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吳敏再也沒有過來看過阮空星——至少阮空星是這樣想的。
宋知陸倒是有不少次看到吳敏在病房門口踱步,或者去問問醫生阮空星恢復的怎麼樣了。
有一次他迎上去,問吳敏要不要跟他一起進去,可這個男人卻搖了搖頭。
他走到病房的門口,借用着木門的遮掩,透過玻璃去看牀上的阮空星。
他們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太歲,每個人都碰到了各種糟心事,生活簡直變成一團亂麻,沒有一個人心情是好的。
大家都死氣沉沉的,包括阮空星。
不知道是因爲腳傷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她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哪怕是大白天,也都躺在牀上睡覺——也許是睡覺。
她的身子一直背對着門,用側躺的姿勢表明了自己對一切來客的拒絕。
“我就不進去了。”吳敏這樣說道。
宋知陸還想再勸兩句,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又沒有開口。
他於是和吳敏告了別,自己進了這間病房。
這間病房實在是冷清的過了頭,既沒有別人送來的鮮花牛奶,也沒有陪伴病人的人,只有瀰漫在空氣中的濃重的消毒水味道,因爲最近流感猖獗而顯得更加濃郁。
宋知陸用力吸了吸鼻子,但阮空星並沒有轉過頭來看他一眼。
“阮空星……”他斟酌着開了口。
剛剛吳敏走之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不要告訴空星我來過了”,可一進到這裡,他還是不假思索地出賣了自己的教練。
“剛剛,我碰到教練了,在你病房門口。”
他看到被子裡的人肩膀輕輕動了動,但並沒有轉過身來的打算。
他於是抿了抿嘴,繼續說了下去:“他來看你,但是又不讓我告訴你……其實他還是很關心你的。”
“我知道。”被子裡的人終於出聲了。她的聲音顯得悶悶的,宋知陸被她這麼一句堵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麼好,只好沉默的走到病牀邊,隨手拉了個凳子坐下。
最近他沒有搭檔,一直是自己在訓練。隊裡倒也不是沒有再問他要不要新的搭檔,但被他嚴詞拒絕了。
他畢竟年紀大了,再過兩年差不多也就要退役了,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去和一個新的人磨合,更何況誰又能保證新的人比他和阮空星配合得更好、比阮空星更優秀呢?
退一萬步來說,阮空星只是禁賽六個月,並不是六年。
接下來幾個月本來也算不上是賽季,基本都是休賽,沒有什麼要和搭檔去比賽的機會,所以隊裡也願意在他的激烈反抗之下答應他這個不算過分的要求。
因此最近宋知陸還挺閒,能抽出不少時間來看阮空星。
他沒有再多話,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和阮空星一起保持着沉默。
宋知陸一向耐性很好,而且和阮空星待在一起,總是讓他覺得束縛和放鬆。沒一會,他的睏意也上來了。
就在他快要撐不住打瞌睡的時候,阮空星的聲音猛地響了起來。
“不過,這什麼都改變不了。”阮空星說道。
她終於轉過了身,讓宋知陸得以看到她發紅的眼圈。他猜測阮空星是哭過了——或者起碼是難受了一陣準備哭。
“你知道他爲什麼不進來看我嗎?”
宋知陸搖搖頭。
他和教練並沒有像阮空星跟他那樣的聯結,並不能像是心靈相通一樣,敏感的察覺到對方的想法,他對教練的瞭解也並沒有像阮空星那種朝夕相處的深刻,因此不知道吳敏是怎麼想的。
於是阮空星繼續說了下去。
“他不來看我,是因爲他其實自己也在懷疑我真的做了這樣的事。他怕我真的做了,也怕我沒做,但他這樣懷疑我,他自己也感到不安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阮空星真的是他一手帶到大的孩子,他們之間有着無與倫比的信任和深厚的感情,對對方產生懷疑,好像是背叛了自己父親或女兒。
阮空星明白他的想法,而自己一開始,也是因爲他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想法而感到傷心,爲的其實是吳敏的不信任。
如果吳敏真的完全信任她,一定會爲她據理力爭,哪怕最後什麼都改變不了,也一定會鄭重地說“不管怎麼樣,我都相信你”。
但他什麼都沒有做。
他只是再冷靜不過的過來宣佈了隊裡對她的處理,然後到此爲止。
宋知陸仍不吭聲。
他好像依稀明白了阮空星不高興的理由,但並不知道怎麼勸慰她。但吳敏好歹是來看了她的消息彷彿多少讓她精神了一些,她甚至攏起衣服下了牀,自己徑直去櫃子裡找了吃的。
那點僅有的吃的,是他帶過來的。
這段時間阮空星的胃口不好,不好好吃飯,瘦了很多,他也不太知道女孩子的口味,乾脆按照木下真修的指導買了一堆小零嘴,一股腦全都給她塞進了櫃子裡。
現在看來,多少還是有點用的。
不過從他的視角看來,阮空星真的是瘦的有些可怕了,尤其是那兩條腿。
因爲室內有空調的緣故,她只穿了一條薄薄的寬鬆睡褲,走起路來的時候,那兩條腿就在褲子裡晃盪,露出纖細的腳脖子。
……固然是有一些沒運動所以肌肉消失的原因在裡面,但不管怎麼說她這副弱不禁風小胳膊小腿的樣子看起來還是讓人很不安。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了口:“你這……最近沒吃飯也沒運動,肌肉和脂肪都沒了吧?雖然說女生是要瘦一點纔好託舉,但是你這樣,力量都沒了,等恢復以後的訓練是不是會吃不消啊?”
正往嘴裡塞零食的人聞言,擡起了臉。
她像小倉鼠一樣,將藏在腮幫子裡的食物都嚼碎了嚥下去以後,這纔回答他:“理論上來說,會的。但我不是被禁賽六個月麼?”
這話說的,好像六個月真就漫長的可以當六年過了一樣。
她這副模樣,更像是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
“我說句實話,宋知陸。”阮空星繼續說了下去,“如果隊裡能給你安排個差不多的搭檔的話,你就先跟新搭檔滑着吧。誰知道我接下來會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