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公主墓,九層。
一衆守歲人被磅礴的氣體盪開,跌撞間,一同涌入八層。
墓室中,除了滿地的鮮血和屍體外,便只有任也一人盤坐。他的表情看似無悲無喜,可臉頰兩側卻掛着慢慢滑落的淚珠。
向北坍塌的斷壁外,數百道神異光芒同時閃耀,如一片流星雨,齊齊灌入墓室之中,直奔任也而來。
他雖然閉着雙眼,孤零零地坐在此地,但卻能感知到外面發生的一切。那數百道神異中又摻雜着密密麻麻的詭異道具,此刻盡數傾瀉而來,就像是漫天激射的箭雨,自己根本無處閃躲。
只一瞬間,任也便想拿劍起身。
“刷!”
就在這一刻,一條纖細且閃爍着熒光的紅線,自地面而起,瞬間纏繞住了他的左手腕。
“你且凝神,剩下的交予我。”
許清昭空靈的聲音,在他耳中炸響:“君之因果,盡歸我身。”
先前,任也未曾聽見許清昭的傳音,自然也不知她的意圖,此刻聞聲,令其稍稍有些愣神。
“轟!”
一具道身虛影,散發着磅礴的星源波動,自任也身後乍現。
那道身虛影,身着一襲白衣,眉心點着一抹硃砂,雙眸微閉,氣質出塵,宛若天上謫仙。瞧面容,那正是擁有傾城之姿的許清昭。
道身驟顯,神光萬丈。
數百道激射而來的神異法術、詭異道具,在這一刻盡入許清昭的道身虛影,竟沒有遺漏掉一點,可以威脅到那小男人的殺機。
“嘭!”
墓室搖晃,砂石崩飛。
那盤坐在任也身後的道身虛影,神光搖搖潰散,變得暗淡不少。
天然洞府中。
“噗!”
兩道鮮血,從本體和道身的口中噴出,又自嘴角和香肩滑落。
她那兩具完美無瑕的胴體,在這一刻冒起了細密的汗珠,星源氣息也變得微弱了不少。
許清昭在此星門的身份牌是——紅顏。
世間因果一念起,從此紅線牽兩端。
她若內心選定一人,便可施展“紅顏”神異,與其牽起紅線,替對方承受一切因果。
她的第二個神異叫——報還。
道家可不講大慈大悲,只講善惡曲直,如數報還。
天然洞府中,許清昭漂浮在半空中,表情執拗且堅韌,脣邊流着鮮血,聲音冰冷道:“各位手段,我如數奉還。”
“轟!”
墓室中,那道身虛影的後側,浮現出一面如水雲般流動的太極圖,渾然天成。
“嗖嗖嗖……!”
數百道神光,自那道身虛影中激射而出,直奔墓室之外。
這一變故,令墓外的那羣混亂陣營玩家措手不及,驚呼間,便狼狽的各自閃躲。
太極之道橫推而出,那一羣站在中央之地,躲避不及的神通者,頃刻間便被密集的神光穿透,或是爆體而亡,或是重傷墜落。
峭壁之外的半空中,血雨傾盆,竟將那山下的一片樹木,染成了紅林。
因果報還,只這一擊,便有三十多名混亂陣營玩家,當場慘死,負傷者更不在少數。
“轟!”
陰陽二氣轟鳴作響,突兀間自山巔兩側驟降,順着山林土地沉入,盡數返回洞府。
綿密流淌的黑白之氣,瘋狂涌動,如海潮般各自滋養着兩具道身,修復她體內的創傷。
許清昭是用自己的身軀,在替任也硬扛劫難和因果,萬般神異法術,那也要靠着自身的源力催動,並不是無窮無盡的。
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之道。
許清昭自然也不好過……
可她爲何要如此呢?
那紅線又爲何只牽在任也的手腕上呢?
那個油嘴滑舌的小男人,每逢大事來臨,總是與自己討價還價,露出一副奸商的嘴臉,可真到行事之時,他卻從未吝嗇過自己的天赦之氣。
即便力竭,也要喊着……自己還能堅持兩個時辰。
那日,許清昭在極寒之地中,走至絕路,被風霜掩蓋住了軀體,她本以爲機緣未得,便要命喪於此時,誰曾想那小男人竟越過山崖,笨拙地乘坐棺材板撞在了山牆上……
漫天都是白雪與凜冽的寒風,一件皮袍,又如何能護住兩人?
