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
愛過,恨過。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選擇。
或許優柔寡斷,或許牽扯不清,或許會有人說她不守婦道,水性楊花……不,現在她也不覺得自己要堅持什麼,或者一定要堅持了。
她只知道,她不想讓他們兩個死,因爲她還沒有理清楚這其中的關鍵。
甚至,她會想,如果不是她這個誘因,這生生世世的糾纏便會不存在了吧。紀禮淵還是那個玉樹凌風、翩翩如玉的公子,會擁有自己的伴侶,從此過着人人豔羨的生活。他那樣的性格,真的極爲容易叫人愛上,陪伴在他身邊的女子,定然也會全心愛慕着他。
沒有她,他能過得很好。
而秦正澤呢,如果不是捲入這一場愛恨糾葛,如果不是堅持想要將她綁在身邊,那麼他也許依舊在征戰四方,對抗魔族,還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神。
說來……到底是她耽誤了他們。
就像是那個蒼老的聲音所說,她沈清墨是誘因,是開端,是這一切紛亂的始,她便也打算結下一個果,做這個終點算了。
想通了,想透了。
沈清墨脣角揚開一絲清淺的笑意。
淡淡的,卻極爲的美好。
她深深看了秦正澤一眼,視線再落到紀禮淵的身上,雙眸早已經溼潤。
“對不起了,我這樣不貞不潔的女人,你們各自忘記吧。從此生死無關,各自悲歡。”沈清墨嘴脣微張,卻沒有將這番話說出口,只是笑着看向兩人。
曾經大婚之日被秦正澤背叛,從端王府離開的時候,她以爲這輩子的心死心傷莫過於此。她也清楚的知道,她並不算堅強,堅強只是因爲失去了不用堅強的理由。
因爲沒有人給她遮風擋雨,所以她不得不自己成長,自己舔舐傷口。
現在這一刻,她又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懦弱。
原來,她也並不算堅韌,之前以爲自己堅韌是還沒有遇到讓她搖擺不定,讓她左右爲難的情況。
沈清墨緩緩的擡起了手。
見到她一動,秦正澤和紀禮淵腦中都閃過一絲緊張,可是看到沈清墨那雙沉靜又依戀,卻還帶着決然的雙眸,不好的預感比緊張更濃。
她想要做什麼?
空中那個聲音他們也都聽到了,自然知道只有解決掉對方,才能獲得活下去的機會,因此也打算不管如何都要解決對方,奪回所愛。
他們都是傲氣的男人,絕對從未有過和人共享女人的想法,哪怕再愛,也不允許!
所以,殺了對方,是唯一的選擇。
總有一個人要死。
然而沈清墨的動作,卻讓他們腦中的神經給繃緊了,雙眸俱都一瞬不瞬的看向沈清墨。
她擡起了手,拿起了箭矢,到底想要射向誰。
秦正澤皺眉看向紀禮淵,紀禮淵幾乎也在同一時刻看向了秦正澤,兩人眼中都有着疲憊和不服輸的冷傲。而沈清墨也在這一個時刻,在他們無暇顧及到她的時候握住箭矢,將鋒利的尖銳箭尖對準了自己的心臟,狠狠刺下!
瞬間,戰場的幻象果然漸漸的消散了。
悲愴的戰場一點點被破開,大殿的模樣在顯露。
這樣的異樣,一下便引得秦正澤和紀禮淵的驚覺。
“清墨!”秦正澤再次轉眸,卻看到了讓他震驚的一幕。
沈清墨薔薇色的脣邊溢出了一縷殷紅的鮮血,看上去比她的脣色要濃,要更加好看,將她原本有些淡色的脣色染得像是春日裡開出來的指甲花,妖嬈而明豔。
但是她胸前插着的那一根箭矢,已經深深的刺穿了心臟,從她的後背穿透而過,沒有什麼太多鮮血從她傷口涌出,只是溼潤了胸前的一小塊衣衫,可就是這樣,也已經讓秦正澤瞬間就瘋狂起來。
他衝過去接住了沈清墨掉落的身子,她依舊癱軟在他的懷中了,可是臉上居然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這一縷笑意彷彿帶着無盡的解脫。
可是,看在秦正澤眼中,卻彷彿對他的嘲弄。
她無法選擇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所以她選擇了死亡?是這樣的嗎?
只要她死了,沒有了戰爭之因,這一場戰爭便失去了任何意義,所以同樣可以達到解開困局的目的。
前世,她死了,是因爲痛恨他,他無法可說。
可是今生呢?
今生她還是要死在他的面前,只因爲不願意選擇他嗎?
難道他在她的心裡,就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秦正澤一雙赤眸死死的緊盯着懷中臉色蒼白、已經失去意識的沈清墨,口中發出憤怒的低吼,“沈清墨!你以爲你死了就能逃開嗎?你別以爲這樣會讓我內疚,你妄想!大不了,我讓這世間再輪迴一次!”
“你要怎麼再來一次?別忘記了,當初你散盡全身修爲才換來這一次機會。”紀禮淵清冷的聲音在秦正澤背後響起。
秦正澤身子一僵,抱住沈清墨嬌軟身體的手緊了緊。
“只要繼續修煉,總能再來一次。”他沉聲說道。
紀禮淵沉默的安靜下來。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把她胸口的箭矢拔出來,止住血。”
“你要做什麼?”秦正澤回眸怒視着他。
“我可以救她。”
秦正澤沉沉的皺眉看向紀禮淵,“她現在心脈盡斷,壓根沒有對自己留手,你如何救?
