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價呢?”
焰蕭沒有直接離開,他太瞭解風婆婆的爲人。
她絕不是爲了說秘密而說秘密,她是要自己明白一些事情,再付出一些代價。
如果不願意像現在這樣,將一枚傷心的毒箭,一點點刺入嫵兒的心底,那大約要做的便是直截了當,下手快準狠的直接刺入嫵兒的心口,讓她徹底的傷心絕望。
焰蕭猜到了,卻還是抱着一線希望的詢問。
風婆婆看了一眼焰蕭,很是漠然的道:“你是聰明人,除非你想害死嫵兒,或者還向以前那樣,溫水煮青蛙的對她。否則,你該知道怎麼做。”
這是沒有商量餘地的答案。
焰蕭懂了,默默點頭,“知道了。”
他轉身,走出風婆婆的房間,靜候在外。
皇帝一言,遠比任何消息都傳得要快。
嫵兒被打入冷宮的消息,一瞬間瘋傳了整個皇宮。
慕容心悅知道了消息,她在狂笑。她本就恨透了嫵兒,恨透了這個搶走了本屬於她的一切的女人。
她覺得嫵兒那是活該,誰讓她跟琉璃國的九皇叔攪合在了一起。
太皇太后聽到這消息,先是一怔,而後神色變得有些的嚴肅了起來。
她喚來了老金王,雖已年過半百,卻顯得有些無助的拉住了他的手,“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是說,嫵兒與焰蕭分崩離析了,我們跟苗疆的合作也會到此結束?”
太皇太后很是艱難的點頭,“我對苗疆而言,沒有利用的價值了。反是嫵兒和焰蕭,他們之間的感情那麼深,嫵兒不會背叛,焰蕭也不會輕易懷疑。我覺得很奇怪,也許這是那個老女人跟焰蕭之間的交易也說不定。又或者是嫵兒授意的,該死的,這個女人的身份太特殊了,我們崑崙本就低苗疆一頭,現在……”
說着太皇太后那雖然保養的很好,卻顯得蒼老的臉上,現出了一縷憂愁之色。
“若我只是孤身一人,我便和你攜手隱居。可你知道我當年的那些事情,我的親生兒子是被那個女人給害死的。她害死了我的兒子,然後將自己的兒子扶上了皇位。”
她痛苦,啜泣,眼中閃過了一抹蝕骨的恨意,“可那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死在了我的手裡。我和那個女人那一脈不死不休。我的兒子去了,索性蒼天憐見,他身邊被臨幸過的侍婢懷了他的孩子,也因爲那女子侍婢的身份,纔沒有人知道她曾是我兒子的女人。那孩子保住了,生下來了。皇帝卻死了,我成了太后,我以爲我可以掌控一切,卻不想我千方百計的保護,那個女人的兒子,居然藉着我練功出錯,以弱冠之禮爲名將我的孫兒騙進了皇宮,殘忍的殺害。終究是老天不忘我,我的孫兒給我留下了一個幼子。”
舊日裡的往事,讓人痛徹心扉。
她是異姓王之女,貴爲郡主之身,仍逃不過政治婚姻的命運。
嫁入皇宮,註定了她要和愛人分別,要從此以後和無數的女人分享她的丈夫。
分明她的心在滴血,卻要爲丈夫
一次次寵幸後宮而高興,甚至還要寬容大度的與人姐妹相稱。
哪怕最後自己的兒子被人害死,皇帝也沒有因此而遷怒兇手的兒子。
這就是命運,每日徘徊在無窮無盡的鬥爭中,想要抽身卻根本沒有辦法。
她驀然垂淚,“子嗣便是牽掛,仇恨便是無法放手的根源。對不起,我負了你,讓你這樣逍遙於世外的人,跟我一起在這骯髒的宮廷中沉浮鬥爭。只要毅兒的一切都穩定下來,我就跟你去隱居。”
“別說傻話了。”
他抱住了她,猶如那年在雨花池畔分別前夕那般。
他將她抱得很緊,“不會有事的,我會用我的生命來守護你,守護你的後人,守護你想要守護的一切。無論是苗疆還是什麼,我都會爲你對抗。從來不爲一起隱居的承諾,只因爲你是你……”
老金王的聲音早已變得蒼老。
世人都道他是忠心守護皇室的老金王,卻沒有人知道,皇室他不屑,他只想守護眼前的女人。
經過時間與歷史的滄桑沉澱的情話,顯得格外動人。
“當日是你領着焰蕭去捉姦的,如果你出面,力證嫵兒清白,或許可以平衡這其中的勢力。我知道,你爲了毅兒籌劃數載,現在你只要再多給你一點時間,就算是苗疆也擋不了你的路。”
老金王十分肯定的說着,太皇太后略約安心了幾分的點頭,“我也知道這其中的道理,只是要證明一個人清白,遠比去證明一個人不清白要難上很多。”
這是實話,一盆髒水潑在衣服上,衣服肯定是要髒的。