他後背裸露在外,任憑風霜如刀,寸寸割裂着自己的皮膚,也要將自己救活過來。
許清昭總是說着,自己不想在這裡與他沾染任何因果,但二人一同走過公主墓後,卻早已是因果纏身。
此刻,他只差一步便能功成,那我自當出手相助。
那一日,他如何護我;今日,我便如何護他。
洞府中,許清昭表情平淡,卻內心決然。
她曾想操控陰陽二氣,在清涼山頂峰大開殺戒,以此護着任也贏得傳承。
但剛剛她試了一下,這陰陽二氣太過玄妙,自己還無法得心應手地操控,如果強行使用,難保不會出現紕漏,令任也重傷。
墓室外。
那羣剛剛被“報還之道”打散的混亂陣營玩家,此刻再次聚集,並且人數更多。
戰場被分隔成了兩塊,李彥肉身帶領唐風、楊南、王培等人在山下戰鬥,擋住了近千人。
而此刻墓室外,也慢慢聚集了一千餘名混亂陣營的玩家,其餘的神通者,全部已在戰場中死亡,或者潰逃。
書生漂浮在密集的人羣之中,雙眸盯着許清昭的道身虛影,聲音洪亮地說道:“我剛纔觀察了一下,她雖然擁有反彈的神異能力,但攻擊強度,肯定不如我們一起出手。而且這種反彈神異,註定限制極大,它不可能一直有效……這女人替任也承傷,肯定堅持不了幾個回合。”
“說得對。我剛纔也觀察了一下,她的反彈能力,不如我們各自操控時那樣靈活。大家一波集火後,就立即散開閃躲。”
“別磨嘰了,繼續幹,先弄死這個女人。”
“……!”
話音落,一千多名混亂陣營玩家,再次一同展現神異,向墓中集火。
“轟隆隆!”
千道神異光輝,只頃刻間,就將整整一半的墓室震碎。密集蹦飛的碎石,在半空中被碾壓成了齏粉。
墓室九層裂開,月光潑灑入內,竟遠不如千道神異璀璨。
“嘭嘭嘭……!”
許清昭的道身虛影,再次盡數接下千道神異。
只一擊,道身散發出的神光便暗淡到了極致,虛影越發模糊,就如石子落入水中,被即將震散的倒影一般。
“噗,噗!”
洞府中,一身兩體的許清昭,同時嘔出一大口鮮血,臉色蒼白到了極致。
她嬌軀四周飄蕩的陰陽二氣,在這一刻竟然出現了短暫的遲疑感,滋養速度變得極其緩慢,而體內已有的陰陽二氣,則是開始潰散而出。
千道神異,如若沒有陰陽二氣相助,只一擊,便可將許清昭抹殺。
她已盡數接下兩輪因果,此刻已處在極其危險的位置了。
“嗖嗖嗖……!”
墓室中,道身虛影反射出千餘道神光,但照此之前卻暗淡了許多,速度也不像之前那般快了。
書生見狀大喜,一邊躲避,一邊大喊:“再來一輪,她必然身死!”
“刷!”
就在這時,書生突然感覺到,自己被一股非常冰冷的氣機鎖定,就像是被神明或者是惡魔盯上了一般,只片刻,就有一種汗毛炸立之感。
“嗚嗚……!”
一陣刺骨的陰風,突兀的從墓中捲起,迅速吹向室外,掠過了每一個混亂陣營的玩家。
幾乎同一時間,這千餘人便和書生有了一樣的感覺。他們都察覺到有一股冰冷的氣機,蘊含着難以言明的憎恨之感,死死鎖定了自己的身體,令人不寒而慄。
天南,那萬道霞光更盛。
“轟隆!”
人皇劍穿透山體而出,懸浮在了夜空中。
它通體流光,像是比名川大山還重,竟壓得空間蕩起一陣強烈的扭曲感,且伴隨着雷霆轟隆炸響的異聲。
墓室中,盤坐在虛影前的任也,此刻已是滿面淚痕。
碭山峰頂,徐老道幽幽開口道:“人皇劍內的神國已成,這清涼一府,已盡被收入其中。恭喜你,你即將功成,我們還差一步。一會,我會將這片世界的權柄交付與你,你收入印中後,這裡的衆生便會感受到人皇之威……伏地跪拜間,則完成歸位儀式,也會走完那最後一步。”
話語入耳,任也沉默了約有三四秒後,才聲音冰冷地問道:“我拿了這個世界的權柄,是不是任務就結束了?”
徐老道聽到這話答道:“那是自然。”
“那如果我不接這個權柄,不接受那個儀式,只感知完清涼府的每一寸土地,是不是等同於傳承已經結束……但任務卻算還未完成?”任也又問。
徐老道聽到這話懵逼:“這話是何意?”
“……沒什麼。”任也依舊冷冷地回。
徐老道稍稍沉思了片刻,竟然意識突然不穩:“……你……你要在感知結束後,不接權柄?!你是要……要鎖定任務後,拖延時間,這樣雙方陣營,不管是失敗,還是成功,都不會離開此地?”
任也依舊沒有迴應。
徐老道急了,聲音顫抖地警告道:“你若如此,天道必降神罰!”
……
大乾王朝,皇宮之中。
景帝坐在御書房,神色緊張,雙眼盡是憂慮之色。
他站起身不安地走動着,突兀問道:“還有多久,這小秘境之爭纔會結束?”
“不足半個時辰。”天監司的國師回了一句。
“看來……左玄率領的大軍,進攻清涼府並不順利啊。”景帝罕見失態,伸手捂了捂胸口問道:“天監司,能否爲朕想想辦法,讓我窺見到,那清涼府中的情況?”
“迷霧還未閉合,但我若命人起陣,最多可以看見峽谷道中的情況。”
“也可。”景帝急迫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