“靈魂禁制。”紀禮淵忽的一笑。
輕輕淺淺的,芝蘭玉樹一般。
他倏地擡眸看向一側的空間,目光彷彿穿透虛空,看到了什麼。
沈清墨在將箭矢刺入胸口的一刻,便感覺靈識一瞬間便離體而出,這可能就是魂魄吧,在她身死之後,便會離開身體,過一會兒就要進入輪迴了。
她等着靈魂輪迴,可是卻沒想到她的靈體卻依舊留在大殿之中。
她自然也聽到了秦正澤那充滿了憤怒和悲傷的低吼,懂得他的意思,但是她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安靜的看着事情的發展,因爲……這一切已經和她無關了。
縱然心裡悲傷難過,那也通通都被埋葬了。
她是這麼想的,所以心裡有了些輕鬆。
只要他們兩人都好好活着,那麼她也安心,她死了也值得了不是嗎?
她並不是懦弱,而是勇敢,因爲她需要終止這生生世世的糾纏,給三人一個解脫,如果她的死能促成這一切,那又有什麼不好呢?
可是,她沒想到紀禮淵的眼神能穿透虛空看入她的眼中,在她擡眸看向他的時候。
他說,我可以救她。
秦正澤問他,如何救。
他說,靈魂禁制。
然而,她驚詫的擡眸看向他,然後……他也看
向她,笑了。
那笑容猶若冬日暖陽,就像是她和他在馬車之中歪纏,她說還沒有親夠的時候,他從眼角里蔓延到脣角的淡淡笑意,帶着幾分寵溺,幾分無奈和柔情,更多的是對她深沉的愛意。
這個男人,他從來都是極少表達的,可是他會爲了她去死!
不行,絕對不行!
一瞬間,沈清墨的心便慌了,她感覺眼眶之中的淚水彷彿有了自主意識一般的滑落,又快又急,她飛奔到紀禮淵的身邊,扯住了他的衣袖,慌張的問道,“禮淵,你能看到我對不對,你能看到我對不對?你剛纔對我笑了,我看到了的!你不準否認!”
他的雙眸依舊看向她,眼中蘊藏着笑意還有點點情意。
沈清墨顧不得擦眼淚,聲音雖然被哽咽得說不出話,卻還是逼着自己擠出一句一句又一句,“禮淵啊……我死了也就死了,你不要做傻事好不好?我累了,真的累了!前世,我害怕成爲別人口中水性楊花的女子,所以我懦弱的選擇了死在秦正澤手中,不想留下污點,不想給你抹黑,不想揹負沉重。禮淵啊,我知道是我懦弱,真的,那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死了,也許愛不會那麼濃烈,恨也不會那麼濃……禮淵啊,我知道的,這世間最難放棄的就是‘已失去’和‘求不得’,可是我死了……我死了,就讓你們將這兩樣給佔全了,我……求你了,讓我再自私一次吧,我只想安安靜靜離去,不要,咳咳……不要爲了我……啊!”
沈清墨呆滯的愣住,終於閉上了嘴,止住了口中源源不斷的話。
她的手死死的扯着紀禮淵的衣袖,而他的手卻驀地握住了她的手,溫暖乾燥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彷彿熨帖了她紛亂的心。
她是靈體,可他居然能碰觸到她?
沈清墨驚訝的看向紀禮淵,他眼中依舊有笑意,輕輕的說道,“傻女人。”
聲音低低的,只有她站在他的身邊,才能聽到。
她總覺得下一瞬他就會擡起手,寵溺的點點她的鼻子。
可是他沒有。
然而,說完這一句之後,紀禮淵緩緩鬆開了她的手,看向了她依然躺在秦正澤懷中的身體。
她胸前的箭矢已經被拔了出來,上半身的衣裳被鮮血溼透了一大塊,裙子上也濺上了許多紅點,甚至秦正澤臉上也有血跡,只是他沒有擦去。
秦正澤沉沉的看向紀禮淵,眸光復雜。
而紀禮淵,回頭又看了沈清墨一眼,在她掌心輕輕捏了一下,脣邊露出一絲淺笑,彷彿在做最後的告別。
平地起風。
狂戾的風在大殿之中呼嘯而過,將紀禮淵的白袍給吹得飛揚起來,他墨色的頭髮也直直飛向身後,他的一雙墨眸卻無懼狂風,冷然安靜的看向躺在秦正澤懷中的沈清墨。
在肆掠的風中,紀禮淵擡起雙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雙手在胸前飛快的結出一個個複雜而玄奧的印記。
空中,一個泛着淡淡金芒的符印在凝聚完善,隨着金芒的勾勒,紀禮淵身上的氣息就弱下去一份,可是他的脣角卻依舊噙着淡淡的笑意,彷彿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符印的凝聚看似緩慢,其實不過瞬息時間。
等到符印完全結出,紀禮淵清冷的聲音也突地響起。
“以我之魂,契汝之靈。以我血軀,換汝之身。上稟九霄,下告幽冥。不悔不懼,奉爲犧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