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踉蹌繞過他身旁,紀如意深呼吸,再深呼吸……
齊天平就在她身後,那些議論都在她身旁,只是她卻覺得耳邊沉寂,只餘心口跳動,腦裡還留着齊天平半跪在她面前,恬不知恥求婚的臉。
曾經幸福只離她一步之遙,只是可恨,她終究不夠勇敢,沒能跨得過去。
很久之後她回憶這段,無比痛恨自己。
他是抱着多麼孤勇的心態,想要排除萬難跟她在一起,而她卻低看了他的感情,自以爲他的愛終究抵不過現實,最後以如此方式將他推了出去!
紀如意一步步扶住牆沿越過安全門,不停告訴自己,你很棒,你演得很好,再堅持一會兒,出了醫院,你才能哭!
終於挪到樓下,按了電梯的門,降至一樓,門口記者衝破保安的攔阻,直衝她而來……
那晚的住院部大樓,應該是那傢俬立醫院成立以來,最熱鬧的一天。
記者,媒體,各路人馬,一直喧囂到天明。
天光亮起,記者也散去。
蘇小意換了病房,手腕包紮好,已經安穩睡過去,齊天平卻坐在病房門口的走廊上,腳下滿是菸蒂。
卓然坐在他身旁,看着他頹廢的臉,心裡也犯堵。
“事情鬧得有點大,要不要我去跟那些雜誌媒體打個招呼?”
“不需要了,隨他們怎麼寫吧。”齊天平抽完最後一根菸,看了下腕錶:“我一會兒還得去公司,下午有客戶過來,明天出差,蘇小意這,你幫我看一下。”
“她還沒醒過來,要不要等她醒過來,你交代一下再走?”
“不用了,來不及,我還得回家換身衣服。”齊天平扔了手裡的菸蒂,站起來就往電梯口走。
卓然喊住他:“你這是在逃避!”
“……”背對着他的齊天平,身體側了側,卻沒有回答。
“沒有紀如意不會死,但是蘇小意變成現在這樣,你要負一大半責任!
“我沒有逃避,該負的責任我會負,以後別再提紀如意!”冷聲回了一句,高大的身體閃進電梯……
因爲記者當晚趕到樓頂的時候,正劇**已經結束,已經進入收場環節,所以自然沒有拍到蘇小意那張可恨又可憐的臉,只是拍到一干護士將她送去病房,繼而齊天平沉着陰臉尾隨其後,至於中間的故事,各路記者揣測加杜撰,便成了“新歡不敵舊愛,齊少紀姓女友黯然離去”,碩大的標題旁邊,配了一張紀如意的照片,她瘸着退,從電梯裡走出來,再一瘸一拐走出住院大樓,背影消瘦,面目清冷,果然是一副“黯然離去”的姿態!
蘇小意醒過來的時候已過正午,眼睛睜開,旁邊已經多了一位陌生阿姨。
“蘇小姐您好,我是劉先生請來的護工,您可以叫我張姨,以後會負責您的起居。”
“誰是劉先生?齊天平人呢?”蘇小意看也沒看牀前的護工一眼,只掙扎着想要坐起來,無奈手腕傷口太深,根本使不上勁,張姨見了,忙過來扶。
蘇小意將她推開,着急問:“齊天平呢?我要見齊天平……”
張姨臉上的表情明顯寫着爲難,恭敬回答:“我不知道誰是齊天平啊,我是一位姓劉的先生請過來的…”
“出去,我不管姓劉也好,姓張也好,幫我把齊天平找來!”
蘇小意將張姨往前推了一把,自己掙扎着坐到牀沿,張姨第一次遇到如此脾氣急躁的病人,有些手足無措。
只是很快,病房門被打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站到蘇小意麪前,恭敬開口:“您好蘇小姐,我是齊總的行政助理劉同,齊總因爲公事出差,臨走前讓我過來安排蘇小姐轉院的事,轉院手續已經辦妥,車已經在樓下等您,張姨會負責將您的行李打包搬到車上,若您方便的話,現在就可以跟我下樓……”
西裝男有條不絮地講完,依舊筆直站在蘇小意麪前,雙手交疊,面無表情。
而旁邊的張姨,目光停留在蘇小意僵冷的臉上,等着她發話,氣氛頓時顯得有些詭異。
“蘇小姐?蘇小姐?還有問題嗎?”劉同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於公事化,於是刻意放軟語氣,再次詢問呆坐在牀上的蘇小意。
只是她卻不回答,冷眼掃了掃面前的劉同,再掃了掃旁邊的張姨,突然就想笑。
這怎麼會不好笑?她拼盡所有,又是割脈又是跳樓,像小丑一樣自導自演,最後就落了這樣一個結果?
一覺醒來,他消失,空留兩個陌生的人來處理後面的事,他齊天平一聲令下,醫院,病房,護工,一應俱全,而做這一切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助理,最終的最終,她只不過是他的一件公事而已!
