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廢墟世界確實充滿了讓人着迷的秘密,這充滿了探險和解謎元素的世界讓淺淺那個活潑的丫頭雀躍不已,並讓她決定親自打探情報,爲了這個宏偉的目標,她已經成功和當地好些個熊孩子打成一片,並用自己二十年積累下來的無數幼稚遊戲贏取了當地孩子王的寶座,現在她正忙着跟那幫熊孩子翻花繩呢……
我當然也對這個世界深感好奇,不過我所關心的地方絕對比淺淺高端。
我想知道,七十二萬年前的這個宇宙和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地球,是否曾命運相交……好吧,這句話文藝了,其實我就是想知道當年維斯卡是不是同時把兩個地方給幹翻了——兩個地方,一個是廢墟宇宙,一個是地球上的亞特蘭蒂斯古文明。
七十二萬年前,維斯卡正在地球上興致勃勃地摧毀亞特蘭蒂斯文明,和一羣科考隊打的不可開交,而也是在同一時間,她的毀滅軍團在這個宇宙發生了慘烈的戰鬥,導致一個宇宙毀滅,無數的戰艦殘骸甚至堆積成了恆星系,這兩件事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
誰要是說這兩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絕對願意拎板磚掀丫前臉兒。
我突然想起了一個讓人在意而且已經被忽視了很久的小細節:當初我們帶着維斯卡發現壁壘星的秘密的時候,她發現壁壘星的殲星武器還處於鎖定待擊發狀態。這說明當年它的主人是在一個命令還沒來得及下達的情況下突然離開了操控臺,甚至連安全關機都沒顧上,再聯繫亞特蘭蒂斯數據庫中的各項記載。我們很容易就能判斷出當年維斯卡是在對亞特蘭蒂斯滅絕戰爭的末期突然離開太陽系的,也正因爲如此,她纔給地球留下了用來傳頌古代神話的倖存者——否則以這丫頭那恐怖的戰鬥力和她那些兇殘的軍隊,在地球反抗力量土崩瓦解之後。將整個星球燒成一團高碳物難道還用多花一秒鐘麼?
對當年維斯卡的突然離開,我們一直以來都將其歸結於她的瘋癲,但現在看來……
難道是同時期發生在這個宇宙的大戰讓她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遊戲”麼?
只可惜,本來應該最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人現在卻比我們還糊塗。維斯卡對自己瘋癲年代的事情記的亂七八糟,就好像當初到地球生活了那麼長時間她都沒發現頭頂上的月亮就是自己另外一個身體,她也對這個宇宙的事情忘了個精光,她甚至不記的自己的毀滅軍團打過什麼仗,更不知道它們是在哪裡產生了這樣誇張的損兵折將,當看到這個小鎮子上出現自己軍隊的徽記之後,她第一個反應就是用粉筆在上面畫了個五子棋的棋盤——你說這丫頭都奇葩成這樣了。我還能指望她什麼呢?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則是我也不太願意強迫着維斯卡回憶當年的事情,畢竟她是好不容易纔從那些黑歷史中走出來的。
冷凝器鎮的聚會其實相當無聊,就連淺淺都在他們唱完讚美歌不一會之後就失去了和小孩子們玩耍的興趣。但那些參加聚會的鎮民自己卻顯得十分快活。在這個只有廢墟的世界上,人們的生活被壓制在一種極端單調的狀態下,尤其是這裡的底層人民,去金屬站上分揀廢品,對從各地收集來的破損零件進行粗加工,然後回家吃那些毫無味道的合成食品和合成水,一覺醒來就是第二天的工作,這就是這個世界絕大多數普通人一生全部的事情。而每次休息日的時候休息半天,晚上聚在一起唱讚美歌。互相感嘆一下這個世界是多麼美好,這就成了他們偶爾閒暇下來的唯一娛樂。
這是一幅對我和珊多拉而言非常荒誕的畫卷。平心而論,我們幾乎想象不出比這個廢墟世界還要前途無光未來坎坷的地方了,這個建立在屍骸上的死亡空間陰沉壓抑,讓人絕望,可是生活在這裡的土著們卻覺得這個世界如此美好,他們早就忘了擁有陽光和花草的真正世界是什麼模樣,反而以爲四周這無盡的廢金屬堆積場就是天堂……
今天是鎮子上難得放鬆的時間,本來在這個世界,就連小孩子也要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從事勞動,不過今天,他們能徹底放鬆,而且還能分得糖餅——那東西恐怕就是這個世界上爲數不多的奢侈品之一了,至少對於小孩子而言,那是無上的美味,我看到以格里克爲首的一幫小毛孩子正聚攏在唱完讚美歌之後去一旁休息的一個身材粗壯的中年女人身旁,後者從一個大口袋裡面摸出很多巴掌大的白色圓餅分發給這些小孩兒,引發了一陣陣歡快的尖叫。
那個名叫巴納德的老人在完成自己的事情之後卻徑直向這裡走來,非常明顯,他的目標是我和珊多拉,這讓我們倆莫名其妙地對視了一眼。
“唱讚美歌總是讓人愉快的,能讓人忘掉工作上的疲勞,順便想起這個永恆的世界是多麼美好,”身材有點微胖,但很有一種老年人的樸實穩重感的巴納德帶着淡淡的笑意站在我們面前,扭頭看了看正在歡呼雀躍的孩子們,“不是麼?”
