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極爲的安靜。
沈清墨坐在屋頂之上,抱膝看向遠方。
曾經以爲的,一片寧靜的夜色,誰知道其中是不是在醞釀着什麼暗流呢?
世人,就像是飄落在水中的花瓣,誰也不知道一陣什麼樣的風,就會將未來帶向什麼樣的方向。她的生活已經足夠錯綜複雜和曲折離奇了,現在又知道了這些更深更爲沉重的秘密,沈清墨覺得自己的心也像是綁上了一塊巨石,慢慢的朝水面之下落去。
“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月思兒問。
“我最想知道的是,關於當年的那個預言,你相信嗎?”沈清墨看向月思兒。
“相信。”月思兒說道,“因爲長老並不只預測了關於你的那一件事,還有一件事,他也說準了。”
“什麼?”
“當年長老在窺破天機之後,在臨死之前,他說出的第一句話是‘一年之後,修仙界分崩離析’。而在他死後一年,也就是你出生前不久,五大宗門中所有的人全部離奇失蹤,所有散修也都消失不見……”
沈清墨的杏眸倏地瞪大,眼中震驚無比。
……
渾渾噩噩的回到房中,沈清墨感覺自己從身體到靈魂都麻木不已。
一下將過去知道的所有東西都推翻,又剝開了太多的真相,這樣的感覺並不讓人很好受。
秦正澤本來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隨意翻閱着一本書,看到她進來便擱下書朝她走來,“怎麼了,看你臉色似乎不太好。”
不想讓他太過擔心,沈清墨微微一笑,卻掩飾不住懨懨的神情。
“不想笑就別笑,難看。”秦正澤扯了扯她的臉,“你和月思兒說了什麼?”
“阿澤,你說這些事情什麼時候是個結束?”沈清墨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正澤關切的面容,突地開口說道。
“嗯?”秦正澤疑惑的發出一個單音節,“什麼事情結束?”
“我感覺我一直追尋的事情從來都沒有一個終點,我似乎永遠在這條路上奔走,永無止境。更可怕的是,我所有的認知總是在不斷被推翻,我甚至懷疑我現在的一切是不是在未來的一天也會遭到質疑,有人會告訴我,我看到的東西都不是真相。”
“你什麼時候改行做大儒了?國子監裡的大師都沒你想得這麼深刻。”秦正澤失笑,突地將她的身子抱起,走到牀上纔將她輕輕放下,他自己也躺了上來,攬住她,“和我說說,嗯?”
她很少會有這樣迷茫的時候。
得益於她遲鈍而又慢熱的性格,她自動屏蔽了很多能讓她操心的事情。可是這一次她這麼迷茫,應該是遇到了很大的困惑。
秦正澤的懷抱寬厚,很安全,很暖。
沈清墨在他懷中蹭了蹭,習慣性的將手覆蓋在他的心臟之上,輕聲說道,“剛纔和月思兒聊了許久,原來我真的不是沈家的血脈,而是她和北堂宸毅的孩子。然後……”
心裡混亂不已,沈清墨將剛纔和月思兒的談話內容和秦正澤說了一遍,也藉此理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秦正澤一直沒有打斷沈清墨,直到他聽完之後,沉默半響纔開口,“這麼說,當年月思兒其實是因爲一則預言而嫁入沈府,卻被北堂宸毅給圈禁……而你雖然和沈府幾乎可以說是毫無關係,但是因爲你依舊是沈家嫡長女,所以你就是那個命定的,可以補天救世的人?”
他的聲音低沉好聽,微微
有些快的語速帶着幾分戲曲旁白一般的感覺。
他這麼一說,沈清墨突地有些想笑。
她也真的笑了,用略微有些自嘲的語調說道,“是啊,你沒想到吧,其實我還有這麼一個艱鉅的任務。事實上,這也說明了我很強大。”
只要在他的懷中,似乎就很安心。
當她聽到秦正澤用帶着一些調侃,甚至可以說是輕鬆的語調將剛纔的事情重複一遍的時候,她便覺得其實這些事情也算不得什麼。她還只是沈清墨,只用和以前那樣,好好的生活就行了。
所謂的人間大道,拯救世人,離她很是遙遠。
伸手在她的頭上揉了揉,秦正澤說道,“世界這麼大,你才這麼一點小身板,就不用拯救了……”
“那我應該拯救什麼?”
“你只要拯救我。”秦正澤堵住了她的雙脣,雙手肆意在她的身上點火,帶着幾分邪肆說道,“只要拯救了我,你就拯救了全世界。”
今日爲了救月思兒她幾乎耗盡了全身的靈力,不補充一下怎麼能行?
