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和李大巴也都嚇得不輕。我們三人一起出了屋子,吸着貧民窟裡充滿各種雜味兒的空氣,頓時覺得如獲新生。再亂,再難聞,這裡也是人間的味道。而剛剛的小棚內,已經不再是人間,那是地獄的一角,我們曾經身陷地獄。
“哎我草,外國和尚,你可沒說過這次的事兒這麼噁心。我受不了了。大偉,要不咱回國吧,至少我們那邊救的小女孩長得還行。這小子是個男的,長得也跟個阿三似的,就讓他死了得了。”李大巴抱怨着。
安東尼臉色鐵青,低頭擦着汗沒回話。我瞪了李大巴一眼,走近安東尼摟住了他的肩膀:“安老哥,別聽他瞎比呲呲,這事兒我得管。我錢都收了,不能放棄。不過,看起來真挺邪的。我準備一下,你也快去找人。”
“嗯。我會去的,天一亮,我就去。這次發作的這麼猛烈,看起來,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安東尼道。
“之前發作過?”我追問起來。
聽他話裡的意思,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可怕的事了。難怪他會找我一起來,難怪他找到了我還要再找個本地的什麼朋友。突然間我意識到,安東尼根本沒有信心,他從來沒想過這次的驅魔會成功。但他在盡力,盡力找更多的人來幫忙,他還是希望有一絲機會的。
“之前有過兩次,但都被我控制住了。可我的力量越來越弱,不,不是。是它,它越來越強了。我想是因爲封印變弱了。”安東尼道。
我搓着手指思考了一會兒,想起了很多七道門雜記裡的事。關於人身刻封印,我知道的還真有幾種。比較早年間,就曾經有個被大妖魔附體的人,因爲年頭多了,根本無法將他們分開。最後,我師爺就用公雞血和黑狗血爲料,用金針刺青,給他身上加了個龍虎鎮宅圖。
加了那圖之後,那個人就變成了一個普通人,隨着他的生老病死,他的一生畫上句號時,在他體內的妖魔也就同樣不在了。這種封印的方法,也是除魔去妖的一種。而哈明德身上的刻痕,應該也是相類似的原理吧。
“我去找人,你們等我。”安東尼道。
李大巴拿出煙來,跟在他身後道:“我也到遠點兒的地方涼快一下,大偉,辛苦你了。”
我哼了一聲,當然知道這小子是怕死才躲開的。他們離去之後,我翻開了行李,戴起頭燈閱讀起來。關於伏魔的封印,我看到了不少的例子。最後,我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哈明德現在看起來也不過十幾歲,如果安東尼認識他已經有幾年了,那麼,從一開始就有封印在身的哈明德是不是長高過呢?人類生長了,紋身彵會變得我沒那麼密實。當然疤痕也一樣會有斷條的吧?
帶着我的猜想,我來到了哈明德身邊。我解掉了他的衣物,在他身上仔細查看着。一看之下,果然證明了我的猜想是對的。他的臉上,手上,頭髮裡,都是由細小的針眼刺成的封印。而身上,則是用刀刻的,一條條細小的泛白的疤痕。隨着年齡的增長,他長高了,皮膚被拉長
了,無論是疤還是刺青,都已經不再那麼密實。
我突然間冒出個想法,當初是什麼人在他的身上種下了這封印呢?那魔鬼又是怎麼進到他體內的呢?如果有這麼個高人知道他要成爲封魔之器,是不是也會考慮到他的年紀?那高人會不會再回來,給他補全封印?
我當然希望會有這麼一天,但我卻沒太指望那個高人會回來。畢竟世事無常,誰知道他還活不活着呢?連我都遇到了這麼多可怕的事,高人去處理的事肯定更邪惡,也許,他已經掛了吧。
正當我胡思亂想時,有人走過來了。三個人影一起走着,等到他們走進我的頭燈範圍,我纔看清。其中二人正是安東尼和李大巴,他們倆站在左右兩邊,架着一個人。中間被架的人,是一個標準的印度老婦人。
她的銀色頭髮規矩地盤在腦後,代表着她曾爲人婦。她的身上披着傳統的印度女服,兩手戴銀鐲,鼻子上貼着亮片,兩眉間有紅腦門兒。雖然老了,但她那深深的眼窩和閃亮的大眼睛仍然讓人感覺得到她年輕時的驚豔。
“張先生,這是本地有名的術士。”安東尼介紹着,並不說她叫什麼。
隨後,他又用印度語跟老婦人介紹了一下我。我友好地點頭微笑,老婦人卻上下打量了我幾次,輕哼了一聲。她用微尖的聲音跟安東尼說了兩句,我沒聽懂,但知道不是好話。
“她希望您能全力以赴,這一次,她將請神相助。她覺得你們的信仰不同,可能你的存在會影響神的降臨。所以,希望您能收起輕視之心。”安東尼道。
我臉微微一紅,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我是有些看不起這個老太婆的。畢竟她連走路都要兩人扶着,這樣的身子骨兒怎麼跟強大的惡魔鬥法呢?但現在人家道出了我的心事,我只能調整心態,全力配合。安東尼不是瞎子,他請的人,自然有他的道理。
老婦人被扶到屋裡坐在了牀上。安東尼則站在了另外一邊,他小心地從行李裡拿出聖經,聖水瓶,銀的十字架,整好了衣服,正對向了哈明德。他的這一套我已經見識過了,所以並不好奇。我倒是一直看着那老婦人。
可我失望了,她只是坐在牀上,盤起了腿打着哈欠。等到安東尼準備完成,她也一動未動。接下來就是我的準備了。我能準備什麼?七道門雜記雖然多,但到國外除魔,我可是開創歷史了。師爺和師父他們都沒有過這種經歷。當然,不管什麼妖魔鬼怪,我能用的只有一種方法,那就是,打!