我和珊多拉不知道這個老頭是什麼意思,只能隨意敷衍地打了個哈哈。
“格里克從沒去過大城,”巴納德慢悠悠地說着,臉上的表情古井無波,“他只是從鎮上大廳的屏幕上看過那裡的景象,和很多孩子一樣,他對大城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幻象,但總體來說,大城確實是這個世界最好的地方……從大城來的人也是能讓很多人尊敬的。”
巴納德好像是漫無目標地閒扯着。就如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遇上了談得來的陌生人之後突然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地講述自己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陳年往事一樣,但就連再遲鈍的人這時候都應該看出來了。對方要說的顯然不僅僅是旅遊業和大城風光……
“大城的人只在這個鎮子上出現過不到十次,格里克更是隻遠遠地看到過他們,所以他恐怕對真正來自大城的人不怎麼了解……”巴納德東拉西扯了半天,就在我和珊多拉都要失去耐心準備打斷對方的時候。他總算說到了正題,“你們說自己是從大城來這裡遊玩的……這不可能……大城的人不會有這個興致,哪怕他們對荒涼地區有再多的好奇心,也頂多會坐着飛行器遠遠地掃一眼。所以。對荒涼區感到好奇而過來遊覽這樣的話,也就格里克那樣滿腦子幻想的小孩子會相信吧。”
巴納德終於說出了他對我們的質疑,顯然對方並不相信我們公開的身份,他說的挺有道理,畢竟愛好觀察螞蟻窩和自己住在螞蟻窩裡面確實是兩碼事,你說就這個一兩百居民的小鎮子游覽個毛啊——也就騙騙小孩子了。
不過即便身份出了問題,我和珊多拉也沒什麼可頭疼的。本來我們也只是想隨便找這個世界的居民接觸一下,大致瞭解這裡的情況而已,通過和格里克相處這半天,差不多該知道的也知道了。身份“敗露”與否對我們而言無所謂,只是有點可惜,格里克那個小孩其實還挺討人喜歡的,雖然有時候好奇心太強了點,但他那股子在艱苦生活中磨礪出來的虎勁兒卻讓人刮目相看,而且他的單純和熱心腸也是個寶貴財富——這年頭如此實心眼的小孩子可不多見,據說現在小學生三年級就開始互相寫條兒,五年級就知道拉幫結派搶女朋友或者搶男朋友。有個別人甚至剛剛一米零九就敢籌劃着顛覆世界了,你說這年頭的熊孩子都多壞呀。我小學三年級那年可除了給後桌女生鉛筆盒裡放蟲子之外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都沒幹過……
“真不愧是老人家,我們本來也沒打算瞞多久。”既然對我們而言不是什麼大事兒,我也就痛痛快快地承認了,“和格里克那麼說只是因爲……”
“我知道,他畢竟只是個孩子,即使教會也會赦免孩子的罪——更何況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巴納德打斷了,而他說的話則讓我和珊多拉以及姐姐大人面面相覷。
貌似情況跟剛纔預料的不太一樣?
巴納德見我們沒有說話,以爲我們是在等着他繼續說下去,於是嘆了口氣:“其實十幾天前我就料到你們會來,只是沒想到來的不是軍人,而是特殊探員……嗯,希望我沒猜錯,不過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來的除了軍人也就只有探員了。格里克的父親是在這個鎮子上土生土長的,他一直是我們的驕傲:我們這個連正式村鎮都算不上的小地方能出一個飛船技師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儘管據說他只是在維修管道。你們知道,格里克一直是以‘老格里克家的兒子’自稱的,他覺得這是個榮譽稱號。假如不是消息確鑿,我也不願意相信勤勤懇懇當了一輩子工人的大格里克竟然會做那麼冒險的事情……”
我和珊多拉還有姐姐大人繼續面面相覷,這事兒,果然超展開了。
好吧,我爲啥會說果然呢?
“既然你們來了,那肯定是想從小格里克那裡知道關於他父親的事情,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那孩子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巴納德果然是個話匣子打開之後就說個不停的人,而且可能是爲了儘量保護那個小男孩,他甚至不等我們開口,就主動說了全部他知道的事情——這個樸實的老人已經將我們當成了來自大城的“探員”,而這個破敗荒謬的廢墟世界還難說有沒有所謂的身份認證系統,或許我們身上的華貴衣服和隨手就送出一個“大工匠”的闊綽已經足以說明自己的身份,對方壓根就沒想到跟我們要一張身份證明。其實我就想提醒一下這個老爺子:你見過拖家帶口還抱着洋娃娃出差的公務人員嗎?
