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在山頭上種植了消息樹，放哨的村民站在山頭上看着青石山的山道，只要發現計生隊的車遠遠開過來，就立刻把消息樹放倒。
消息樹一倒，村裡人就全部恐慌起來，一個個閉門上鎖，躲得躲藏得藏，跟躲避當初鬼子飛機轟炸一樣。
一時間，青石山的大街上就靜悄悄的，不要說人，連根狗毛也看不到了。
計生隊的人首先來到了張二蛋的家，因爲張二蛋是大隊支書，張二蛋笑容滿面跟他們握手，寒暄，跟接待上級領導那樣。
不多會兒的功夫，張二蛋就搖頭晃腦，開始領着那些人挨家挨戶罰款了。
因爲事前就做了準備，所以每個人都跑不掉。
閉門上鎖的，就撬開家門，找不到家裡人的，就挖走你家的糧食，牽走你家的騾馬，趕走你圈裡的豬羊，帶走你架子上的雞鴨，算是抵償罰款。
將你的家裡掃蕩一遍，還是不夠罰款的，就開始砸房子，搗毀竈火。
把你家的房子搗毀，屋頂上搗幾個窟窿出來，圍牆給你拉倒，弄得你無家可歸。
很多人逃進了大山裡，在大山裡躲避一天，晚上回家以後，才發現房子被搗毀了，家畜，家禽，還有騾馬糧食也全都不見了。
那些人流下了傷心的眼淚。
日本人狠，他們沒見過，計生隊的厲害，他們真的領教過了。
這是一個發了狂的時代，這是一個霸道，毫無理性和尊嚴的時代，他們可以找出千般理由證明他們的暴力是正義的，合理的，順天理合民意的。
生活在最底層的農民，永遠就這麼被他們壓在身下，任意肆虐，無情踐踏。
無奈的底層人是毫無尊嚴可言的，他們只能默默忍受。
這些還是素的，肉的還在後面。
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紛紛投親靠友，同樣沒有逃脫命運的安排。
張二蛋的眼睛又瞄準了他們的親戚家，他安排計生隊的人半夜去捉人。
就是安排計生隊的人，後半夜跳過牆頭，把那些超生的人按倒在被窩裡，然後拉上車，關你的禁閉，什麼時候交出罰款，什麼時候放人。
很多人被逼的走投無路，不得不哭哭啼啼背井離鄉，偷偷領着媳婦，帶着孩子連夜逃出了青石山。
逃難的人形成一股股盲流大軍，紛紛涌進了大都市，去尋找新的出路。
短短十多天的時間，青石山的人口就消失了一多半。
健壯的男人看不到了，豐潤的女人也看不到了，大街上除了不懂事的孩子，就是彎腰駝背的老人。因爲她們真的沒錢，根本交不起罰款。
曾經富饒美麗的青石山，田野裡再也看不到忙碌的人們，大量的田地得不到耕種，變成了荒蕪的草灘，莊稼地裡雜草叢生。
這一年，是青石山村民背井離鄉的一年。
這一年，是人們有怒不敢言的一年。
這一年，村子裡的人再也沒有分到過一次分紅，每個人的腰包都癟了下去，
因爲被計生委罰枯了。
這一年，張二蛋領導的大隊製藥廠一直在關閉，趙鐵柱的新廠也不得不關閉了，因爲裡面的工人爲了躲避罰款，一夜之間走了個淨光。
這一年，青石山的村民遭遇了再一次毀滅性的的災難，很多女人被人打了催產針，孩子被流掉，有的被人刨開肚子，將裡面的胎兒拿出來，扔進了垃圾桶。
那些孩子被拿出來的時候，他們的心跳還在搏動，有的孩子早已成形，四肢都已經健全。
可惜他們沒有機會見到青石山的太陽。
村子裡大多數人走光以後，青石山就成爲了空心村。
張二蛋的罰款還沒有撈夠，咋辦呢？他又睡不着了。
孃的，走的了和尚走不了廟，你們走了，還有公公婆婆，還有老丈人和丈母孃。
狗日的，誰逃走，老子就拉着你的爹孃去走街。
於是，第二天早上，張二蛋又有了新的點子。將那些因爲躲避計劃生育逃走人的家屬，全部拉上了卡車，領着他們去走街。
卡車上淨是老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有的老態龍鍾，滿頭白髮，有的拄着柺杖，每個老人的脖子上都掛着一個牌子，上面寫着：“計劃生育在逃犯家屬”。
汽車在青石山的山道上來回的轉悠，在五個村子裡來回的穿插，那些老人們一點也不知道害羞，還嘻嘻哈哈談笑風生。
他們不覺得丟人，不就是兒女超生嗎？這有啥？又不是偷人養漢子被走街。
這一切的一切，都被趙鐵柱看在眼裡，他心裡的無名怒火竄天而起。
狗日的，這是謀殺！這是踐踏人權！這是踐踏青石山。
趙鐵柱是不容青石山的村民被人踐踏的，他的沖天豪氣噴薄而起。
狗日的張二蛋，老子他媽的宰了你！
這時候起，趙鐵柱就有了殺掉張二蛋的慾望，他想爲村子裡除掉這一害。
雖然他知道，除掉一個張二蛋，還有李二蛋，趙二蛋，孫二蛋，野火燒不盡，吹風吹又生。可他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鐵柱決定先禮後兵，當然，他知道這些不是張二蛋搞出來的。張二蛋縱然有三頭六臂，還不敢這麼囂張。
