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甲和楚雄相互審視着,似乎對於對方都很感興趣。終究,還是太甲這個主人開口說道:“你怎麼看明日林雲的事情?”
很意外,太甲沒談此前的一系列恩怨,或許是爲了避免那些尷尬吧。而一針見血地提出楚雲的問題,又顯示了他的咄咄逼人。
“天祭祀大人,他和我的關係,想必您應該知道吧?”
“知道。”
“那麼,我的態度也就不用說了。”楚雄笑道,“當然,在公衆場合我是不會承認這些的。他依舊是您星魂殿曾經的雲祭祀,我也只是幽月宗的副宗主。”
如果在公衆場合承認了父子關係,星魂殿大可以誅連楚雄,將楚雄也宣佈爲叛逆餘孽。到時候,楚雄的形勢就很不妙了。
不等太甲說話,楚雄又笑道:“不過,我認爲事情也未必就到了一個不可圓轉的地步吧?我不喜歡零和博弈的遊戲,或者說很反感。對大家都沒有好處的事情,做了也沒意義。倒不如尋找個折中的路子,雙方皆大歡喜豈不是更好?”
“說說看。”太甲說話依舊很簡單。
楚雄看着古井不波的太甲,覺得這老傢伙的心境平淡到了一種恐怖的地步。但楚雄不知道,幾十年來唯一逗太甲一樂的事情,恰恰就是他那封指桑罵槐的書信。當然,不僅楚雄不知道,天下人都不知道,除了那個號稱永遠隱匿在背影之中的存在。楚雄想了想,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星魂殿殺了林雲,無非就是舉起一刀、然後揮下,能得到什麼好處?而要是天祭祀大人有興趣,我倒願意用一門九等殺技,交換林雲的性命。”
楚雄心想,太甲和星魂殿似乎什麼都不缺了。但是,星魂殿的最高殺技《龍恨刀》,只是八等殺技。看來,自己手中能夠打動太甲的東西,也就這爲數不多的幾個了。
太甲看了看楚雄,依舊平淡。“我知道你的九等殺技,貌似林雲也懂得,很不錯。但是,星魂殿還沒淪落到依靠殺技才能立足的地步。”
好大的口氣,但太甲確實有這種驕傲的資本。
“那麼,再加一枚神品丹藥如何?”
太甲搖了搖頭。
“兩枚?”
依舊搖頭。
這個老瘋子,不知他在想什麼。但楚雄知道,越是這種貌似和氣的談判對手,就越是難打動。楚雄笑道:“莫非真的只要那‘星魂符籙’?我可以明確高手天祭祀大人——沒有,真的沒有。除非煉祭了通天塔,但您知道,那是幽月宗的根本,也是上古傳承的神物,我做不得主。”
“那東西對我確實有些用處,但也並非必須之物。”太甲終於說了幾句長話,“林雲的罪過,並非你想得那麼簡單。萬年來,叛變星魂殿的尊號祭祀只有三個,林雲就是其中之一。千年來,更是隻有他一人。這個影響太壞,一旦撕開了口子,星魂殿的威信損失太大。所以,林雲必須死——雖然我也很欣賞他。”
太甲繼續說道:“所謂親情,確實是一件難以理解的東西,我也明白你的感受。就像太乙死之前,我也認爲以自己的心境,會淡然面對一切。可是真的等他走了,我還是受到了一些震動。你知道嗎,在世俗世界中,他是我的親弟弟。他不但死了,我還必須宣佈他爲叛逆,以便維持魂武界表面上的微妙平衡。所以,他死的很沒價值。”
沒人敢詢問太乙和太甲的關係,這是太甲首次自己承認。但是,太甲又有些玩味地說道:“當然就像你說的,在公衆場合,我不會承認這些。”包括襲擊幽月宗、被迫宣佈太乙爲叛逆的事情,他都不會承認。
忽然間,楚雄覺得自己和太甲已經陷入了一種糾纏不清的怪圈之中。一個月前,自己成爲了太甲的殺弟仇人。而就在明日,太甲又要成爲楚雄的殺父仇敵了。因果的輪迴,實在有些不可思議。他盯着太甲,問,“沒有迴旋餘地?”
“除非大星神降下神諭。”
楚雄淡淡地吸了口氣,無言起身,走到了這小廳的邊緣,向下俯瞰。作爲敵對一方,敢將自己的後背留給太甲的,估計也只有楚雄一人了。說不出是對太甲人格的信任,還是楚雄本人過於託大。總之在他的背後,太甲似乎露出了一絲讚賞的意味。
如今是一百丈的高空,整個星神城一覽無餘。楚雄就這麼看着,整個小廳陷入了暫時的寂寞。星神城,綿延百里。哪怕在前世那個繁華的世界,這樣規模的城市也不多見。不一會兒,他這才說道:“其實來之前,我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談成這筆交易——請原諒我用了‘交易’這個不太乾淨的詞彙。但我覺得,世間所有的事情,都是付出與回報的交換。所以,說是交易也似乎沒有什麼不妥。”
“若真的說是交易的話,倒有個可以交易的方式。當然,這件事你絕不會答應的。”
楚雄的眼睛一閃,似乎爆發出了一種憤怒。但太甲看不到,楚雄本人也瞬間收起了那絲狂暴的念頭。他猜到了太甲所說的那個交換方式,自己確實絕對不會答應。
“用你母親,換你父親。”
“你認爲有這個可能?”
