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的陽光，早早地灑在郡城，
李長安方纔緩緩睜開眼。
一縷凝練精純的殺意一閃即逝，彷彿不曾出現過一般。
但李長安卻能清晰地感知到，龍象內息深處，一根箭矢正在緩緩旋轉。
原本洶涌如潮水，稍不注意就會暴動的殺意，如今全部都被納入箭矢之內。
更讓他欣喜的是，龍象內息和箭矢的旋轉相互呼應。
每旋轉一次，殺意還在一點一滴地凝練，恍如沒有止境。
終於可以不再擔驚受怕了。
再次來到竹山後山，
王天罡詫異地看着李長安，好像第一次認識李長安，“殺意突破了？”
李長安嘿然一笑，“僥倖僥倖……”
“現在你的殺意可算徹底成型了，那就抓緊時間突破武道九品。”王天罡雖然心有疑惑，但並未深究。
龍門大比即將開始，時間越來越緊張，就算李長安一天一品地往上提升，他都能接受。
幸好只是參加射術大比，不會像法鬥武戰那樣，實戰廝殺。
所以讓李長安填鴨式地提升，很有必要。
至於文法武式，以及實戰廝殺，以後還有機會。
說到底，這個小子邁入修行至今，也才半年多而已。
文道率先邁入八品，武道再入八品，就算沒有任何廝殺經驗，也已經了不得了。
畢竟九品只是築基，廝殺再多都沒用，反而浪費時間，甚至可能會毀壞根基。
八品正適合開始接觸法鬥武戰。
李長安跑完山，就跳進了深潭。
王天罡倒了十滴木髓液，又倒了十滴冰髓液。
木髓液讓李長安有種躺在森林草地的暢然，但冰髓液又讓他如墜冰窟，當真是欲仙欲死。
李長安加快呼吸法。
丹田中，龍象內息也隨之迅速收縮膨脹。
龍象內息深處的殺意箭矢，開始飛速旋轉。
木髓液和冰髓液在蛟龍血的調和下，順着李長安的四肢百骸，慢慢滲入體內。
龍象內息彷彿乾柴遇到烈火，瞬間暴動起來。
“噗通！”
“噗通！”
……
李長安心臟劇烈跳動，全身猶如火燒一般，皮膚開始浮現出淡淡的紅色。
王天罡蹲在深潭邊，緊緊盯着李長安的突破。
九品入八品，並不算難。
而且還消耗瞭如此多的天材地寶，不會出現什麼根基不穩的情況。
只要李長安能撐得住，就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
半個時辰後，李長安的呼吸越發悠長。
突然他周圍的潭水猛然震顫起來。
王天罡輕舒一口氣，又往深潭裡倒了五滴木髓液和冰髓液。
李長安周身毛孔，都向外滲出黑色污漬，然後被潭水捲走。
洗毛伐髓！
武道八品成了！
李長安又穩固了半個時辰，方纔睜開眼。
丹田內的龍象內息壯大了一圈不說，更在源源不斷地向外散發着強大的力量。
猶如文宮中的文氣不斷洗滌自身。
而今龍象內息也有了這樣的能力。
武道八品，內勁自生。
達到這個境界，已然可以擊穿石壁，不再簡簡單單擊碎磚頭了。
而且蘊養出了內勁，擁有更強的力量不說，持久力也在提升。
“繼續習練射術。”王天罡沒有因爲李長安的突破，有所優待。
畢竟只是九品入八品，有這麼多資源，就算是頭豬都能突破了。
但是接下來，王天罡的眼珠子差點瞪了出來。
李長安張弓射箭，箭矢瞬間消失，幾乎在與此同時，出現在十丈之外的石頭上。
但這次，箭矢沒有彈開，反而徑直扎進石頭裡。
足足有三成箭矢沒入石頭，剩下在外的箭矢，還在嗡嗡震顫。
王天罡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長安，又看向石頭上的大半根箭矢，“你剛剛動用殺意了？”
李長安點點頭，“想試試配合殺意能達到什麼威力。”
“動用內勁了嗎？”王天罡再次問道。
李長安搖頭，“內勁還需要蘊養。”
王天罡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這個威力不正常，就算殺意成型，也不至於能有這樣的力量。”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再次問道，“你的成型殺意是什麼？”
“箭矢。”
“怪不得。”王天罡眉頭舒展，“因爲殺意就是箭矢，所以你的射術比一般的殺意成型還要強上一籌。”
“這麼說來，這次射術大比，你還真有可能一鳴驚人。”
“沒關係嗎？”李長安還是有些擔憂地問道，“會不會暴露什麼？”
王天罡挑挑眉，肌肉虯結的手臂抱在一起，“你在擔心？”
李長安放下弓，“晚輩如果孑然一身，自然不怕，可晚輩的家人……”
王天罡擺擺手，“你儘管出手，射術越驚人，你李龍象的武道天才身份，坐得越穩。”
“至於家人，只要在這郡城裡，他們不敢動手。”
李長安點點頭，繼續張弓搭箭，這一次他沒有立刻鬆手。
第一箭，他只是勾動了龍象內息內的殺意箭矢，並未蓄力。
