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分局禁毒大隊民警集資去寶元集團“投資”的事情,最後的解決方案誰都意想不到。
從宣仁所回去之後,王爲再次把禁毒大隊這些“小財迷”召集到一起,很認真地跟他們說了自己的意見,告訴他們,寶元集團靠不住,不管做什麼生意,不可能有那麼高的利潤。
年息百分之四十!
現在做什麼生意,能賺到百分之四十的純利潤?
販毒還差不多!
王爲直接告訴大家,這是非法集資,是“龐氏騙局”。
至於什麼是龐氏騙局,王爲也給大家做了簡單的解釋,無非就是拆東牆補西牆,用後邊的集資款償還前邊的利息和本金,一直到維持不下去,資金鍊斷裂的那一天,整個虛擬的“經濟大廈”才轟然坍塌。
不過結果如同王爲事先預料的那樣,沒什麼鳥用。
想要改變一個人的固定思維,難度何其大也。
一般來說,既然大家不聽勸,王爲要做就是不再搭理他們,反正自己該說的都說了,他們一定要給騙子送錢去,王大隊也沒辦法。
但王爲肯定不能這麼做。
他很清楚,隊裡十幾個人,湊三萬塊錢是真不容易。
所以最終王爲還是答應他們,自己出兩萬,一共湊夠五萬,前去存入寶元集團,等着吃利息。但有個條件,就是這些錢必須交到王爲手裡,由王爲一手操作,將來無論是取利息還是取本金,都由王爲去處理,其他人不得插手。
所有人都毫不猶豫,一口答應。
這算什麼條件?
大夥一開始就是這麼想的,既然王爲出了大頭,自然是一切交給他去操作。不要說禁毒大隊,整個西城分局,怕也是王大隊最有錢了。這幾萬塊交到他手裡,放心!
王爲收到大夥的集資款,轉手就投入了股市。
難道他還真給舒寶元那個混蛋送錢去?
反正要三個月之後才能取第一次利息,有三個月時間,足夠王爲揭穿他們的騙局了。就算三個月時間真的不夠,要取利息,王大隊也負擔得起。權當請全大隊的同志吃飯了。
再說,以九七年國內股市的瘋狂,三萬塊錢幾個月下來,增值百分之四十也不是多難的事。
亞洲金融危機,要明年才爆發,國內股市遭受重創,也是明年的事。
今年還是形勢大好,越來越好!
在入市的時候,王爲腦子裡甚至突發奇想,要是舒寶元能把集資來的錢全數投進股市,那年息百分之四十還真不是夢,至少今年他是付得起的。
不過除了他,只怕沒人會這麼幹。
舒寶元可沒有另一個時空的記憶。
真要全砸進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抽身,明年股災一來,十個舒寶元也只能跳樓。
讓王爲意想不到的是,他還沒去找舒總的麻煩,麻煩倒先找上他了。
幾天之後,王大隊就接到了周雲和的電話。
周雲和是西城分局分管警務督察的副局長,跟王大隊之間,也有些樑子。
說起來,王大隊還真是省油的燈,人還沒調到分局,就已經一口氣得罪了兩位副局長,其中一位是頂頭上司,另一位則是督察老大。
虧他還自信滿滿,大搖大擺跑禁毒大隊來上班了。
換個人肯定不會這麼幹,就算想往上升,也要採取曲線救國的方法,老洪頭不是很看重他麼,那就應該利用洪局對他的關愛,直接調到市局去啊。
去西城分局搞什麼?
打擂臺?
電話那邊,周雲和的語調十分嚴肅,請“王爲同志”立即去他的辦公室一趟。
那公事公辦的語氣,似乎恨不得派人來把王爲押過去!
王爲有點犯懵。
聰明睿智,智慧無雙的王大隊,這回還真想不到是怎麼回事。貌似這段時間,自己都沒怎麼出手,乖乖在家分析各類情報,尋找線索,怎麼又惹上週雲和了?
難道是因爲自己警服的風紀扣沒扣好?
王爲下意識地伸手到脖頸間,卻發現自己壓根穿的就是便服,t恤上哪來的風紀扣?
“肯定是搞錯了!”
王爲只能這樣對自己解釋。
等到了周雲和辦公室,王爲發現,不單週雲和在,雍成安也在,甚至連魏明輝都在。
卻偏偏沒有通知禁毒大隊大隊長和平。
當然,如果真的涉及到警務督察的問題,周雲和作爲分管副局長,他有權按照自己的方式來進行處理,邀請政治部主任和分管禁毒的副局長過來旁聽,是他的事,不請和平過來,也是他的事,別人不能置喙。
雖然這樣一來,他會得罪老和。
除了三位局領導,還有書記員,一切看上去都非常的正式。
王爲更加莫名其妙了,喊了聲“報告”,就直挺挺地杵在那裡,目光從三位局領導的臉上一一掃過,相當的不禮貌。
從這個架勢也能看得出來,周雲和不大像是跟他開玩笑。
王大隊莫名其妙之餘,也有點生氣了。
搞什麼?