當然。本着歪打正着機會難得的心態,我沒提醒他……
從巴納德的語氣中不難判斷,格里克的父親絕對是在外面犯了什麼事兒。結果正好我們又出現,於是眼前的老爺子就陰差陽錯地將我們當成了前來調查取證的工作人員,對巴納德這樣在社會底層生活了一輩子的老百姓而言,面對“官差”坦白從寬是一種習慣:“大格里克已經兩年沒回鎮子了。他和這裡只是用信息聯繫,小格里克最後一次收到他父親的信息還是幾個月前,他只知道自己的父親去了大軍艦上工作,可不知道那是什麼軍艦。所以有什麼話你們就問我吧。”
“額。好吧,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格里克他老爸到底幹什麼去了。”我愣了愣,特無力地說道,你說這個問題該從何挑頭啊,連那個傳說中的老格里克長啥模樣都不知道,所以只能讓對方撿着自己知道的說。不過巴納德倒沒因此生疑,他可能將這個問題當成了例行公事的詢問,只是示意我們跟着他找到了一個無人打擾的清靜角落。
“格里克——我指的是小格里克的父親,是我看着長大的。”巴納德老爺子領着我們在一個擺放在廣場角落的小棚子下面落座,這裡是“冷凝器”鎮唯一的“酒吧”所在地,當然,對這個世界所謂的酒是什麼模樣我保持觀望態度,“他從小就有點想入非非,跟現在的小格里克一樣,滿腦子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在你們也知道了。所以說出來沒什麼——沒錯,小格里克的父親一直對世界盡頭感興趣。他想知道風暴之海對面是什麼,而且不止一次在大家面前提起這個離經叛道的想法。那時候沒人在意一個小小的金屬分揀工的胡思亂想。就連偶爾路過給新生兒做祝福的教會成員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會當真,只是訓斥幾句了事,畢竟誰會想到,一個除了折騰廢金屬之外什麼都不懂的苦力竟然會有踏上飛船的一天呢?
一開始,他只是偶然間和一個路過這裡運輸廢金屬的貨船駕駛員搭上了話,當時這個金屬站附近有兩個小站點轉移走了,於是當地的廢金屬貨運船就都集中到了這個鎮子,來往這裡的貨船駕駛員總會在工人們裝卸東西的時候在鎮上歇歇腳,而格里克平常就喜歡研究飛行器,一來二去,他竟然開始和那個駕駛員學習民用飛船的能量供應學,這真不可思議,我們都知道,世界上所有的能量都來自古代神留下的水晶和反應堆,只有神父和飛船船長才知道那些水晶應該怎麼分辨,一個飛船駕駛員最多知道如何調節水晶的能量輸出,但格里克就憑藉着自己學來的那些淺薄知識,竟然真的學會了怎麼修理能量管道,所以當他有一天興奮地對大家宣佈,自己將要到貨運飛船上當學徒工的時候,雖然很多人都被驚呆了,可我卻一點都不意外。”
“說重點。”珊多拉看這個巴納德只要一說話就肯定要跑題,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巴納德這時候也終於想起來自己還在“配合調查”,立刻緊張地搓了搓手:“是,總之,格里克就是這樣成爲飛船乘員的,但我不知道他怎麼會到那艘船上去,我是幾個月前才知道他登上了‘希望號’,而‘希望號’的艦長一直都是個試圖衝過風暴海洋的幻想家,我知道你們一直在找機會讓他閉嘴。當然,我是支持教會的,正常人都不會對風暴海洋的對面感興趣,所以在聽說格里克登上‘希望號’的時候我就想要提醒他那是玩火了……可是一切都晚了一步,他們已經衝向了風暴海洋,廣播裡最後一個消息說他們已經迷失在藍色風暴中,格里克還不知道這些……”
希望號!!
這一刻,我和珊多拉同時從有點無聊的旁聽狀態跳了出來,那三個至關重要的字眼讓人精神一震,事情的戲劇化展開如此出人意料,我們萬沒有想到,巴納德的一番絮絮叨叨最終竟然將那艘墜毀在火星上的永恆母艦扯了出來。
格里克的父親,那個離開家兩年,而且在最近幾個月據說登上了大軍艦的金屬分揀工,最終竟然是在希望號上……
但是,這真的不是什麼好消息。
姐姐大人輕輕捏了捏我的手背,我轉過頭,從她眼神中看到了一線黯然。
希望號,這艘在廢墟世界裡可能曾經叱吒風雲的離經叛道者方舟,早已經在遙遠的異世界化爲扭曲燃燒的金屬殘骸,上面的所有乘員無一倖存。
我想起了姐姐大人那句無心之言:他們是這個世界的哥倫布。
可惜都沒有堅持到發現新大陸的那天。
這個世界的教會應該就是官方勢力,而龐大的超級戰艦“希望號”無疑是個讓官方勢力都不敢輕舉妄動的不安定分子,他們敢於無視禁令,幾次三番地探索那片幽能風暴,所憑藉的也就是自己手中掌握着一艘在本宇宙稱得上絕對力量的鉅艦,我不知道一羣離經叛道者是怎麼獲得那麼個東西的,但顯而易見,他們最終還是在陰溝裡翻了船:官方的說法是在幽能風暴中迷航,可我們都知道,他們沒能進入幽能風暴區就被教會的超級武器突然襲擊,瞬間盾甲全紅被迫進行虛空航行,並最終沒能扛過致命的虛空衝擊,飛船解體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