張二蛋的背後有人在撐腰，就是那個孫國明，還有那個剛上任不久的李鄉長。
張二蛋在村子裡的罰款，一部分自己留下，大部分都交給了鄉里和縣裡。
現在，經濟搞不上去，財政收入只能靠計劃生育罰款，計劃生育已經成爲了各鄉，各縣，乃至全國最重要的收入之一。
他們是無能的，也是無奈的。
趙鐵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領着巧兒主動到縣衛生院做了人工流產。打掉了巧兒肚子裡的孩子。
巧兒哭哭啼啼，怎麼也不肯去，最後都跟趙鐵柱跪下了。
趙鐵柱的心裡刀子扎一樣難受，說：“巧兒，我沒辦法啊，這是政策，也是法律，我做過支書，必須要爲村子裡帶個好頭，你知道青石山多少人都在盯着
我趙鐵柱？”
巧兒說：“鐵柱，咱有錢，罰的起啊，咱交罰款就是了，最多以後俺不吃，也不喝，也要保住這個孩子，這是俺身上掉下來的肉，也是你的種子啊。”
鐵柱說：“我知道，巧兒，你起來，別這樣，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肚子裡的孩子，這輩子算我趙鐵柱欠你的！咱們……走吧。”
巧兒哭的死去活來，鐵柱還是用一輛卡車把巧兒拉進了衛生院。
孩子才兩個半月，已經有了心跳，催產針打下去四個小時後，巧兒肚子裡的孩子被流了下來，像一隻小老鼠。
他還沒有成型，鼻子眼睛都沒有分開。
看到孩子的那一刻，趙鐵柱的心裡就升起了無限的仇恨，莫名的怒火壓抑着心臟，
他深深記住了這筆仇恨，暫時只能把他算在張二蛋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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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二蛋，你欠我們趙家一條命，這仇恨老子早晚要報。
巧兒流產的第三天，鐵柱就親自跑了一次鄉里，見到了剛上任不久的李鄉長。
李鄉長還懶得搭理他，但是一聽說是北崗村飲料廠的廠長，青石山的前任支書，而且是方圓百里最有名的小中醫，他的臉色就變了，非常的客氣。
趙鐵柱單刀直入，說：“李鄉長，下面的情況你也知道，這麼搞怎麼行？民心沒有了，你們的威信也沒有了，老百姓是不能被逼上絕路的。
想發展經濟，這個好辦，多開廠，多培養生意人，只要百姓富有了，鄉里也會跟着富有。
咱不能不搞經濟，整天盯着老孃們的肚子吧？這個太無能了。”
李鄉長嘆口氣，說：“鐵柱啊，具體的情況你還不知道，這次的計劃生育來勢洶洶，這是國策，也是法律，人誰敢違法，必然會受到法律的制裁。國家的人口太多，我們的負擔太重，養活不了那麼多人啊。”
鐵柱說：“那也不能踐踏人命啊，很多孩子被流掉的時候，他們的心臟還在跳動，他們的樣子已經成型，多麼幼小的生命，就這樣沒有了，這是傷天害理，傷天害理啊，你們就不怕遭到天譴，遭到報應！？”
趙鐵柱的話說的有點重，李鄉長的面子很掛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道：“趙鐵柱，你少跟我講大道理，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誰違反計劃生育，就是跟上級作對，上級就不讓他過好日子，我的工作時間到了，要辦公了，你可以走了。”
趙鐵柱一聽，那怒氣就不打一處來，同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道：“狗屁！你就是爲了自己的官職，怕丟了烏紗帽，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番薯，古人都知道，你會不明白？
搜刮了這麼多民脂民膏，把你養得腸滿肚圓，你就是社會的蛀蟲，敗類！人渣！吃人飯不拉人屎，說人話不辦人事，你比青石山的野狼還要殘忍，你早晚會遭到報應的，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我日！李鄉長那受過這種侮辱，一拍桌子怒道：“信不信我把你抓起來，關你的班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