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自小就看着鬱夫人繡牡丹。
看着她鋪絨,盤金,鎖絲……
一道道工序下來,那嬌豔的牡丹就活靈活現的出現在絲綢錦緞上,形態逼真,恍如活物。
彷彿一伸手,就能將嬌豔的牡丹摘下一朵來。
而此時,她最熟悉的牡丹,就盛開在梟長老手中的絲帕上。
她只遠遠瞥一眼,就已經認出,那就是母親鬱夫人的繡品。
她心中哐噹一聲巨響,急忙快步過去,將絲帕一把奪了過來:“這絲帕你從哪裡得來?”
梟長老道:“是門主大人交給老夫的!他說,如果你不肯去見他,就將這絲帕給你看,看完之後,你一定會隨老夫去見他!”
東皇妙心中驚駭,失聲問道:“我母親在門主手中?她怎麼樣?現在好嗎?”
“老夫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梟長老側身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東皇姑娘,請吧!”
東皇妙緊緊握着絲帕,不再遲疑:“好!我這就隨你去見門主!”
說完,跟着梟長老就往街道的另外一段走去。
風使看着他們的背影,本就陰沉的面色更加晦暗不明。
要知道,門主大人那可是從來不見外人呀!
就連千機門中的門徒門,也鮮少有機會能與門主面談。
在風使的記憶當中,就只有最近這一次,門主將金簪交給他,讓他以西戎國三王子的身份進入西戎,他纔有機會與門主見過一次!
而這僅有的一次見面,中間還垂着三四層的紗幔,他根本無從得見門主的真面目!
而這東皇妙到底有什麼不得了的來歷,門主居然要親自見她?
……
東皇妙跟着梟長老走了好長一段時間。
眼看着夜色越來越濃,地勢越來越偏僻,她心中漸漸有些不安:“梟長老,門主怎麼可能會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梟長老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之後,才從袖中摸出一支極爲小巧精緻的豪筆:“門主自然不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東皇妙不解其意:“梟長老,你這是要幹嘛?”
梟長老道:“帶你去見門主呀!”
他說話的時候,手執豪筆,在面前的虛空中,寥寥勾畫了幾筆。
也不知道他手中這豪筆被施以了什麼術法,隨着他豪筆的划動,空氣也微微的震顫晃動。
就好像一面死寂的湖水,慢慢泛起了漣漪。
緊接着,一道近乎透明的門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梟長老側身,再次邀請道:“東皇姑娘,請吧,門主在裡面等着你呢!”
東皇妙往那門內看了兩眼,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
她還沒想好要不要跨進這道虛幻的門,梟長老便已經在她的身後用力的推了她一把:“進去吧東皇姑娘!”
她身子一個趔趄,已經跌進了門中。
待她再擡眼四下張望的時候,發現已經身處一處雅緻的樓閣當中。
香風輕拂,帶來嫋嫋琴聲,如泣如訴,如思如慕。
她循着琴聲往前面走,不多時,前方出現了一處水榭。
水榭四周垂着輕紗帷幔
,帷幔隨風起伏飛揚,隱隱約約可見裡面有人正在撩撥琴絃,奏出飄逸空靈的琴聲。
她在水榭外面站了一會兒,聽那琴聲深邃蒼遠,頗有些纏綿悱惻的味道。
可是多聽上一會兒,便會覺得這琴聲雖然空曠悠遠十分動聽,可是彈琴之人並未注入絲毫感情,聽着聽着,便令人生出萬念俱灰的蕭瑟悲愴之感。
她鼻尖一酸,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正是絕望悲痛不能自抑的時候,鼻端忽然聞見了熟悉的蓮香,蓮寶有些擔憂的聲音說道:“主人,你快醒醒,別被琴聲攝了心神!”
她這才一個激靈清醒了些。
她抱元守一,稍作調息,隔着帷幔問道:“請問,你是門主嗎?”
琴聲戛然而止。
過了片刻,一個女人微現暗啞的聲音傳來:“東皇妙?進來吧!”
她掀開帷幔走進去,發現裡面只有一個人。
一個身穿黑衣的女人。
那女人背對着她,從頭到腳都籠罩在一襲黑色的衣袍當中。
那黑袍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成,陰鬱暗沉,濃黑得化不開,看着就令人覺得渾身不舒服!
東皇妙四下看了看,有些訝然的問道:“你就是千機門的門主?”
女人從琴架旁邊站起身,慢慢轉過身來:“我就是千機門門主,夜玄伽!”
東皇妙看清楚了她的樣貌,嚇得雙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你的臉……”
千機門的門主是個女人她本來就覺得很意外了。
可是讓她更加覺得意外的,是這女人的臉……
不,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臉。
她的五官處是一片空蕩蕩的黑,幾乎與她身上的黑袍融爲了一體。
她沒有口鼻沒有眉眼,甚至,連臉頰都沒有!