“準備好了麼?”我問着。
安東尼看了看我,他也有些意外,顯然對我不用任何法器,他覺得是我不夠重視。我看出了他的疑問道:“我不是道士,我是巫醫,所以我的方法有些不同。”
其實七道門雜記裡也有相當多的用符呀,道具呀之類的方法,但那都是對付特定的東西的,對這個我沒見過的,我不確定。不確定的方法,我還是不用爲好。
“好!開始吧。”安東尼道。
我一揮手道:“大巴,
守在門外,別讓人進來。”
李大巴應了一聲就揹着行李跑了,他巴不得呢。他可不敢再看一次剛剛那可怕的場面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屋裡擺着幾個LED發光燈,我們三個分別來自不同門派的術士,在一起圍住了這個被當成封印罐子的男孩。儀式,開始了。
“來吧!”安東尼說了一句,他已經開始唸經。
他手拿聖經,不停地圍着哈明德轉動着,將聖水灑在了他的身上。剛灑上時,還沒有什麼特殊的效果。當安東尼突然拿出十字架對準哈明德說了一堆讚美主的話後,那些水就像酸一樣,立即蝕得哈明德全身冒白煙。
哈明德疼得坐了起來,他吼叫着,顫抖着,兩眼一閉一睜,眼珠就再次變成了那種黑亮的顏色。而這一次,安東尼沒有給他機會,他退開三米多遠,一手拿聖經一手拿十字架,舉着正對向了哈明德。
隨着他聖經的唸動,哈明德的頭髮開始根根拉直,伸長,看着就像被電擊了一樣。而與此同時,老婦人開始行動了。
她坐在牀上兩手拍打着自己的身體,嘴裡也唱起了一連串的我聽不懂的話。緊接着,我就發現她的身上開始閃光,藍光從她體內發出,在她周身上下形成了一個人形的光罩。老婦人閉着眼,投入地唸着。突然間她一睜眼,唸的聲音一下加大了三倍。
我被她嚇了一跳,本能地向後一退。而就在我的腳剛剛站穩時,我看到了老婦人的身體外,那些藍光已經漸漸放大,形成了一個光影。那是一尊神像,一尊有着象頭人身的神像。神像高大到佔滿了整個屋子,象鼻甩動,活靈活現。
我正爲神像的顯現而驚訝,哈明德突然兩手向上伸起,仰頭狂吼起來。他的身處,黑氣如焰升騰着,燃燒着。一種比神像出現時更強大的壓迫感讓我感覺到胸口一悶,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來了!哈明德全身再次閃起那道紅光,他身上的封印像一道道裂痕,而體內的光似乎就要掙開這裂痕破體而出了。他站起來了,突然間,我覺得哈明德變得很高大,像是比我高出了三個頭似的。
我不禁擡起頭仰望着他。我的眼內看到的,卻不再是那個孩子。我的眼前花了一下,突然間就全變了。我們身處一個黑暗的神秘的未知空間,絕對不再是我們所在的破棚屋。這空間中,只有我們幾人,四周再無它物。
黑暗中,安東尼身上帶着微泛綠邊的白光,他一臉虔誠地唸着經。而另一邊,一隻象頭神像則揮臂連連,發出鎮人心神的梵音。他們倆的中間,站着一個全身綠色的東西。那東西皮膚泛綠,身體是結實的肌肉男,臉扁平,頭上有着一對兒誇張的盤羊大角。扁平的臉上,兩個三角形的眼窩內,一團團青色的光焰向外噴射着,它張大的嘴時,一條藍色的大舌頭如蛇一般甩動。
當我看到這東西的第一眼,我就有了一種預感。今天這一仗,夠嗆了。
“以上帝之名,我命令你,說出你的名字!惡魔!”安東尼用盡全力嘶吼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