可洗乾淨卻不知要花多少的心思與曲折。
“容我仔細想想,今夜你不要走了,陪我用個餐。這些年,在皇宮裡,我從未安睡過。唯有見到你,看你一眼時,我才能多睡那麼一時半刻。”
她悽然的挽留,她和老金王的年齡都已然不適合談情說愛,可偏偏是這樣的兩個人,說起這些話來,便更顯得動人了。
老金王熱淚盈眶的點頭,“你不必再說了,我都懂。只要你一句話,我便陪着你。”
他們一起用了晚膳,一起在花園中漫步。
甚至最後,他們遣退了所有的宮人,他抱着她在那又冷的寢宮中一夜安睡。
安睡的人是太皇太后,老金王卻是無眠。
從她抓住自己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懂了。
當她說起了這些年的悽苦時,他就更明白她要什麼了。
他當然可以拒絕,因爲如果他應了他必死無疑。
可他的心,他的情都讓他無法拒絕。
於是,他答應,雖然不曾當面拆穿什麼,卻已然在她挽留時在心裡默默的答應。
他起的很早,沒有驚動任何人就梳洗一番,伏案疾書,他留下了人生的最後幾句話,而後悄然離開了太皇太后的寢宮。
他奔赴了朝堂。
所有的朝臣都在場,唯獨焰蕭不在。
老金王樂得如此局面,若是焰蕭在,只怕他還需要再花費上一番脣舌。
拿着手中的斬龍寶刀,老金王沉聲道:“今日請諸位同僚來,實是老夫有罪過,想要當着諸位的面說個清楚明白。”
話音落下,他便是雙膝一曲,跪在了當場。
他這一跪,滿朝文武驚駭。
他是十分有威望的人,他這一跪是沒有人能擔當的起的。
一衆朝臣簇擁而上,要扶起他,卻被他拒絕,“老夫我總覺得那嫵兒的出身大有問題,瞧不起她,覺得她不配爲後。一次次的進言無效後,老夫選擇了不理智的行爲,直接栽贓嫁禍了她和琉璃國的九皇叔,讓皇帝誤會了那兩個人。時至今日,太皇太后爲了此事,憂心不已,皇帝更是久不上朝,我雲朝國一國是國運,都將盡皆毀於老夫之手,老夫不忍心,更深感慚愧,所以今日召集諸位來,只爲說個明白。還請諸位日後忠心守護我雲朝國,上敬太皇太后與皇帝,下對得起黎民百姓。”
言罷,他十分悲壯的拔出了斬龍寶刀,“老夫的罪過,就讓老夫一人承擔吧。諸位,還請勸和皇帝與嫵兒,古語云糟糕之妻不下堂,乃真丈夫也。”
斬龍寶刀鋒利無比,割破了老金王的咽喉。
他雙目圓睜,直挺挺的倒下,死在了朝堂之上。
誰都知道老金王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他一橫刀自刎,就有人飛奔而去,將這個消息傳入了太皇太后的寢宮。
她已然醒了,只當老金王是有事先行離開,卻不想再聽到他的消息,竟是死訊。
將這話傳來的嬤嬤已是面如死灰,她知道老金王對於太皇太后來說意味着什麼。
她不敢看她的主子,只能低着頭,卻不想太皇太后並沒有太多的痛苦,只是道了一句知道了,便揮手示意她退下。
她不懂主子的心思,卻知道若不退下就是找死。
空蕩蕩的寢宮裡,太皇太后笑了,笑聲顯得很是有些瘋狂。
她笑累了,伏案歇息,才注意到那一封留書。
“現如今能證明嫵兒與離歌之間無事的唯一法子,就是有一德高望重之人出面。我知道,我是最好的人選,若我以死力證,皇帝必然會攝於朝臣的壓力,將嫵兒迎回。如此他二人便暫可不必分離,只是如此以來,我便再也不能守護你了。這是我此生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以後你要好自保重,莫要太過於的爭強好勝。”
沒有稱呼,也沒有署名的絕筆信下,還有一行小字:本該好好同你告別,但我知道你最怕離別,不願意你傷心,我走了。安神茶對身體好,記得叫宮人煮給你。崑崙的功夫不練也罷,終究你已走火入魔一次。毅兒他爲人聰敏,卻太過於慈悲,其實並非帝王之絕佳人選……
本來已經結束的絕筆,卻又讓他碎碎唸了一次。
話說到着裡,他似是後悔了那般,又將那幾行字塗掉。
太皇太后落淚卻並沒有哭太久,不多時就收斂了淚痕,帶着一抹狠色起身。
她要擺駕去冷宮,就算焰蕭不將嫵兒迎回,她也會親自將嫵兒迎回。
總之,他們還不是徹底分開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