把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李長安笑着說道,“這件事應該沒什麼問題,你和你的同僚說一聲,可以多給十塊築壩石。”
薛世清急忙抱拳行禮。
李長安示意薛世清先去忙,然後無奈地輕嘆一聲。
自己推動修建大壩,提前把供銷司這個魚餌拿了出來。
結果那幾個老陰貨轉頭又拿着修建大壩這件事,去跟別的朝臣收好處。
當真是兩頭伸手,一點也不耽誤。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
自己在朝中一點根基都沒有,不拿出點好處來,那些大佬伸手就能把這件事按下去。
“便宜也不能全被你們佔了。”
李長安拿出千里傳音符,找到了師父。
“師父。”
顧衛道很是詫異,自己這個徒弟有時候忙起來,十天半個月都不會找自己,但這一次才聯繫不到三天又找自己,着實奇怪。
“嗯,何事?”
李長安把這兩天朝堂上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又重提了供銷司的事情,
“師父,您覺得供銷司這件事,徒兒怎麼做比較好?”
顧衛道找了處僻靜地方,然後說道,“供銷司這件事暫時還不好說能不能成。”
“但可以先做些準備,如果照你之前所說的那樣,成功的機會很大,很可能是近十年來,大晉官場最大的變化之一。”
“可以爲你爭取到很多。”
李長安點了點頭,“徒兒也是這麼想的,現在戶部收着徒兒的好處,還要摘徒兒的桃子。”
“雖然修建大壩一事並不算太大,但實在讓人反感,供銷司若還交給戶部去做,恐怕還會如此。”
顧衛道沉吟片刻後說道,
“朝堂上的那些腌臢事,你暫時不宜接觸太多,時候還未到。”
“至於供銷司,這件事牽扯極大,你若是深陷其中,很可能會被那些人撕碎。”
“這幫傢伙有好處的時候可以和顏悅色,但若沒了好處,背地裡動刀子都是輕的。”
“如果一開始供銷司就要藉助戶部去做,很可能會重演大壩一事。”
“戶部會把好處全都摘了去。”
李長安也是深有同感,總不能自己忙前忙後,最後還讓別人把好處全都佔了去,“師傅,戶部和書院之間,是不是有些問題?”
顧衛道眉頭動了動,但卻不動聲色地問道,“何出此言?”
李長安沉吟片刻道,“我在這大半年光景裡,發現六部官員之間,並沒有想象中敵對的那麼深。”
“遠不及四院一監之間的矛盾尖銳。”
“而且也因爲最近這兩件事,我發現朝廷內部的聯繫,要比想象中的更加緊密。”
“至少在利益交換上,這些官員下意識就略過了書院。”
顧衛道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你這大半年來,和這幫傢伙打交道的成效還算不錯。”
“四院一監掌控六部中的五部,剩下的吏部,涉及到官位考覈評判,所以有四院一監輪流掌管。”
“但你要知道,是人就有私心,書院委派了尚書,尚書是書院嫡系不假,但他同樣也屬於自己的家族,也有自己的利益糾葛。”
“所以書院派出去的人,不可能事事以書院爲先。”
顧衛道適時將朝臣和書院的關係,簡單解釋了一下,
“再者朝廷官員靠官位獲取氣運,助自己修行,這時候書院能提供的助力,沒有想象中那麼多。”
“這些人自然要以自己的利益爲先。”
“只要在大事上,書院說了算,那麼這些小事,書院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朝廷首先要保證國事無恙,才能長久地聚攏國運。”
“書院也才能得到氣運加持。”
李長安眼中眸光流轉,“如果這麼說的話,書院和朝廷之間的矛盾,應該也難以調和。”
顧衛道存了考校的念頭,輕笑着問道,“爲何?”
李長安道,“如果我是書院,必然想獨佔朝綱,這樣才能獲取更多國運。”
“可若我是朝廷,又豈能坐視書院獨大,拿走本應是自己的氣運?”
“事實也的確如此。”顧衛道臉上的笑意收斂,神色間似乎想起了什麼,稍顯落寞,
“文道修行,文氣、氣運、名望……皆必不可少。”
“畢竟很少有人單靠寫詩作賦、讀經注義就能登臨絕巔。”
“所以這些龐然大物之間的爭鬥,便會格外慘烈且詭譎。”
“三院一監一直都想徹底斬斷白鹿文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他們獲取的氣運便會更多。”
“可三院一監同樣也有矛盾,白鹿沒了,他們之間就會繼續爭鬥。”
“朝廷和書院之間,矛盾也一直都在,六部之間,乃至六部與皇權之間,矛盾從未消失。”
“昨日兩人可以同席對飲,今日便有可能刀兵相向,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僅僅只是聽師父這麼一說,李長安便感覺,京城簡直就是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海。
裡面藏着的事情太多、太複雜,稍不注意便有可能深陷其中,被吃的骨頭渣都不剩。
顧衛道輕嘆一聲,“所以我纔不願你踏入官場,尤其是入京。”
“當年我從那裡敗走,見識了太多悲哀與無奈,不願你重蹈覆轍。”
“你修行天賦遠超世人同儕,完全可以登臨絕巔,若你成就三品,這些瑣事又怎會阻攔你?”