冷瑟笑出聲,問“是他安排你過來負責我轉院的事?是他安排你給我找的護工?”
“蘇小姐…您口中的他,是指齊總?”
“是,是不是他親口安排你做這些?”
因爲蘇小意和齊天平的緋聞鬧得太大,劉同作爲他的行政助理,自然知道一些他們之間的事,更何況前陣子齊天平帶蘇小意參加齊悅週年慶,齊悅的人早就把蘇小意當成齊天平的正牌女友,如今女主子問話,他作爲下屬,答案不重要,真話假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答案所引起的後果。
他頓了頓,交疊的雙手鬆開,正聲開口:“齊總的行程一週前就已經安排好,所以改不了,他臨走前已經很詳細的交代清楚蘇小姐轉院的事,若您對我的工作有任何不滿或者要求,可以隨時提出…這是我的名片…”劉同掏出名片遞給蘇小意,她看了一眼,接過捏在手裡。
劉同心裡大鬆一口氣,又補了一句:“另外,這是護工張阿姨,張阿姨已經有十多年照顧病人的經驗,是金牌護工!您有任何要求,都能跟她提!”
張姨見機,再次湊到蘇小意麪前,笑着開口:“是,蘇小姐您以後有任何要求都能跟我說,我會盡力辦到…”
眼前的兩個人,一個禮貌周全,一個恭敬服順,蘇小意卻只是冷眼看着不再說話,滿心裡的怨恨,一點點集聚再擴散。
齊天平,這就是你所謂的交代?這就是你所謂的負責?
眼睛閉了閉,把眼淚逼進去,手腕傷口的隱痛一絲絲襲來,蘇小意欠身想要站起來,卻被張姨一把摁住:“啊呀,蘇小姐您還是躺下休息吧,行李我會收拾,要不先幫您換身衣服吧,您總不能穿着病服出去吧…”
劉同也附和:“行,那張阿姨您先幫蘇小姐換衣服吧,我在樓下車裡等你們…”隨即轉身離開。
張姨應聲,轉身將緊閉的窗簾拉開,然後自己忙着去收拾行李。
一直沉暗的病房,因爲窗簾的拉開而瞬間變得亮堂,正午刺烈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光束之下,一直以爲潔淨無比的空氣中,竟然滿是渾濁的塵粒。
蘇小意嘴角泛起笑意,原來很多東西都是她自以爲是,愛情也好,男人也罷,要的時候花言巧語,丟的時候毫不憐惜,就如這隱沒在黑暗中的灰塵,陽光照過來,他們才遁顯原形。
世事多欺人,原來很多東西,都不是你所能期望的樣子!
齊天平送走客戶,開車去機場。
又是凌晨的航班,商務座候機室,照舊空曠無人。他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裡捏着一杯摩卡,餘溫快要散盡,他卻沒有喝一口。
桌上的手機響起,他接起來:“怎麼樣了?”
“蘇小姐的轉院手續已經辦妥,下午檢查報告也已經出來了,報告確診爲中度抑鬱,抗抑鬱藥已經進入她每天的藥單中,另外,心理醫生明天便會來醫院,只是,蘇小姐的狀態很不好,我擔心她不會配合心理醫生的治療。”
“你跟心理醫生說好,別跟她說她得了抑鬱症。”
“明白,要不要把報告發您郵箱?”
“不需要了,你明天把報告給心理醫生一份就可以。”
“好…”劉同在那頭頓了一下,齊天平問:“還有什麼事嗎?”
“…那個,蘇小姐一個下午都在問我要您的行程表,需要給她嗎?”
“不需要,我回來之後會去醫院看她,你只需要做好你本職工作即可,先這樣吧,有事再給我電話,我登機了。”
齊天平很快便掛了電話,喝了一口半涼的咖啡,窗外的飛機已經從停機坪慢慢移過來,廊橋對接,機組人員開始登機…
齊天平手裡捏的手機被他轉來轉去,他這次出差會走一個多星期,其實不是非走不可,可不知爲何,他就是想走。
卓然說得沒錯,他確實在逃避,倒不是在逃避蘇小意,他是在逃避紀如意。
感情滿溢,收不住的時候他便想要攤開擺在她面前,而她竟然沒有收,他最彌足珍貴的東西,頭一次獻出來,她卻棄之不理,如此熾烈的愛,突然無處可放。
齊天平在手機上按着紀如意的號碼,猶豫片刻,還是撥了出去。
紀如意蹲在馬桶上,手裡的手機亮起來,屏幕上寫着“齊天平”三個字,她匆忙按滅……
反正她已經很作了,反正已經被她搞得無法收拾了,索性就滅了他的念想吧。
隨即她將手機關機,屏幕徹底暗下去。
齊天平再次撥過去,聽筒裡的聲音已經變成:“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苦澀乾笑,隱隱又想起那句“GAME OVER”,好樣的,紀如意,那就GAME OVER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