沒事把人叫到警務督察這邊來。
只要是警察,就沒人願意和督察的人打交道。
“王爲同志,我現在代表組織正式和你談話!”
周雲和板着臉,一字一句地說道。
竟然連“請坐”二字都沒說。
王爲老實不客氣,在居中的椅子裡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般來說,就算是警務督察有什麼事要找他,事先也會打個招呼,漏點風聲。到底都是一個局裡的同事,他還不是普通民警,正兒八經是禁毒大隊的副大隊長,也算局裡的中層幹部了。這樣搞突然襲擊,甚至還“三堂會審”,也太見外了。
擺明是要整他。
既然這樣,王二哥也就沒必要太軟弱。
所以,王爲同志坐得就不是那麼端正,有點歪歪斜斜的,儘管不明顯,但那不服氣的意思,卻是明擺着的。
周雲和更是臉色鐵青,在心裡不斷冷笑。
好小子,這回由不得你囂張了!
市長親自發了話!
“王爲同志,九月十六號,你是不是去了宣仁大街寶元集團公司的門口?”
周雲和強壓着怒氣,冷冷問道。
是這個事?
王爲還是有點懵。
那天,應該沒什麼把柄落人家手裡啊。
“對,我是去了。”
“你去那裡做什麼?宣仁大街是東城的轄區。”
你是西城的警察,沒事跑人家東城幹嘛?
王爲淡淡一笑,說道:“聽說寶元集團正在宣仁大街那邊搞集資,挺熱鬧的,我就去看看了。”
倒沒說禁毒大隊的同志在湊錢要去“投資”。
事實上,禁毒大隊這筆錢,也是在他的手裡,沒給人家寶元集團。
“上班時間,去看什麼熱鬧?”
周雲和不動聲色地問道。儘管周雲和對眼前這小子是一百個看不順眼,一旦進入工作狀態,還是能保持水準的。
這小子越討厭,越要好好修理他。
找茬啊,你?
我就不信你們沒投錢給寶元集團。
在王爲的記憶中,寶元集團集資案,給邊城造成了極其巨大的影響,說給了邊城經濟沉重一擊毫不爲過,幾乎一半以上的單位工作人員都在寶元集團“投了資”。因爲舒寶元和他的姘頭揮霍無度,造成大量的資金流失,再也難以追回。
爲了處理善後,簡直搞得市委跟市政府焦頭爛額。
爲此,很多場面上的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受牽連,輕的損失不少錢財,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重的連烏紗帽都丟了,極少數的甚至還被抓了起來,遭了牢獄之災。
然而這還不是最讓人鬱悶的,最讓人鬱悶的是,作爲本案的兩名首犯,舒寶元和他的姘頭徐佳麗居然還逃跑了,在案發之前得到風聲,走爲上策,攜帶着鉅款跑到國外躲起來,隱姓埋名,再也不肯露面。足足七八年之後,才終於被國際刑警組織在東南亞某國抓獲歸案。
不過那時候,早已時過境遷,邊城市委,市政府跟很多機關單位,都換了老大。那些受他們牽連跌落深淵的人,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但現在,每個人對寶元集團的金字招牌都深信不疑,對那個說一口“標準”港普,地中海髮型的矮胖子奉若上賓,以爲是天上掉下來的財神爺。
這一切,眼下跟他們說不清。
“我得到線索,說有個犯罪嫌疑人在那邊出現,就過去看看。”
王爲很隨意地說道。
周雲和,雍成安,魏明輝臉上都露出鄙視之色。
公然撒謊不臉紅。
但王爲這個藉口很硬,不那麼好拆穿。
他不但是禁毒民警,還是紅玉所的刑警,得到線索去了解一下犯罪嫌疑人的蹤跡,完全應該,至於你問他是哪個犯罪嫌疑人,他壓根就可以不告訴你。
案件偵破是保密的,就算你是局領導,不是專案組成員,我也可以拒絕向你透露信息。
這個保密紀律,每個人都要嚴格遵守,領導幹部更加要起模範帶頭作用。
好在周雲和的目標也不在此,沒有和王爲就這個問題糾纏,板着臉繼續問道:“那你爲什麼又要在寶元集團門口動手,打傷行人?”
這纔是重點。
王爲的雙眉,倏忽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