……
在沈清墨離開之後,月思兒依舊靜坐在月色之中。
和沈清墨極爲相似的容貌上,早就已經佈滿了淚,在銀色的月光之中她的身影看上去極爲的悲傷。
咔擦,咔擦。
身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熟悉的氣息在朝她靠近,她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她眼眶微紅的朝他看去,“你滿意了嗎?如果不是你,也許我不會選擇生下孩子。”
“你會。”北堂宸毅背手站立,“所以我只能選擇讓你生下我的孩子。”
“你爲什麼要逼我?”月思兒驀地站起來,朝他低吼。
北堂宸毅一聲喟嘆,將她攬入懷中,“你是我的女人,當然只有我能碰。”
自始至終,他從來沒有將她相讓的想法,既然她月思兒是他的女人,而什麼大義什麼狗屁的拯救蒼生的過程中容不下他的存在,那麼那一切便不是她應該考慮的事情。
她只要做他的女人就好。
死,也有他陪着。
“可是我們害了那麼多人……”月思兒伏在北堂宸毅的懷中,哭得不能自已,“宸毅,我們害了那麼多人!”
“我們只是不救人,並沒有害人。”
“哪裡沒有?至少白晟就是因我而死,而沈良,整個沈家……”
在她生機斷絕的那一刻,白晟將所有的生命力都轉移給她也沒能挽救她的性命,卻將自己也給搭了進去。而她後來被北堂宸毅給復活了,白晟卻是真的丟了性命。
至於沈良,現在想想他又何其無辜,如果不是她攪亂了他的生活,他的一生也許會截然不同。
他愛上了她,迎娶了她。本來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翩翩君子,可是在無意之中撞破她和北堂宸毅的秘密之後,便變得偏執而激烈了。
愛情能讓人感覺到無比的幸福,也能感覺到噬心之苦。
當他一日一日變得瘋狂,北堂宸毅佈置的幻象竟然也無法全然控制他,這讓北堂宸毅對他動了殺機。
她苦苦的哀求,不想讓北堂宸毅殺了他。
沈良並沒有做錯什麼,錯的是他們,爲什麼要讓一個無辜的人被打亂了生活之後,還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呢?
可是她沒料到北堂宸毅會決然的佈下一個金蟬脫殼的計策,刺激得沈良更加失去了理智,竟然以爲她是一隻潛伏
在他身邊的妖物,驚嚇之中衝動的將剪刀刺入了她的心臟之中。
那時候她本就是萬念俱灰,遠離宗門,修爲被廢,困在沈家這個方寸之地,又被北堂宸毅囚禁……生活對於她來說已經失去了色彩,她便想着死就死了吧,她甚至決然的毀去了北堂宸毅留給她的,能救她一命的丹藥,因爲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也因爲她的這個舉動,北堂宸毅的計劃生出了變數,導致了她沉睡了不知道多少時日。
日日年年,滄海桑田。
她沒想過有一天會再醒來,還要繼續面對這一切。
她更加沒有想過,有一天她對北堂宸毅的恨會消散,可是……
月思兒擡頭看了一眼北堂宸毅,這個沉默而倔強的男人,他被困在陣法之中數千年的歲月,他是恨她的,可是他又愛極了她。他以爲她沉睡的時候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可是她能,他每一次過來看她,她都知道。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見。
甚至他落在她臉上那溫熱的淚,她也能感覺到。
她只是不能迴應他而已。
日日月月年年,她的恨意在消失,也許因爲恨人太累,也許因爲愛一個人沉睡的時間纔沒有那麼難捱,所以從原諒到再次愛上,真的只需要一滴淚做媒介。
“我不後悔。”北堂宸毅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又冷又硬,一如他的人般,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寶劍,銳利而又堅定。
他緩慢的,沉聲說道,“對於有的人來說,錢是全世界。對有的人來說,權力是全世界。可對我來說,你是全世界。”
辜負了天下,有了她。
縱然世界灰飛煙滅,他也擁有了,或者,擁有過。
月思兒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淚水因爲這絲笑意而變得如酒一般的醉人。
他就是這樣沉默寡言的男人,不會說動聽的話,可是當他認真的宣誓一般的表白心意,那種熱烈和堅定都讓她無比的沉醉其中。
“我們之後去哪裡?”月思兒問道,“和清墨他們在一起嗎?那個預言……”
她很擔心預言對沈清墨造成的影響。
當年長老做了兩則預言,一則已經成真,另外一則關於沈清墨的似乎也有了幾分成真的跡象。這一條路註定了不會好走,也許他們應該要陪在她的身邊,儘可能的爲她清除掉一些阻礙。
“不。他們的路自己走。”
“可是,那是我們的女兒,我……”
月思兒想要反駁,可是北堂宸毅沉而冷的目光,成功的讓她的話語頓住,然後她聽他說道,“男人應該保護自己的女人,而她身邊已經有了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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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正澤?也是,清墨早就不是襁褓中的柔弱嬰兒了,她已經長得這麼大了,還已經成婚。
她身邊不僅有愛她寵她的秦正澤,還有木綠和秦九那樣的友人。
看着北堂宸毅的如雕刻一般英俊而堅毅的側臉,也沒有錯過他眸光中的期待和緊張,月思兒不禁啞然失笑。
是啊,既然清墨的身邊已經有了一個爲她遮風擋雨的男人,作爲一對不稱職的父母,也許不告而別更符合他們長久以來的缺失,和想要過兩人世界的自私。
她看着北堂宸毅的目光溫柔而繾綣。
他們在一起數千年,卻也浪費了數千年的時間。
那麼,從現在開始就好好的珍惜吧,畢竟……他連命都是她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