“若是成爲二品,你的話便是金科玉律,就算是皇帝都要低頭去聽。”
“登上一品,大晉都得圍着你轉,想做大晉之主,都沒人敢反對。”
李長安笑了,“這就是一力破萬法嗎?”
“是啊,一力破萬法,這個世界,終究是力量爲上。”顧衛道點頭道,“官場的腌臢事,不過是浮雲,登不上大雅之堂。”
李長安能聽出師父話中的意思,也聽出了師父語氣中的憂慮,
“徒兒也想過專心修行。”
“但這一次南方賑災,徒兒看到很多百姓因爲徒兒做的事,能吃飽飯穿暖衣,有了新房子,徒兒由衷感到高興。”
“文道六品,叫德行境。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明自身文道德行。徒兒在南方的所作所爲,不正契合了德行境的含義嗎?”
“徒兒相信,只要文竅全部溫養好,六品這個境界可以很快跨過,因爲在南方賑災,積累足夠深厚,徒兒的文道之路已然堅定。”
顧衛道聽了很是欣慰,但又充滿了擔憂,
“官場詭譎,多數人都爲了官位,所以多鑽營於派系黨爭,有真正爲百姓做實事的,反而淪爲了邊緣人物,遭受排擠。”
“我害怕當年的慘劇會再次重現。”
李長安寬慰着,
“師父放心,徒兒肯定會努力修行,相信很快就能超越那些人。”
“而且官場,或者說京城,徒兒有不得不進的理由。”
顧衛道詫異了一下,而後問道,“什麼理由?”
“徒兒懷疑師父當年在北境慘敗,以及父兄之死,有很大的關聯。”
李長安說出了自己心中懷疑,肯定地說道,
“這個案子,徒兒必定要查清楚。”
顧衛道的神色陡然一變,聲音中帶着嚴厲,“此事休要再提,千萬不要去觸碰。”
“哪怕是三品,當年都隕落了十位之多,遠不是你所能想象。”
李長安心中頓時咯噔一下,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師父這麼嚴厲說起,十二年前的那一場大戰。
“長安,我不是在與你開玩笑。”顧衛道沉聲說道,希望引起李長安的重視,
“山海城那一戰,牽扯到的太過複雜,書院當年也在徹查,可依然查不出任何線索。”
“甚至有三品大儒,因爲查這件案子而隕落,絕不是現在的你所能觸碰。”
“稍微露出一點苗頭,都很有可能會被滅殺,千萬千萬不要去碰這個案子。”
“尤其是在朝堂之上,但凡被其他官員知道,危險很快就會降臨。”
李長安哪能聽不出師父話中的擔心?
這件案子的危險程度不用說都知道,三品大儒都很可能只是棋子,就算是要碰,也絕不是現在就去查。
先得收集各種消息,小心求證,去接觸一些不起眼的案子,慢慢靠近核心。
等到實力足夠才能真正去徹查。
這注定會是一場艱難的戰爭。
“師父放心,徒兒絕不會拿性命開玩笑。”
李長安寬慰道,
“徒兒向您保證,即便要查,也必然是在邁入二品之後,到時候誰敢來找茬,徒兒一巴掌拍死他!”
顧衛道還是不放心,他知道自己這個徒弟的性格,再次叮囑,“你下定決心去做,爲師知道阻止不了你。”
“但一定要記住,你不只有你一個人,還有家人。”
“除非確保萬無一失,否則一旦出了事,必然禍及全家。”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長安一再保證,“師父放心,徒兒絕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顧衛道適時轉了話題,“供銷司一事,你可有想法了?”
李長安點了點頭,“徒兒準備找書院合計一二。”
“書院對徒兒的幫助頗多,理當回饋書院。”
“況且有書院在背後撐腰,這件事也會好辦不少。”
顧衛道對此頗爲贊同,“不錯,有書院制衡,無論是朝廷還是那些朝臣,都會慎重,不敢隨意拿捏。”
……
放下千里傳音符,
沉思片刻,顧衛道很快便招來了宋安民,“諜部眼下最重要的任務,便是擴散詩文。”
“哪怕沒有徹底站穩腳跟,也要先把詩文送往各地,登上文昌碑。”
宋安民立刻領命,“是。”
顧衛道皺着眉頭,“長安的詩文還得繼續加快擴散的腳步,這小子嘴上說的好聽,現在恐怕已經開始謀劃當年那件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