這一箭，還可以試試看，有沒有可能更強。
殺意箭矢開始迅速旋轉。
數息過後，李長安再次鬆手。
“噗！”
箭矢乾脆利落地扎進石頭裡。
這一次，箭矢直接有一半消失在石頭裡。
王天罡頓時愣住了。
這是……什麼情況？
爲什麼威力還能提升？
王天罡有種見了鬼的感覺。
自己文武兩道皆是半步三品。
可怎麼一直都看不懂，李長安這個小小的八品？
文道上，撇開那讓人無言的恐怖詩文天賦。
李長安的文氣總是莫名其妙地突飛猛進，屢屢撐爆身體。
當年的蘇元傾都沒這麼誇張過。
這就已經讓他匪夷所思了。
武道上，現在明明只是殺意成型而已。
可爲什麼這個小傢伙的威力這麼強？
而且還在短短時間內繼續提升。
這特孃的，當真看不懂！
李長安並未停止，再次張弓搭箭。
殺意箭矢旋轉的速度驟然飆升，就連龍象內息都被攪動了。
鬆手。
箭矢直接消失。
這一次，箭矢齊根沒入石頭，只留下箭尾的白羽留在外面。
李長安放下弓。
殺意箭矢的旋轉速度還有提升餘地。
換句話說，他還有最強一箭，但應該沒必要了，可以留作底牌。
“前輩，這樣的射術，是不是應該足夠了？”李長安還有些不確定。
龍門大比藏龍臥虎，六藝雖然不受重視，但從得到的情報來看，國子監派出的人個個都是頂尖好手，難保不會隱藏着魁傑學子。
還是小心謹慎些爲好。
王天罡壓下心頭的震撼，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差不多了。”
“射術大比不允許動用內勁，弓弩也全都維持在五石之力，剩下的就靠殺意了。”
“現在看來，你的勝算很大。”
李長安這時臉上才露出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王天罡強忍住要探查李長安的衝動。
這個小子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真要是鐵了心，就算是無法探查的文宮，聖廟那邊都有辦法。
可那樣李長安就廢了。
武道主修丹田經脈肉身，最容易探查。
但殺意又不同。
這玩意兒看似強悍，但和心神緊密相連，稍微有點閃失，就能把人弄個半死。
如果不是擔心影響到李長安，王天罡真想好好查一查。
第二箭還能找理由。
第三箭又作何解釋？
原本這小子的殺意就出乎意料的強，現在還一升再升。
殺意成型後，除非瘋狂殺戮積累殺意，否則怎麼可能再變強？
這小子偏偏就在這眨眼間，威力出現了突飛猛進的提升。
這找誰說理去？
王天罡示意李長安坐到石凳上，“既然你的殺意已經成型，接下來的修行，我也得先和你提兩句，否則出現差錯，就麻煩了。”
李長安聞言，趕緊乖乖坐下。
這可是前輩的修行經驗，在外面根本找不到。
王天罡說道，“殺意說到底是意境的入門，但並非唯一途徑。”
“有人能覺醒殺意，也有人能覺醒五行之意，還有更爲玄奧的水火之意，冰霜之意，乃至忘情之意。”
“這是第一步，稱之爲意念覺醒。”
“殺意是所有意念中比較常見的，因爲只需要殺戮，就能產生殺意，殺的越多殺意就越恐怖。”
“第二步，便是意念成型，你現在就處於第二步，殺意成型。”
“這是區分庸碌和天才的分界線，庸碌者終生無望邁入這一步。”
“只有意念成型，纔有成爲強者的可能。”
“第三步，意念化境。”
李長安問道，“這就是意境？”
“不錯。”王天罡點點頭，“意念化境，俗稱意境。”
“簡而言之，你的意念已經自成一體，可以簡單影響四周環境。”
“第四步，意境融合。邁入這一步就是大師！”王天罡解釋道，
“用你掌握的意境與書法融合，就是大師級書法，意境與射術融合，就是大師級射術，凡此總總，不一而足。”
“但意境融合極爲艱難，而且融合的手段越多，後續就越難融合。”
“比如我，意境融合的是刀法，後來想要融合射術的時候，就遇到了困難。”
“兩種都是殺伐手段，再加上刀法太強，所以衝突很大。”
李長安掃了一眼王天罡，摸摸頭笑道，“還未見前輩用過刀，我一直以爲前輩最擅長拳法。”
王天罡嗤笑一聲，“讓你小子輕易看到，我不要面子？”
李長安縮了縮腦袋，“前輩，意境融合之上，還有沒有新的境界？”
“當然有。”王天罡點頭道，“大師級往上，便是宗正。”
“對應的第五步，稱之爲意境天地！”
“這個層次，意境自成天地，一字便可鎮壓蒼穹，一刀便可斬斷山脈。”
李長安聽到這裡，不覺渾身熱血沸騰，眼睛都變亮了。
王天罡的接下來的話，就像是一盆涼水澆下，“你暫時先別想了。”
“沒有邁入三品，你根本撐不住如此恐怖的意境。”
“哪怕你已經成就意境天地，可只要施展，敵人沒死，你自己就先死了。”
李長安有點聽明白了，但心裡卻冒出了諸多困惑。
“前輩，剛剛您說的大師級書法，爲何我寫出大師級書法，並未如前輩所言？”
