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羽猛省過來,忙打圓場道:“呵呵,我也只是聽說的。現今世道讀書並無大用,當今皇上不也是馬背上打下來的天下嗎?當世英雄也不一定都是讀書出身的。”
陳聯聽了大樂,笑道:“公子爺這話中聽,公子爺是尊貴人,也不嫌棄我們這些粗漢,小的再敬您老一碗!”
“呵呵,人和人本來就是一樣的,有什麼尊貴不尊貴的?陳兄弟性情豪爽,算是個好朋友呢,還有祖兄弟也是,只是可惜了……要是祖兄弟在,我還得多喝幾碗。來,陳兄弟,幹了。”說罷將碗一舉,一口而幹。
陳聯的眼中閃出了淚花,動情道:“公子爺,有您這句話,老大……老大就算死了也一定是甘願的,來,小人再替老大敬公子爺!”一仰脖子,也是一口而幹。
“陳兄弟,這一回各位兄弟也辛苦了,前面到夷陵我們上岸,好好歇幾天,我來做東,讓大夥也樂樂,怎麼樣?”朱文羽道。
“這……這如何使得?”陳聯忙推辭道:“這……這些都是小的弟兄們該當的,不止是陸幫主的吩咐,就憑公子爺這份品性,還有這崆嶺灘上的救命之恩,這些都是弟兄們該做的,公子爺想歇幾天就歇幾天,這一路都聽公子爺吩咐,這做東之事可萬萬使不得,小的們哪受得起?”
“這有什麼受得起受不起的?給,陳兄弟,這是三兩金子。”朱文羽不由分說從懷中掏出一大片金葉子出來,那是在京城時朱元璋賞賜二百兩金子中的,一直都還遠遠沒用完。“拿着,給弟兄們買點酒喝,好好痛快痛快。”說罷硬給塞到陳聯手中。
“那……那真是多謝公子爺的賞了。”陳聯推辭不住,只得哆哆嗦嗦接過,回頭大叫道:“弟兄們,還不快快謝謝公子爺!”
“多謝公子爺!”餘下船工大叫道,明顯能聽出聲音中透出的歡喜勁兒來。
“陳兄弟,走,我們進城,尋碼頭靠岸!”朱文羽一揮手。
“是,遵命,公子爺!”陳聯高聲大叫一聲,大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了賞賜,連聲音都清脆響亮了許多,別的幾個船工也起勁地拉起帆,划起槳搖起櫓,似乎都想早點靠岸,好好放鬆一下。
船又行得十數裡,天色漸漸起黑,只見前頭正是一處不小的城鎮,高高低低的房屋密密的,顯是一處十分熱鬧的州府,正是夷陵。
在夷陵的夷水關碼頭靠岸,朱文羽扶着唐韻下船,此時天已是黑了,朱唐二人便自在碼頭旁邊尋了一家客棧,開了兩間客房登記住下。
在船上折騰了一天,唐韻也受了不少驚嚇,兩人都有些疲累,在客棧中草草沐浴一番,便入客房休息。誰知唐韻白天被嚇怕了,說什麼也不肯一個人單獨睡,似乎害怕一覺醒來朱文羽突然不見了蹤影一般,非得要朱文羽守在自己身邊,還得手拉着手才肯入睡,朱文羽沒法,拗不過她,只好守着她。
唐韻和衣躺到榻上,拍拍身邊,要朱文羽坐在身旁,拉着他的手,滿意地閉上眼睛,露出淡淡滿足的微笑,可能是因爲這一路在船上折騰了許多天都沒怎麼睡好,很快唐韻便進入了夢鄉,發出細微均勻的呼吸。朱文羽看唐韻睡熟,自己盤起膝來,坐在榻上運起易氣養生訣調息了幾個周天,只覺渾身暖洋洋的,那種疲累之感一掃而空,又下牀活動活動手腳,看唐韻睡得正熟,本想悄悄地推開門去,回隔壁自己房中去睡,但又沒法拴門,光掩上又怕有什麼危險,思量半晌,只得老老實實回到屋中,把門拴好,和衣躺下,和唐韻睡在一個榻上,不一會也漸漸睡熟了。
翌日一早,唐韻睜開眼來,發現朱文羽老老實實地睡在自己身邊,仍是閉目熟睡,不禁露出開心的笑容,盯着朱文羽的臉端詳了半天,仔仔細細地一分一寸地看着,似乎連眉毛都要數清楚多少根,看了半晌,臉上浮出一絲頑皮的微笑,反手撈過自己長長的頭髮,扯下一根,伸到朱文羽耳朵中去搔癢,看朱文羽毫無反應,紋絲不動,唐韻覺得奇怪,“居然不怕癢?”又拿着頭髮的另一頭伸到朱文羽鼻孔裡去撥弄,卻哪知朱文羽似乎仍是毫無所覺一般,唐韻不服氣地仍是不住撥弄,突然只聽朱文羽開口道:“鬧夠了沒有?”這一聲突然出來,毫無徵兆,倒把唐韻嚇了一跳,一掌打在朱文羽的肩上,笑道:“壞死了,嚇我一跳。”另一隻手誇張地拍拍自己胸口,突然問道:“你沒睡着啊?什麼時候醒的?”
