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廠裡悶熱得如同一個大蒸籠,耳邊不時傳來的機器聲更加重了這種悶熱的感覺,我不時用手背擦着額頭上的汗,儘量選擇站在風扇下面,可是背後依舊溼了一大片,混漉漉的粘在身上,感覺很不舒服。
“你在磨蹭什麼啊?快點過來。” ‘長痱子’的聲音猶如晴天霹靂般響亮,震得我連忙回頭,才發現他們一行人已經走得老遠了,我有些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頭頂上的風扇,追上他們,點頭哈腰地笑了笑。
“你呀,最近做事怎麼老是心不在焉。”‘長痱子’眉頭微微一皺,讓我只好賠起了笑臉,“哪有,我只是覺得有點熱,想在那兒多吹一會兒。”
‘長痱子’掃了我一眼,看着我通紅的臉龐和滿頭大汗的樣子,也只好嘆了口氣,“年紀輕輕的,怎麼那麼怕熱啊,算了,你把昨天修改好的設計圖拿出來後就到廠長辦公室去歇一歇吧。”
“真的?”沒想到一貫嚴厲的‘長痱子’竟然發起了善心,讓我一下子不敢接受。
看我眼睛睜得那麼大,他又擺出了平常慣用的那副面孔,大聲說:“老闆說的話就這麼沒有威信力?快點做好就離開,免得中暑了還要我付醫藥費。”
“真是狠心的老闆。”我嘴裡邊小聲嘟囔着,邊從公文包裡找出裝着設計圖的信封遞到他手裡後,便跟一旁的廠長笑了笑,轉身就走。
“等等.....”往前還沒走幾步,就聽見他在叫喚,連忙回頭看着他,撅着嘴問:“不是反悔了吧。”
“你這到底是什麼?”‘長痱子’舉起手中的信封,大聲說道:“文小姐,你腦子裡到底裝的些什麼東西呀?”
“什麼什麼啊?”我不解地走了回來,接過信封一看,才發現拿錯了設計圖,我吐了吐舌頭,滿臉愧疚地擡起頭來,小聲地說:“對不起,我...”
“我什麼我!快點趕回去把圖拿回來,今天要等着開工的。”他指了指腕上的手錶,看我還沒有動的樣子,連忙大聲說:“還站在這裡做什麼,快回去啊。”
我連忙不斷地對‘長痱子’和他身旁的廠長道歉,然後撒腿就往外跑,一邊跑依稀還能聽到‘長痱子’對廠長的嘮叨聲,“唉,慘了慘了,這下子又可以讓他說上好幾個月了,我到底是什麼腦袋呀,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拿錯了。”我一邊跑一邊喃喃自語着,一想到最近這些煩心事,真有點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覺。
花了幾十塊大洋坐計程車趕回設計室,翻遍了整個屋子都沒有找到那個裝着設計圖的信封,真是急得我比熱鍋上的螞蟻轉得還快,後來想了半天猜想也許會放到家裡了,又急急忙忙地坐車往家裡趕,一口氣爬上六樓直衝進屋後,一推開臥室門,只見那個信封正乖乖地躺在牀上,我不由得長長地鬆了口氣,全身一軟,順着門框就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你在幹嘛?”孟寧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驚得我連忙回頭,正好撞上他投過來的眼神,一下子讓我恍惚地竟有些結巴起來,“我,我,我掉東西在家了。”
“那幹嘛坐地上!”說着,他伸手攙着我站起來,看我滿頭大汗的樣子,不禁咧嘴一笑,“看你熱成什麼樣了,快去洗洗吧。”
“哪有時間洗,我得馬上趕回工廠去,大夥兒都在等着設計圖了。”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跑到牀邊拿起信封就要往門外走,可往前沒走幾步便停了下來,轉身看着倚在門口的他,一臉不解地問:“你這會兒怎麼會在家呀?沒去咖啡店嗎?”
