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疾馳過來,慢慢減速,在路邊停了下來。
連騎手在內,一共兩個人。
摩托車停穩之後,後座的人才慢慢下車,動作謹慎,因爲他懷裡抱着一個大包,看上去相當沉重,要不是這個人個子比較高大,估摸着還得有人幫忙才能從車上下來。
騎車的人沒有戴頭盔,王爲眼尖,隱約可見,這個騎手應該是老克。
老刑警不說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在認人這個方面,確實比普通人要強得多。一般來說,見過一次面後,就能留下比較深刻的印象。
兩人將摩托車停在路邊,擡起那個大包,手裡打着電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小樹林裡鑽。
粗重的喘息聲,隔老遠都能聽得到。
“是,是二哥嗎?”
黑暗中,傳來老克的略顯粗豪的聲音。
樹林中響起一聲口哨。
“這邊!”
老克一聽,頓時就長長舒了口氣。
確實是王爲的聲音。
幾分鐘後,兩撥人終於在小樹林中碰頭了,老克舉着手電筒,明亮的光柱在王爲,曹承,程雪臉上飛快地掃過,見都是熟悉的面孔,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手一鬆,“砰”地一聲,將那個沉重的帆布大包丟在了地上。
“二哥,幹嘛選這麼個地方交貨啊……”
老克略有點抱怨地說道。
選什麼地方不好,偏選這樣的地方,累個半死。
“二哥,這是您要的五十公斤大麻,我給您帶過來,您查收吧!”
老克只抱怨了半句就很識趣地轉移了話題,笑哈哈地說道。
王爲一笑,手電筒也在兩人臉上掃來掃去,比起老克的小心謹慎,王二哥就要大大咧咧得多了,光柱反覆在兩人臉上停留。
和老克一起過來的這個同伴,看上去在二十五六歲,皮膚略黑,頭髮有點捲曲,身材高大,顯得十分的孔武有力,手電筒的光柱掃來,似乎有點不大適應,連忙伸手遮住了自己大半邊臉。
“老克,這位兄弟有點面生啊,不給介紹一下?”
王爲沒有急着去查驗帆布大袋裡的貨,反倒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傢伙,獨自一個人抱着五十公斤的大包,別的不說,這身蠻力了不得。
老克連忙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二哥,是我疏忽了,關鍵五十公斤貨太重,我一個人扛不動,這才叫了兄弟幫忙……這是我兄弟阿都……昨天剛帶着貨從天山那邊過來……年輕,沒見過什麼世面,請二哥多擔待……”
“阿都,還不給二哥問好?”
阿都彎了彎身子,甕聲甕氣地說道:“二哥好!”
看上去,對王爲頗有點好奇。
王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天山人?”
“對對,天山人,和我一樣,都是土生土長的天山人。”
老克忙不迭地說道。
“對不起啊,二哥,我這個兄弟,嘴笨,平時不大喜歡說話……您別見怪……”
“不大喜歡說話好啊,我也不喜歡話癆……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王爲嘿嘿一笑,掉了句書包。
“是是,二哥好有文化,比他們讀書人也不差了……”
老克立馬拍了一記。
一個有文化的毒品販子,也不算多麼罕見,但出身於混混還有文化,就有點特別了。王爲連忙在心裡提醒一下自己,現在自己扮演的可是個粗坯,下次還是不要掉書包了。
再說,王二哥一個大專生,也確實算不得什麼文化人!
“嘿嘿,老克,你小子那麼會說話,怎麼不去講相聲啊……”
王爲又笑哈哈地拍了拍老克的肩膀,說道,遞了一支菸給他,又遞了一支菸給阿都。
老克急忙掏出火機給王爲點菸,笑着說道:“二哥,就我這點文化水平,說什麼相聲啊……我連相聲都不會聽……”
王爲又拍拍他肩膀,哈哈一笑。
“小雪,看看貨……”
程雪答應一聲,上前拉開帆布大包的拉鍊,帆布大包裡,是一包一包擠壓得很緊的小塑料包,程雪從中間隨意抽出一包,手一翻,寒光閃耀,手裡已經握着一柄雪亮的短刀,“唰”地一聲,割開塑料包,從中取出一小撮菸絲一樣的東西,放在鼻端聞了一下,再取一點放進嘴裡細細咀嚼,稍頃,才輕輕點了點頭。
老克臉上一直帶着笑,但從程雪第一個動作開始,他就死死盯着,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到程雪一連串動作完成,老克才暗暗點頭。
程雪這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宛如行雲流水一般,沒有絲毫遲滯,顯然平時是做慣了了,只有經常驗貨的人,動作纔會如此流暢。
對王爲程雪等人的身份,老克又多信了幾分。
其實這幾天,他除了給天山那邊打電話,讓那邊派人帶錢帶貨過來,剩下的時間主要就是在打探有關“王二哥”的消息。
從他打探到的消息來看,有點亂。
這倒也事出有因。
自從去年唐威突然被殺,然後閆紅偉一幫人徹底覆滅,邊城的地下世界就亂套了,到處都有人冒頭出來,自稱“大哥”!