“就算不是一字鎮壓天地，最起碼也能壓死一個人吧？”
王天罡喝了口茶，“說實話，你能寫出大師級書法，讓我很詫異，這不應該是你能寫出來的東西。”
“太白行書中的意境，並不是殺意，具體是什麼意境，由於你的境界太低，就算耗幹了文宮，也無法顯露出來。”
王天罡看向李長安，“你是不是有這種感覺？寫大師級書法，可以只消耗一小半文氣，也可以用光所有文氣？”
李長安下意識點頭。
自己寫《上邪》，差點沒把他榨乾。
但寫其他字，下意識收斂，消耗還算正常。
“想要徹底發揮意境的力量，至少要到五品，你還早得很。”
王天罡說道，“現在的你，可能連書法裡的意境也只是一知半解，你能寫出大師級太白行書，運氣佔了大多數。”
“我建議你把太白行書重新練一練，若是能徹底明悟裡面的意境，你就能在殺意之外，再多一重意境了。”
李長安一下子想到了很多。
的確如王天罡所說，自己的太白行書，如果不是羊脂玉書，根本不可能掌握。
雖說是大師級行書，但其中的意境自己壓根就沒參悟出來。
看來羊脂玉書之前的書頁，還得重新撿起來繼續臨摹領悟。
現如今自己掌握的大師級太白行書，大師級青蓮體，還有大師級工筆丹青。
全部都是大師級。
但其中的意境，壓根就是睜眼瞎。
“前輩，意境也能掌握很多重嗎？”李長安問道。
王天罡點頭：“全憑個人領悟，有的人只掌握一重意境，但卻能笑傲天下。”
“也有人掌握了好幾重意境，並且將其融合，橫推無人敵！”
“區別在於，一種是將唯一的意境不斷強化凝練；另一種則是將意境融合到一起，形成全新的意境。”
李長安想到了自己的殺意，“那我豈不是可以不斷凝練殺意？”
“這也是我要着重跟你說的。”王天罡說到這裡，顯得格外認真，
“不斷強化一種意境，其實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比融合其他意境更難。”
“最好的辦法是融合其他意境。”
“好比一塊有沙子的黃金，不斷凝練最後變成純金，的確更值錢了。”
“可如果我不斷往裡面加其他黃金，是不是更輕鬆？而且數量一多，肯定比純金更值錢。”
王天罡指尖輕輕一點，李長安的心頭驟然收緊。
只見一柄純黑的刀型殺意，出現在王天罡的指尖。
“這是單純的殺戮意境，接下來我融合了血海意境，現在變成了血殺意境。”
黑色的刀型殺意上，倏然染上一抹血色。
李長安書瞬間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不受控制，隱隱要衝破血管，流向那柄刀型殺意。
“我若是全力催動血殺意境，意境範圍內，只要在我品級之下，所有血液我一刀就能全部抽乾。”
就在李長安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王天罡收起血殺意境。
李長安心有餘悸地問道，“所以，在能力範圍內，儘可能強化凝練所有意境，而後將其融合，形成自己獨有的意境？”
“一般人最多隻能專注其一，要麼只凝練一種意境，要麼融合多重意境……但對你而言，的確可以！”
王天罡滿意地點點頭，而後起身拍了拍李長安的肩膀，
“臭小子，你在文聖榜上掀風弄雨，只代表了修行速度夠快。”
“但修行速度快，不代表實力真有那麼強。”
“這個世界，哪怕再尊崇文道，可說到底，依然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現在隨便找個廝殺經驗豐富的七品武夫，他的天賦沒你高，甚至連書院都進不了，但卻能輕易殺了你。”
“你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
一番交談，給李長安打開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文道世界，真正佔據話語權的，依然是實力！
自己的天賦是很強，更有羊脂玉書，但實力卻依然很弱。
否則何須擔心另外三家書院和國子監？
實力纔是王道！
無論詩詞歌賦，還是書法丹青，亦或是話本棋道，說到底都是修行手段。
真正決定人生死的，是最終的實力！
書院散值回家的路上，
李長安回想着意念修行的五步。
自己雖說殺意成型，但還嫩得很！
哪怕殺意箭矢的威力，比一般的殺意成型更強，可依然沒能化爲殺戮意境。
更別提大師級射術了。
李長安還沒走兩步，一個人急匆匆迎上前來，
“李公子，我家少爺請您過去一趟。”
“你家少爺是誰？”
“我家少爺姓錢，與公子是同窗。”
“他怎麼了？”
“少爺他……受傷臥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