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隧道外,遼闊的田野間,任也和木木正在飛速狂奔着,一路向南。
終於出來了!
雖然跳車的姿勢略顯狼狽,但總算離開了那個該死的“濱海站”。
其實,二人之所以能跳車成功,這還全靠小和尚的神異能力。他能令佛光護體,且能保護隊友,這才能讓二人從時速400多公里的車上跳下來後,沒有摔成橡皮泥。
跳入隧道後,二人便從維修口離開,並直入田野間一路逃竄,根本不敢停歇。
任也告訴木木,這高鐵一旦進站,那刀疤脖必然會發現臥底的屍體,到時候一旦進行區域封鎖,那他們二人被發現的概率依舊很大。
所以,必須玩命地跑,儘快離開隧道區域,這樣才能安全。
好在二人都是“玩家”,且都是稀有的神明系,身體能力非常強悍。等他們狂奔到氣力減弱時,就已穿過田野,看見了濱海市的燈火輝煌。
月光皎潔,晚風吹蕩着樹林,柳枝飄搖。
任也停下腳步,輕聲招呼道:“木木,馬上就要進市區了,咱倆弄得跟個泥猴子似的,這看着很不合理……稍微收拾一下吧。”
聞言,木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軀,見到衣服上沾了不少植物葉子,腳上的鞋子也是全是淤泥,頓時讚歎道:“殿下同志,果然是細得令人髮指,竟連這一點也考慮到了……。”
嗯?他不只是一個殘魂嘛,竟然連這話都接上了?……看來我是觸發了他的關鍵詞啊。
任也微微一笑,擺手道:“別舔,別舔……狀態搞得很狼狽,完全沒有愉悅感。”
這話一出,木木沒有接言,只彎腰坐在地面上,清理起了鞋子和衣物上的葉子。
“木木,咱們可以去拿燈芯了吧?”任也坐在旁邊,一邊用樹枝颳着鞋上的泥,一邊輕聲問道。
“取燈芯之前,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木木俊美的臉頰上,泛着很盪漾的笑容:“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
已經死了十幾次的任也,情緒多少有點不穩定:“你是真的慢性子啊!後面這麼多人在追,你老要辦雞毛私事兒啊,我們專業一點不好嘛?”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木木儒雅而又禮貌地笑着:“順路的事兒,不會耽誤時間的。”
“莫生氣,莫生氣,他只是個殘魂,沒腦子的,本王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任也在心裡連續勸說了自己好幾句後,才重新組織思路。
眼前這個小和尚,只是這個星門中的一道殘魂,他完全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跟自己交流。所以,任也與他說的話,必須是在“設定”的範圍內,這樣才能得到他的迴應,得知一些後續任務的信息。
稍稍思考了一下,任也便試探着問:“拿了燈芯之後,是我們送回組織,還是有專人來拿?”
他問這話的本意,是想套出來後續的任務還有多長,自己是不是在拿到燈芯後,就直接任務結算了,不用再折騰了。
木木聽到這話,表情微微一怔:“組織,沒有與你明說我的情況嘛?”
“什麼意思?”任也沒聽懂。
木木略微思考了一下:“也對,這也許是組織爲了保護我,纔沒有與你明說。可能要等你拿完燈芯後,纔會告知你下一步怎麼做。”
“你別整謎語人那一套,簡單直給。”任也催促道。
“我的任務,就是將燈芯交給你。”木木輕聲道:“剩下的,我一概不知。”
“你一概不知?”任也懵逼:“偏鬼呢?!燈芯在你手裡,你怎麼會……?”
“我並不是組織的人。”木木笑道:“我只是在幫你們的忙,取燈芯,令地藏佛燈生輝,去救古廟裡那些飽受折磨的人。”
任也表情凝滯,大腦一時間有點宕機。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放心,我一定會將燈芯交給你,它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木木聲音柔和且堅定地補充道。
“不是,問題不在這兒。”
任也低頭看着地面,猛然擺了擺手:“不對,不對。”
“哪裡不對?”木木輕聲問。
“你的意思是,你並不是組織的人,只是爲了幫忙,才以身犯險的送燈芯?”任也皺眉盯着他,大腦中全是木木數次果斷自殺時的場景。他一直認爲,木木是組織內非常核心,非常忠誠的“干將”,可未曾想,他竟然只是一位臨時幫忙的“編外人員”。
“正是。”木木點頭:“……古廟的領袖找到了我,讓我幫忙取出燈芯。應人之事,我自然要做到。”
“那個古廟裡,有你的親屬嘛?父母,師父,師兄弟什麼的?”任也不解地問:“或者是有你當大官的親戚?”