頗有點羣雄並起,趁機搶地盤的意思。
說起來也很正常。
不管是地下世界還是江湖道上,權力一旦出現真空,自然就有人會冒出來爭搶。
如果說,唐威在的時候,邊城的江湖道還算是秩序井然,每一位老大的勢力範圍都相對比較清晰,那麼現在就真的全亂了,死了兩個大哥,一下子冒出來一二十個大哥。
鐵山鎮那邊的地下世界,聽說過的人還真不多。
不過至少有兩個人,向老克確認了“王二哥”的真實性。其中一個是何小翠的朋友,也是一個失足女,老克和她一樣有露水姻緣,這個失足女跟何小翠一樣,信誓旦旦地告訴他,王二哥確實是鐵山那邊新近崛起的老大,地方上很有名氣的。
另外一位則是酒吧裡喝酒的一位客人,老克並沒有直接和他交談,而是坐在他的旁邊,無意間聽他和同桌的朋友聊到鐵山的王二哥,說是不小心得罪了他,需要請人出面擺酒說和,不然的話,麻煩很大云云,也從側面佐證了王二哥不是西貝貨。
不怪老克小心謹慎,實在乾的是殺頭的買賣,一個疏忽,就有可能連命都丟了,小心謹慎一點完全應該。真到大禍臨頭之時,再後悔就晚了。
所謂信任,就是在點點滴滴之間累積起來的。
“五十公斤,都是從火車上帶過來的?虧得你們不怕麻煩……”
王爲邊說邊試着提了提那個帆布袋子,結果一個不小心,胳膊上勁頭沒到位,差點閃了腰,頓時就呲牙咧嘴,“哎呀”連聲。
“二哥,小心小心……累着了吧?哎呀,這樣的粗活,哪裡用得着您親自動手啊?”
老克急忙扶住了他,一疊聲地說道,臉上卻飛快地閃過一抹鄙夷之色。
什麼狗屁“二哥”,其實早就被酒色和毒品掏空了身子吧?
連這麼一個包都拎不動,差點閃到腰!
都說南方人文弱,果真不是編出來的。
就王爲這樣的“廢物”,要是擱他們天山那塊,不要說當老大,就給人當小弟都不夠格。至少也得是天雄這樣的,纔有資格,最起碼是個合格的“力工”!
老克甚至很八卦地想,假如這當兒來一波警察,他和天雄應該是有很大機會跑掉的,王爲就難說了,搞不好跑幾步就沒有了力氣,被警察當場抓獲。
程雪肯定沒問題,絕對能跑掉,但瞧她對王爲忠心耿耿的樣子,只怕不會拋下王爲一個人獨自逃跑,最終只能給他陪葬了。
就搞不明白,王爲這個“小白臉”有什麼好的,程雪爲什麼偏偏就對他那麼死心塌地?
雖然是大晚上,手電筒照明,老克臉上一閃即逝的鄙夷神色,還是沒能逃脫一直冷眼旁觀的曹承的眼睛,心中不由嘿嘿一笑。
小子,你怕是不知道吧?咱老大在給你演戲!
很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你現在越鄙視他,將來有你哭的時候。
“老克,咱們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你錢帶來了嗎?你這裡雖然有五十公斤貨,可是都不怎麼值錢啊,你也知道的,大麻這個東西,叫窮人的毒品!”
王爲卻絲毫都沒有不好意思,直起腰,扭一扭,問道。
甚至在美國的一些州,大麻並沒有被管制,吸食大麻是合法的。但那是在美國,在我國,大麻是百分之百的毒品,一樣在嚴厲禁止之類。
販賣大麻,達到一定數量和金額,一樣判死刑挨槍子!
不過和四號比起來,大麻確實足有便宜,五十公斤大麻的價格,完全和二十公斤高純度海洛因不在同一個檔次,折抵不了多少錢。
老克哈哈一笑,說道:“二哥放心,錢我已經帶來了……”
說着,伸手拉開夾克的拉鍊,兩邊一敞,只見夾克裡層密密麻麻全都是口袋,每個口袋裡都裝着一摞百元大鈔。
那邊廂,阿都也拉開夾克拉鍊,亮出了一摞摞的現金。
王爲就笑了,嘴裡歪叼着煙,嬉笑着說道:“老克,你小子膽子真不小啊,兩個人就這麼來了,帶這麼多貨,這麼多錢,你就不怕我黑你?”
老克也哈哈一笑,說道:“二哥,做咱們這一行的,能一點風險都不冒嗎?再說,你王二哥的人品,我老克還有什麼信不過的?”
王爲點點頭,忽然又冒出一句:“那你就不怕我是警察?”
一聽這話,老克明顯愣怔了一下,才說道:“二哥,你要真是警察,那我老克不用在江湖上混了,這雙眼珠子,可以摳掉了!”
語氣斬釘截鐵,似乎對自己的判斷信心十足。
特麼的,誰見過這麼痞裡痞氣的警察?