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辦公室都保持着一種令人不適的沉默。
宋知陸清楚,這並不是他適合開口的時機,而陳興說完這句話後,也好像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打算。
直到吳敏打破了這陣沉默:“那麼,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
“我不知道,”陳興搖了搖頭,“傅江沅,傅江沅可能會退役吧?她最近看起來狀態很不好,我說的是很多方面。”
“所以呢?”宋知陸終於忍不住出了聲。
陳興說話時的語氣並不好,帶着一股莫名的怨懟,宋知陸很清楚,這股怨懟無疑是對着阮空星甚至對着他的,陳興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卸到了他們身上。
就在他已經做好準備和陳興大吵一架的時候,陳興竟然沒有什麼反應。他像是沒有聽到他說的那句話一樣,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如果傅江沅退役的話,我應該也會退役的。”
這下宋知陸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退役對運動員來說並不是一個輕鬆的話題,退役意味着他們幾乎付出了人的生命三分之一去做的事情,就到此爲止了,在這裡畫上了一個終止符。
就在他們還等着陳興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陳興住了口。
“我說完了。”他說道。
吳敏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宋知陸坐在自己的凳子上絲毫未動,等着吳敏接下來要對他說的話,可下一秒,他就被陳興叫住了。
“宋知陸,”他叫道,“教練找你沒什麼事,是我拜託教練找你的,有事想要跟你說。”
“什麼事?”宋知陸問道。自從上次他們打過一架之後,兩個人就沒再怎麼打過交道,甚至將對方的聯繫方式也都刪除了個乾淨,怪不得今天要讓吳敏叫他來。
宋知陸纔想說一句“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吧”,就被陳興打斷了。
“邊走邊說吧。”陳興這樣說道。
他再說什麼,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宋知陸抿了抿嘴,最終沒吭聲,看向吳敏,直到吳敏朝着他輕輕點了點頭,這纔跟着陳興出了門。
“什麼事?”他又問了一遍。
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想再跟陳興單獨打交道了。
“沅沅——我是說傅江沅,最近的狀態很差。”
宋知陸有些莫名:“所以呢?那是你的搭檔,你跟我說這個又有什麼用呢?”
“我知道阮空星最近因爲這件事被罵的挺厲害的,不過那天的事,的確也有我們的不對,也不知道怎麼就滑到你們那邊去了……”
這倒是,雖然冰場上沒有規定你就在這塊滑,我在那塊滑,但對他們來說,他們兩組人在站上冰場的時候就已經清晰的畫出了一個楚河漢界,雙方都絕對不會跨過這條線,和討厭的人產生什麼不必要的接觸。
“嗯。”宋知陸應了一聲,他還是不知道這段對話究竟有什麼特殊意義,所以乾脆只“嗯”了一聲敷衍他。
但陳興並沒有介意他的敷衍,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怎麼說呢?沅沅的傷並沒有到非要退役的那一步,醫生說,只要好好做復建,她還是有機會站上冰場的。這次受傷的確對她的狀態有所影響,但絕對不到不能再站上冰場的那一步。”
“但沅沅已經跟我提了很多次退役了,她好像很抗拒好好做復建和再次站上冰場,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但……”
陳興的確不知道傅江沅是怎麼想的,儘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和傅江沅距離最近、呆在一起的時間最長、最瞭解她的人,但他總是捉摸不透傅江沅。
他去問過醫生,傅江沅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但得到的答案是肌肉斷裂,雖然有些嚴重,但手術很成功,只要好好修養好好做復建,再次站上冰場並不是不可能。
但那時候傅江沅是怎麼說的呢?
她躺在牀上,眼睛都懶得睜開,便對他說道:“是嗎?但那又怎麼樣呢?”
她好像是回答了,但實際上又什麼都沒說,陳興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宋知陸知道。
他看着陳興,忍不住笑了一聲。
陳興對傅江沅是有濾鏡的,他自以爲了解傅江沅,實際上只不過是給她做的每一件讓人覺得不舒服的事情找出一個合理的藉口,對她的那些小心思反而視而不見。
他不相信傅江沅沒什麼度量,也不接受傅江沅是個小心眼的人,他只是活在自己構建出的那個完美的傅江沅身旁。
“但我希望她不要退役。”陳興終於說了出來,“我今天找教練,爲的就是這件事,想讓教練勸一勸沅沅。”
他總算是將今天找吳敏的理由和盤托出了。但他找他宋知陸又是爲什麼呢?
宋知陸不肯說話,只是盯着他,等着陳興說實話。
陳興被他的眼神看的渾身不舒服,連忙轉了視線看向另一邊,這才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沒有什麼特殊的意思,我就是覺得,有些話除了你,不知道還能跟誰說。”
宋知陸怎麼都沒想到,陳興竟然能將這句話說出口。
他們鬧翻其實已經很多年了。
早些年,他們是隊裡最優秀的選手,兩個人還同寢,他冷酷毒舌不好接觸,陳興又沉默寡言不擅長社交,兩個人都跟其他人不怎麼打交道,但在長時間的接觸後,反而對彼此惺惺相惜。
但這份強對強的惺惺相惜,從他第一次失敗後,開始慢慢變了質。最開始陳興還會安慰他、跟他一起訓練,但到後來,他比賽屢屢失利,整個人狀態和精神面貌都差起來以後,陳興就不怎麼勸他了。
大概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在裡頭,陳興跟他在那一段時間裡幾乎沒怎麼說話——宋知陸也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他們本來是想要一起並肩前行的好哥們,可有一天,有一方突然走不動了,還只能帶給對方壞情緒,他們自然也就走不下去了。
可真正的關係破裂,是傅江沅的弟弟傅江由受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