“沒有。一點可能都沒有。”太甲自己也覺得有點荒唐。
“楚某還有些事情,就不打擾天祭祀大人了,告退!”楚雄轉過身,深情依舊平淡。就連太甲也覺得,這個年輕人的心態,似乎和自己並無差距。這一點,多少有些怪異。但假如他知道楚雄四世加在一起近兩百歲的壽命的話,或許也就不會奇怪了。當你經歷了兩百年的壽命,很多事情確實可以看得淡些、再淡些。
太甲沒有挽留楚雄,只是說了句“走好”。而楚雄在下樓梯之前,背對着太甲忽然笑道:“對了,您就不擔心將我逼急了,做出一些非理性的事情?”
“你不是不理智的人。”
“那也未必。比如今夜月黑風高,或許就會有人劫持林雲而去呢?”
“你能找到林雲的下落?”
“無非是天牢、詔獄這些地方吧,又或者是這星神塔?依次找一遍——反正星魂殿也就這麼大的地方。”
這像是即將打劫的人嗎?先向主人問清楚,然後實施打劫?對於楚雄這種近乎無厘頭的表現,太甲不禁一樂,竟然浮現出了一絲笑容。這是他幾十年來第二次微笑,想不到全是因爲楚雄而起。“那你不妨試一試。”
“開個玩笑,我還沒笨到那個程度,嘿!”楚雄頭也不回地走了下去,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
楚雄離開之後,太甲背後那團漆黑之處,傳出了一陣淡淡的聲音。“這個人有點意思,他讓我想到了另外一個頭疼的傢伙。”
“張瘋子?”
“嗯。”
……
當楚雄走出星神塔的時候,沒有喜悅。
首先,太甲沒有同意自己提出的交易。當然,他此前也只是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倒沒想着真正成事。不過事情沒談攏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失望。
另外,太甲的強悍依舊超乎了楚雄的預料。這個老頭子,當真只是上等九星天武嗎?那種綿遠悠長的氣息,沒有太多的壓迫感,但卻讓人覺得大氣磅礴、生生不息。楚雄不知道母親和白素貞的真實修爲,但他有種感覺,若是真正和太甲對毆,就是白素貞也有些懸乎。至於母親,天知道!這個風姿老母更加玄妙,連她本人也不清楚自己的修爲究竟到了哪一步。或者說,母親有可能具備與太甲一戰的實力。但問題的關鍵在於,母親無法離開那個詭異的空間。
如此一來,自己的計劃還能否順利實施?
一路走着,不知不覺間便回到了住處。看到他順利回來,毓驚喜不已,看來擔心是多餘的。不過海龍他們尚未回來,不知事情辦得怎麼樣。
不多時,大妖們陸續回來,都表示已經踩點差不多了,事情比較順利。但是,海龍和烏、銀沙那一組,卻還沒回來。烏,就是那個烏賊大妖,一個資質低得可以、卻刻苦修煉到上等八環大妖之境的傢伙。銀沙是一個鯊魚大妖,也是上等八環。他們三個,也是安瀾關下十幾頭大妖中,實力最強的三位。而特意選出他們三個爲一組,就是去打探那個神秘的“萬年臺”。
爲了掩人耳目,楚雄爲這些大妖都取了個名字。比如那猰貐,楚雄以後在公衆場合,就稱她爲雅瑜,卻也像個女人名字。
直到接近凌晨十二點的時候,海龍和烏、銀沙都回來了,一臉風塵之色。
“事情辦的怎麼樣?”楚雄當即問道。
海龍罵罵咧咧地說道:“什麼鬼地方,距離這裡竟然五十多裡,差點就到了星神城之外。那裡簡直一片荒蕪,雜草叢生,不過卻有重兵把守。而且鎮守這個荒臺子的,竟然還有幾個實力不錯的傢伙。我們三個哪怕老老實實的藏住了氣息,還是險些被發現了。”
“那你們進去了嗎?”毓問道。
“沒有!不過我估計,假如強行闖進去的話,估計至少還要再給我加派個人手。嗯,還得是雅瑜那樣的上等八環大妖。”
毓險些笑了出來,道,“就是出去辦個事,你也忘不了她。”這句話很曖昧,搞得一旁的雅瑜也有點臉紅。她狠狠地瞪了海龍一眼,又嚇得海龍一哆嗦。
一向老實的烏卻凝重地說道:“主人、主母,海龍說得沒錯。要想衝進去,必須加派雅瑜大姐這樣的高手。一般人去了,未必能行。”
一個破臺子,竟然讓一個九環天妖、再加兩個上等八環大妖都覺得沒把握!這個所謂的“萬年臺”,到底有什麼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