“你一動我就醒了,我們練武的,要是你這麼弄我還不醒,早死了好幾百次了。”朱文羽一邊說一邊坐了起來。
“哼,就知道欺負我。”唐韻又是一巴掌打在朱文羽背上。
“我躺着隨便你弄,我哪欺負你了?你不欺負我都已經燒高香了。”朱文羽大呼冤枉。
“還說!”唐韻又是一巴掌。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朱文羽知道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閉嘴。
“你倒是說話呀。”看朱文羽果真半天不吭聲,唐韻對着朱文羽背上又是一巴掌。
“說什麼?”朱文羽一臉無奈的無辜相。
“今天去哪啊。”
“這個隨便你定,反正今天不趕路,你說去哪就去哪。”
“這……我也不知道,反正出去玩去。”唐韻仰着頭琢磨半晌道。
“我的小姑奶奶,要出去你也得起來梳洗了呀。”朱文羽真的拿唐韻一點辦法也沒有。
“哼!着什麼急?”唐韻一下跳下榻來,一把拉開門栓,對着外頭大叫一聲:“小二,打洗臉水來!”
“來啦———”樓下傳來小二高聲地迴應。
“小二哥,這夷陵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沒有?”等店夥計端着銅盆熱水進來放在桌上,正要離開之時,唐韻開口問道。
“客官,您二位是第一次來我們夷陵吧?我們這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遠的不說,天下最有名的三峽就在我們這,從南津關向西,進西陵峽就是,裡面有巫峽,巫山,金盔銀甲峽,還有箭穿峽,孔明碑,燈影峽,牛肝馬肺峽,神女峰……”這個小二甚是多嘴,直說個唾沫橫飛仍是不止。
“好了好了,我們剛從三峽裡邊出來,這些都看過了,還有什麼?”
“哦,那客官得去看看屈原廟,昭君臺,我們夷陵可是屈大夫和王昭君的老家呢,平常來夷陵的人都會去拜拜屈大夫,還有張飛擂鼓,長阪橋……”
“趙子龍救主,張翼德喝退曹兵的長阪坡在夷陵?”朱文羽早便聽說有此傳說,以爲不過是耳聽口傳,越說越玄,作不得真的,卻料不到真有此橋,居然還離此不遠。
“那是自然,魏蜀吳三國之時,這夷陵乃是兵家必爭之地,當陽縣的長阪橋便在這夷陵府以東百餘里處,快馬不過一日路程。”見朱文羽問起,那小二更是來了精神,說得神氣活現。
“韻兒,我們去看看?”朱文羽回頭問唐韻。
那小二忙接口道:“那趙子龍和張飛兩位乃是蓋世英雄,當世無敵,都是當年漢主玄德公手下的大將,開國功臣,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這店小二居然還會這些文縐縐的詞句,想來是聽說書聽得多了便記住了:“兩位客官當然該去瞧瞧,小店之中便專門有爲住店客人準備的好馬,快馬上官道,三四個時辰就能跑到,明日再騎回來,腳錢房錢一塊兒算。”他倒是不忘隨時爲店裡拉生意。
“有點累,今天先在城裡玩玩吧,羽哥。”唐韻有點懶,撒嬌道。
“好。”朱文羽反正是無可無不可,由着唐韻來:“小二,今日便不用了,改日我們去的話再用店裡的馬。你下去吧。”
“是,客官,有事您儘管吩咐。”小二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
“走吧,韻兒。”待唐韻梳洗完畢,朱文羽便道,他素來並不喜歡悶在屋中,沒事總喜歡到外面走走。
這夷陵之名乃從“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之句而來,其意爲從西邊長江過來的水從此處開始不像在羣山之中如此湍急,開始平緩下來,而中原西面的疊嶂羣山從此處開始也變成了低矮的丘陵,故名“夷陵”,夷陵位於長江中上游分界之處,素有“川鄂咽喉”、“三峽門戶” 之稱,歷來爲兵家必爭之地,三國時乃是混戰的戰場,不僅如此,早在夏、商、周之時,此處即爲古荊州地,戰國時爲楚邑,楚國大夫屈原便是夷陵人,楚頃襄王二十一年,秦將白起拔郢燒夷陵於此。東漢建安十三年的吳魏夷陵之戰;蜀漢章武二年的吳蜀夷陵之戰均發生在此處,可說是源遠流長,更有傳說道遠古之時軒轅黃帝的正妃嫘祖娘娘也是這夷陵人。
不過這些似乎離朱唐二人很遠,朱文羽雖飽讀雜書,略略知道些,卻也並不十分在意於此,二人走在大街之上,也並未覺出此處和那屈原大夫有甚干係,只不過卻是感到此處的言語已是和四川重慶大不相同,倒帶有極重的鼻音,和中原與川中的話盡不相同,不過倒也聽得明白,而且往往帶有些高高低低抑揚頓挫的音調,聽起來倒另有一番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