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映血,天際大片火燒雲,將天台都染上一層火色。
樓高,風大,涼秋風如刃。
及時趕到的消防員已在下面充好了救生氣墊,從高處俯視,樓下衆人全都宛若星點,仰面觀望。
站在天台邊緣的女人,頭髮被風吹亂……
身形單薄,憔悴淒涼。
院長、院領導,包括衆多其他醫護人員都已趕到天台。
這裡面也有附近派出所的巡警,只是他們的出現,似乎加劇了女人的恐懼。
所有人都不敢妄動。
“王阿姨,您有什麼事下來說,可千萬別做傻事!”
說話的是黃聖傑。
他本以爲醫鬧風波已告一段落,正打算回家好好休息,忽然聽說死者妻子要跳樓,瞬時臉都嚇白了。
到了天台,雙腿還打着顫,發軟。
“凡事可商量。”院長也勸道。
“你有什麼條件要求,可以跟我們談,人的生命可只有一次。”
“是啊,千萬要冷靜,不爲自己想,也想想您的親人啊,他們能承受一下失去兩個親人的痛苦啊。”
……
這邊苦心勸着,另一波人則找辦法悄然靠近。
不曾想卻被發現。
王翠蘭瞳孔微顫,呼吸急喘着,“你們別過來!”
“好好好,我們不過去,您往裡面站站,真的很危險。”院長也是着急上火,“您到底想要什麼,總得告訴我們啊。”
“我……”
她支吾着,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卻又不知從哪兒開口。
醫院的人也着急。
原本醫鬧的事情,就搞得滿城風雨,這會兒剛消停些。
如果死者妻子真的在這裡跳樓,就算院方清白,也會惹上一身麻煩。
雙方僵持,氣氛緊張。
空氣中好似瀰漫着火星,只要誰擦出一絲火花,就能瞬間引爆整片空氣,所有人的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就在此時,一道溫潤輕柔的女聲,打破僵局。
“阿姨,您還記得我嗎?”
衆人循聲看過去,許多人似乎這才注意到蘇羨意與許陽州也在天台。
王翠蘭自然認得她,點頭應着。
她聲音在風中顫動着:“姑娘,你是好人。”
“您是要錢嗎?”
“不、我不要錢。”
“那您是受人指使?”
“……”
王翠蘭一聽這話,瞬時激動搖頭,“我不是。”
“既然都不是,那您究竟想做什麼?”
“我、我這……”
蘇羨意緩步朝她靠近。
許陽州站在邊上,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她只回頭,報以他一個安慰微笑。
在王翠蘭無助的時候,蘇羨意曾出現安撫過她,如今再相見,對她自然多了些親近。
“阿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纔會讓您想結束生命,選擇輕生,既然連死亡都不怕了,難道還怕說出理由?”
“您就這麼不明不白死了,您讓院方怎麼辦?”
“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爲,是他們把您逼死的!”
“難不成……”
“您真是想以死,將整個銘和醫院拖下水!”
蘇羨意目光平靜,注視她的同時,又往前挪了兩步。
很快,
兩人之間,僅有幾步之遙。
“我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王翠蘭情緒格外激動,聲嘶力竭得喊着,“姑娘,我活不下去了啊。”
她身子顫抖着,聲音帶着哭腔。
看得所有人心驚肉跳。
“爲什麼活不下去?”蘇羨意追問。
“丈夫死了,兒子還那樣,你知道現在大家都怎麼說我嘛?說我們故意訛醫院,爲了要錢,不擇手段,還、還說……”
“是我們故意害死我丈夫,嫁禍給醫院的。”
“一個下午,很多人發信息給我,戳着脊樑骨罵我!”
“我真的受不了啊。”
自從李德正上午在醫院鬧了一通,被陸時淵解決後,網上輿論一邊倒,全都在怒斥家屬無恥。
網友肆意宣泄情緒的同時,自然不可能只攻擊李德正一人。
【看來這家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爸是不是被他氣死的。】
【母親也不管,足見家教有問題。】
【他媽不是站出來嗎?】
【事情鬧成這樣,那之前院方和醫生被攻擊的時候,她人在哪裡?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他媽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
類似言論,鋪天蓋地。
王翠蘭哪裡經歷過這些,她根本不懂該如何應對。
“其實昨天新聞出來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有記者找我,我跟他們說了,我不要錢,我不知道爲什麼這些事情,那些記者不放出來。”
“我一直想澄清的。”
“可他們爲什麼不把我的採訪播出來!”
王翠蘭不明白。
而蘇羨意與在場其他人心知肚明。
如今有些無良媒體,醉心製造矛盾和衝突,他們根本報道真相,只想着如何博得眼球,吸引流量。
而今天,事情得到澄清反轉之餘,王翠蘭原本是高興的。
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遠超出她的認知。
個人信息被曝光,電話號碼,包括家庭住址都被人扒出來。
辱罵信息充斥着她電話信息。
來自全國各地的騷擾電話,全都在怒斥她無恥。
“姑娘,我真的不懂,我真的什麼都沒做,爲什麼那些人要來罵我。”
王翠蘭整個人都處於失控邊緣。
呼吸急喘,聲音狂顫。
“他們究竟知道什麼,他們瞭解我嗎?”
“讓我去死,詛咒我,詛咒我全家不得好死,我真的受不了啊——”
“我現在走在路上,我要戴着口罩,我生怕被人認出來,就連陌生人都能戳着我的脊樑骨,罵我不是人!”
“他們甚至問我,怎麼不跟我丈夫一塊兒去死。”
“爲什麼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聲嘶力竭,悲痛呼號。
她壓抑太久,內心苦楚無人傾訴。
如今暢快說出口,就好似壓在心裡的大石頭,終於得到紓解,雖然身體才顫抖,聲音在哆嗦,但終是找到了一個宣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