獨獨在大約眼眶的位置,燃燒着兩簇慘綠色的幽暗火苗。
火苗在忽明忽暗的跳躍,更襯得夜玄伽詭異莫測,神鬼生畏!
夜玄伽似乎也在打量她。
過了一會兒,夜玄伽道:“你很害怕?”
東皇妙從未見過如此詭異之人,顫聲道:“你,你是人是鬼?”
夜玄伽呵呵輕笑:“我是人,你們,都是鬼!”
她整個人彷彿就是由一團濃黑的煙霧凝成,隨着她的笑聲,那兩簇小火苗也歡快的上下躍動。
她慢慢往東皇妙的面前走過去,譏嘲道:“東皇妙,你得到了菩提金蓮,得到了兇獸窮奇,得到了摘星樓的陣法之力,呵呵,怎地還如此膽小?”
東皇妙摸到了身邊一隻花盆,擡手對着她就扔了過去:“你別過來!”
那花盆對着夜玄伽的面門砸去。
卻在距離她的身體不足三尺的地方驟然懸空停了下來。
夜玄伽冷道:“就憑這?”
話音落,那隻花盆連同花盆裡面盛開的植株,轟然一聲化成了一蓬齏粉,飄散於無形。
東皇妙此時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驚訝的看着這一切,再次問道:“夜玄伽,你到底是人還是鬼?你的臉呢?你的身體呢?”
夜玄伽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我的臉?我的身體?那就要問你的父親呀!”
東皇妙不解:“我父親?關他什麼事?”
“怎麼不關他的事?我變成今天這樣,都是他害的!”
夜玄伽忽然憤怒了。
她張開雙臂,黑色的衣袍也隨着她而展開,暗黑如鬼魅,往東皇妙逼近過來:“東皇妙,你很怕我?哈哈哈,東皇太乙的女兒,就是這副慫樣嗎?哈哈……”
東皇妙盯着她那兩簇跳躍不定的慘綠色小火苗,神色反而平靜了些:“我的父親是誰?東皇太乙……是誰?”
夜玄伽陰笑着說道:“你會不知道?如果你不知道東皇太乙就是你的親生父親,你又怎麼會將姓氏從東方改爲東皇?”
東皇妙楞了一下。
當初改姓東皇,並不是她的本意。
是慕容燁想要幫她撇清與佞臣東方耀宸的關係,所以纔將東皇這個姓氏賜給她,還說什麼三百年前有一位不得了的東皇大帝……
等等!
她忽然之間就明白過來了!
慕容燁賜姓東皇是偶然,可是那傳說當中厲害得不得了的東皇大帝,卻當真是她的親生父親?
可是,三百年前的父親,如何能生出十五年前出生的她?
她壓下心中的疑問,看着逼近到眼前的夜玄伽,鎮靜的問道:“夜玄伽,你的意思,我不是東方耀宸的女兒?”
“呵呵,笑話!東方耀宸那等凡夫俗子,怎麼可能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夜玄伽的聲音裡面漸漸帶上恨意和殺意:“你是東皇太乙的女兒,東皇太乙若知道你這般沒用,肯定會氣得從地下爬上來的哈哈哈……”
東皇妙美眸微微一眯:“是嗎?”
話音剛起,她的手已經快如閃電,襲帶着強勁的內元之力,犀利的擊向夜玄伽面門上那兩簇慘綠色的小火苗。
剛纔她就一直都在觀察。
夜玄伽是沒有實體的,脫下身上那襲黑袍,說不定她就會灰飛煙滅,消散於無形。
她所有的生命力,應該都在那兩簇慘綠色小火苗上面。
只要將這兩簇小火苗撲滅,她夜玄伽肯定也就不能再這麼張狂了……
這樣想着,她便已經快準狠的出手了。
夜玄伽平日裡幾乎從來不以真面目見人,就算和梟長老等人說話,中間也垂着三四層紗幔,絕對不會讓人看到她的樣貌。
今日見到東皇太乙的女兒,她一時激動難忍,竟是疏忽大意,被她擊了個正着。
她慘叫一聲,身體往後面飛跌了出去,後背撞在牆上,這才停了下來。
她跌坐在地上,就好像一大團濃黑的墨汁,流淌着,卻不散開。
那兩簇小火苗經此一擊,也變得比剛纔黯淡了好多。
東皇妙抱着手肘走過去,傲然道:“還覺得我沒用嗎?”
她在夜玄伽的身邊蹲下來,看着她那兩簇明滅不定的小火苗,嘆道:“真沒想到,天下第一暗殺組織,千機門的門主居然這麼弱!”
她掌心凝起兩團內元之氣,盯着那兩團小火苗,沉聲問道:“夜玄伽,現在,告訴我的身世,不然的話,我滅了你的這點兒殘魂破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