他淡淡地一笑,“心裡有些煩,想回家靜一靜。”
聽到他說煩,我這纔想到我已經好幾天沒和他這樣面對面聊天了。我既然答應了慧兒的請求,便會盡量爲他們創造機會,所以我常常故意很晚回家,早上也都急匆匆地趕去上班,我們兩個人的時間總是這樣交錯着,如果今天沒有這樣意外的碰面,也許還會這樣繼續躲避下去。只是,不管白天還是夜晚,我總有些心神恍惚,我會不斷地猜測他們倆的進展,他們在做些什麼,他們見面時會談論些什麼?這些問題總是時不時地一趁我大腦空閒便涌上來,讓我的情緒頓時低落下去。可現在幾天不見面,再這樣面對面時,我滿腹的疑問卻硬生生地被吞回進肚子裡,我只是裝作輕描淡寫的樣子,微微一笑,“那你在家休息吧,我先走了。”說着,便抱着信封急急地轉身往大門口衝去,一口氣跑到樓下後我又有些後悔了,站在那兒半晌猶豫着要不要再回去和他好好地談一談,可是我答應過慧兒要幫忙的啊,而且我還對子誠說過那樣的話,現在回去該說些什麼呢?想了半天,我一咬牙轉身準備再回去的時候,正好撞上從樓梯口下來的孟寧。
“你,下來這麼快怎麼了?”我語無倫次地說道。
他啞然一笑,“到底在想些什麼,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我有些尷尬地望着他,正好迎上他投過來的目光,兩個人一愣,轉瞬便同時哈哈大笑起來,“這樣笑開了就好了,說實話,之前那樣說話我覺得還真彆扭。”孟寧止住了笑聲,說道。
我點了點頭,連聲附應道:“我們倆還真的有些無聊,爲了些莫名其妙的話竟然弄得這麼尷尬。”
“那現在,不再生我氣了吧?”他一臉真誠地望着我,我微微地搖了搖頭,他雀躍地一笑,一把拉住我,“那現在誤會消除了,我們一切如故,GO!”
“GO去哪兒?”被他這樣一拉,我一臉茫然。
“你不是說趕着去工廠嗎?還有時間在這兒轉悠啊,快走吧。”他瞪了我一眼,扯着我的胳膊就往前走,急得我連連大叫,“孟寧,你幹什麼啊?”
他一把扯着我來到摩托車前,跳上車,看着我杵在原地,連忙大聲說:“怎麼,不想去了嗎?”
“去哪兒啊?”話音未落,我才反應過來,他是要送我去工廠,有些受寵若驚地笑道:“你要送我去工廠?”
“要不然送你去哪兒?”他皺着眉頭看着我。
我咧嘴一笑,趕緊跳上車,“沒想到我們這隻吝嗇狼越來越可愛了。”
“一物降一物啊,再兇狠的狼也有天敵呀。”他佯裝無奈地長嘆了口氣,發動引擎向前駛去。
環抱着他的腰坐在後面,我心裡竟有些莫名的緊張起來,看着他堅實的後背,我竟然覺得臉有些微微發燙,拜託,我又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車,幹嘛這副模樣,說出去豈不笑死人了。我心裡默唸着,可依舊止不住臉上越來越燙的趨向,爲了改變這種情形,我只好沒話找話地問道:“對了,你和慧兒最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騎着車的他大聲地問道。
“就是......”我一咬牙,“有沒有機會在一起啊?”話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上次吵架的餘溫還沒消除,我怎麼又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果然沉默了幾秒,不過卻沒有像上次一樣發飆,只是轉頭低沉着聲音問:“你真的希望我們在一起?”
“這種事幹嘛問我。”我一顆懸着的心剛剛放下,可一聽到這個問題卻又懸了起來,我有些緊張地捋了捋被風吹散的頭髮,轉頭看起了沿途的風景。
他見我沒作聲,便嘆氣道:“雯雯,到底你是真聰明還是裝糊塗,我真的不明白了。”
“什麼聰明糊塗的,我不懂。”我趕緊把這難堪的話題給岔開,卻突然發現他的車騎得越來越快了,耳邊的風呼呼作響,讓我心裡一緊,便連聲大叫道:“孟寧,你騎這麼快乾嘛,小心出事。”
“放心,就算是出車禍我也會拼命讓你活着的,不會讓你跟我一起去見閻王。”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就像是從嗓子眼裡冒出來似的。
我不滿地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背,大聲說:“盡說些不吉利的話,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去想。”
他沉吟了半會兒,柔聲說:“我不光在往好的方面去想,現在正努力往好的方面去做。”
聽到他這話,我心裡格登一下,又開始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