“都沒有。古廟裡的人,都與我素不相識,但這並不重要。”木木雙手合十,面容平靜:“重要的是,貧僧知道他們都是好人,且在行好事。以我個人的微弱之力,如若能救贖那些飽受靈魂摧殘的人……這自然是功德無量的。我既得地藏傳承,便應繼承佛的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願濟度一切苦罪衆生。佛說是我,那便是我……。”
任也聽到這話,表情充滿了驚愕:“你不是組織成員,也沒有職責在身,那廟中更沒有你的親屬,你卻要爲了一羣不相干的人,以身犯險,甚至願意付出生命?!你……這……!”
雖然是面對一個殘魂,但任也還是沒好意思問出後半句話。他其實想說……你這“思想覺悟”太高了吧,但這……真的值嗎?
都說人心向善,但對於普通人而言,這種善卻應該是有度的吧?
如果角色互換,任也有那一天,也接到了組織委派的極其危險的工作,那他是一定會去的。並且……真到了關鍵時刻,他察覺到自己的意志力即將崩潰,即將出賣自己的夥伴,那可能也會選擇自殺。
但是!
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任也是一名守歲人啊,他穿着那身黃衣,就要履行那份職責。但對於一位普通人而言,他們身上是沒有這份職責的,是不用承擔什麼的。更何況,那些要救的人,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
所以,任也對於木木的表現,心裡是非常震驚的。
或許,也是因爲這個時代的關係,他纔會這麼做吧。畢竟星門說過,這裡的秩序與混亂的對抗,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候。
亂世出英雄,也出大義者。
月色下,木木瞧了任也一眼,似乎看出了他心裡的疑惑,聲音很輕地說道:“我是一個孤兒,自小在蓮花寺長大。”
“你是一個和尚?”任也問。
“曾經是,但……但現如今還俗了。”木木嘆息一聲:“眼下時局混亂,很多城市都被執法者佔領了,每天都在死人。這和尚也當不安生……寺廟被毀了,師父也死了,我便還俗了。”
“這個世界的混亂陣營和秩序陣營,有正面衝突嗎?”任也意識到,這個話題可能會引出遷徙地沒有活人的秘密,所以他才追問。
不料,木木並沒有正面迴應,只笑着問道:“你相信世間是溫暖的嘛?”
這個問題有點高,任也是思考了很久後,才認真地回道:“這並不好說,還是分人。對於很多人來講,它並不溫暖,很冰冷。生活一刻不得閒,努力沒有回報,世間也並不公平。從呱呱墜地,到躺進棺材裡望天,窮其一生,都是勞苦奔波……你能說它溫暖嘛?!很多時候,你個人的無助,是沒有誰會感同身受的。”
“沙包同志,你可以衣服給我穿嘛?”木木笑問。
“可以啊。”任也點頭。
“你可以把自己那柄劍給我嘛?”木木又問。
任也皺眉沉默。
“我要衣服,你願意給,我便很快樂;我要劍,你不願給,那我便很痛苦。”木木慢慢看向遠處的樹林:“所求不得,便難以感受到溫暖。世間確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人,但那卻是少數。大多的痛苦,還是源於慾望。於我而言,幼年無父無母,也無人養育,如若流落在社會,或許會餓死,或許會走上歪路,作奸犯科,也或許,我也會感受到你說的冷,極冷的……!”
“但世間偏偏讓我見到了溫暖。寺院收留我,給我飯吃,給我衣穿,有師父教我做人,塑我品格;有師兄照顧,帶我勞作。”木木瞧着任也,依舊錶情慈祥:“這對我而言,便是無數種人生可能中,最好的那一種,得上蒼眷顧。你若問我,爲何願意幫助一羣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那是因爲也曾有這樣一羣陌生人,把我養大啊……!”
“世間很冷,但我們可以傳遞溫暖。”
“……!”任也聽到這樣一番話,心裡暗道三個字:“沒毛病。”
他看着年歲不大的木木,心裡好生敬佩。對方不但活得善良,卻又通透。他沒用佛經中的大道理跟自己胡侃,只說了自己的經歷。
“小僧佛法尚淺,一家之言。沙包同志聽聽便可,不必當真。”木木非常謙遜地說了一句。
“說得好。”任也緩緩點頭:“世間確實有很多欲望,是痛苦的根源。我看上了一個娘們,她看不上我,這很痛苦;別人有錢我沒錢,這很痛苦;李彥想搞唐風,但卻發現他出門後,竟變成了男的……下手吧,心裡承受不住,不下手吧,回憶又是很美好的,這也很痛苦。”
木木聽到這話,目光再次呆滯。
“那我們走吧?”
“好。”木木點頭起身。
……
二人在樹林外短暫停留了一下後,便進入了市區。
他們乘着夜色,打了一輛出租車,便來到了濱海市的海城區,停在了一家商業街中的女包店門口。
任也看着店面中檔的女包店,表情非常疑惑地問:“你要幹什麼?”
“呵,我還有一件重要的私事要辦……。”小和尚再次泛起了標誌性的盪漾笑容。
“別扯淡了,都走到這兒了,你別跟我賣關子。”任也皺眉看着他:“你哪怕就是臨時幫忙的臨時工,也得認真點吧?你到底來幹嘛?”
“買一件禮物。”
“給誰啊?跟燈芯有關係嗎?”任也問。
“給我老婆,但跟燈芯沒關係。”木木表情很囧:“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
任也足足懵逼了數十秒:“你不是和尚嘛?!!”
“小僧已經還俗了啊。”
“還俗就結婚了?”任也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這破戒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十九年的和尚生涯都餵了狗嘛?”
“在蓮花寺時,我就與我老婆相識了。她是一名香客,經常捐錢給寺院,對我也頗爲照顧。即已還俗,我們兩情相悅,便結婚了。”木木有些難爲情:“而且,我老婆也是一位玩家,我們二人有說不完的話……。”
“別扯了,文縐縐的!”任也看了對方一眼:“你老婆是個土豪,咣咣砸錢,你這姿色尚佳,沒能頂住誘惑,直接背叛了佛祖,是這個事兒不?”
“……!”木木呆呆地看着他,不再說話。
“一談到關鍵的,就整這個死出。”任也不耐地看着他:“買完東西,咱們就能取燈芯了嘛?”
“買完東西先回我家,我要看看老婆和兩個孩子。”
“臥槽!你都有倆孩子了?!”任也再次震驚:“你還俗幾年了?”
“三年多。”木木誠實地回道。
“三年多,倆孩子?!”任也無語地看着他:“你等於是一天都沒耽誤啊。跟你比,本懷王算是TM的白活了,二十多年了,混得竟然不如一個和尚……!”
木木瞧着他:“回我家,這與燈芯有關。”
“有什麼關?”
“要取火。”木木回。
“什麼火?”
“去了你便知道。”木木突然咧嘴一笑,表情竟然變得有點諂媚:“施主,你可以借我兩千星源嘛?”
“?!”
任也懵了,突然聽到耳中響起了星門的提醒聲。
【尊敬的玩家,接頭人燈芯,請求你施捨兩千星源。】
“……!”
任也並不想給,直接衝木木說道:“我身上沒有星源……。”
木木一愣,頓時氣得俊臉通紅,拂袖回道:“貧僧跋山涉水,千辛萬苦,方纔取得燈芯,組織竟然連兩千星源也不願意施捨給我。這燈芯,不送也罷!”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臥槽,你確定這是個正經和尚?!這不是吃拿卡要嘛?”任也懵了,猶豫好久後,才咬牙道:“來來,你回來……咱給你老婆挑個便宜點的,行不?我真的也不富裕啊,家都拆了……!”
“我老婆性情剛烈,只背兩千星源以上的包。”木木正色道。
“難怪你倆能結婚……。”任也回了一句,無奈擺手:“走走,快搞!”
“不用快,我要挑一款她喜歡的,能背一輩子的……。”木木微不可聞地說着。
任也沒聽清:“你說什麼?”
“沒什麼。”
話音落,二人一同進入了女包店。
木木用了大概十幾分鐘的時間,買了一款女包,並又去了旁邊的24小時商店內,給兒子和女兒挑了兩個很簡潔的玩具。
這時候時間很已經很晚了,專業的玩具店都已經關門。而24小時超市內的玩具樣品很少,但木木卻挑得很細,很認真……選了好一會才決定買哪一款。
買完禮品,木木借用了一下老闆的衛生間,仔細地洗了臉,並清理了一下衣物上的灰塵,讓自己看着能不那麼風塵僕僕與狼狽,
片刻後,二人乘着夜色,走向街道南側。
“不用打車嘛?”任也問。
“不用。”木木搖頭:“這裡距離我家很近了,所以不會浪費你的時間。”
任也一怔,沉默良久後,才很認真地問道:“……木木,你聽說過,遷徙地有一位魔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